第24章 尸障术·之十三

“小师兄！”云乐惊喜地喊出声，“我不结巴了！”

        少女水光潋滟的眸子从未如此熠熠生辉过，她笑得很开心，像是夏日炎热过后的一碗冰镇梅子汤，沁人心脾。

        倒叫江遗手足无措起来，一时竟忘记指责，逃避版匆匆移开了视线。

        “你不结巴了，打、打我做什么！”可他还是生气的，又强迫自己转回头，瞪了回去。

        这一眼里含着的怒意并不太多，亦或者说并不像是真的很生气。云乐胆子又大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去扶他，另一只手捏成小拳流氓似的在江遗身上其余地方捶了几下，“小师兄不要生气！刚刚那一下撞疼了吧，我给你按按，过一会儿就好啦！”

        云乐自从穿过来之后就没有这般顺畅地讲过话了，此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免兴奋起来。

        捶肩膀可以，捶后背可以，捶腰侧也可以！

        眼瞧着云乐云乐越来越亮的眸子，江遗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伸手攥住了云乐即将往他腰腹以下伸去的手，眯起眼睛：“你做什么？”

        “……”被江遗这一拦，云乐才回神自己差点干了什么。她脸微微一红：“小师兄，我好像，打你一下就能正常地说完一句话。”

        而且好像不论打哪里都可以！

        这个事实让云乐短暂地开心了一会儿，可很快她又回想起江遗是个什么性子，喜悦在心底扑腾了两下，又很快溺死在了江遗威胁的眼神里。

        正想问以后能不能经常轻轻打小师兄几下的云乐看见江遗阴沉下来的脸色，十分识相地将这些话又咽了下去。

        好嘛好嘛，看来自己还是当个结巴安全一点。

        至少还有条小命留。

        她不高兴地嘟起嘴，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刚刚云乐没打几下，次数用完，她再次变成了一个委委屈屈的结巴：“手，松、松开。”

        时至黄昏，夕阳的余晖被树叶筛过，浮光跃金般跳落到云乐身上。青色的校服被染成了带着流影的礼服，还有几片残阳落在云乐肩头和嘴角。

        江遗坐在完完全全的阴影中，从他的角落看过去，少女白净细嫩的皮肤与耀眼的金黄相互印衬，就像是咬着一块形状并不完整的金箔。

        无端地想让人凑上去，吻上她的嘴角，将那片金箔从她嘴中抢过来。

        这种想法一冒头，连江遗本人都惊了。

        他瞳孔缩了缩，胸腔里的那颗东西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旁若无人地叫嚣着。

        随即他逃似的移开了目光。

        树上的空间本就不大，此时更是显得逼仄，江遗松了手，掩盖在衣袖下的指尖轻轻地摩挲了起来。

        这种诡异的反应他以前从未出现过，陌生的、不可控的情绪笼罩在他心头，让他眉间染上了几分躁意，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了几分。

        云乐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敏锐地发现江遗的心情此时才真正地变差了。

        方才她那般动作江遗都没有想杀她，此时却因为她喊他松手而全身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戾气。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敢出声，也不敢跳下去。

        等到夕阳慢慢沉下山头，云乐身上的余晖全都不见了，江遗才像松了口气般，侧头问云乐，语气中仍带着几分不悦：“你刚刚怎么一直不走？”

        那也得我敢走啊！

        云乐回想起方才江遗阴沉的眼神，像是只要她敢离开他就会真的把她给吃了。

        但她不敢明说，只扯出一个笑容，指了指一直没有动静的元寿宫后殿：“想看、看这里有什、什么异常。”

        江遗脸色平静，看不出想法。良久，他才挑了挑一边眉毛，神色缓和几分：“想知道里面关着谁？”

        云乐急忙点头：“想！”

        江遗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样子，漂亮的五官舒展开来，寻了个好位置慵懒地靠在树上：“为何？”

        想帮帮大师兄他们。

        这几日里梁师兄、辛师兄还有虞师姐都太累了。云乐想帮忙，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忙也没关系。

        她半晌没有说话，江遗便猜到了是为了梁蘅。他嗤笑一声，带了两分自己都没发现的不满，瞥了眼库房前的石阶。

        “那里面还有两队景康自己的贴身侍卫，以你的实力进去只会被抓住。”

        江遗没提自己现在也受了伤好不到哪儿去，云乐自然也不会去拆穿。

        她略微有些失望：“那就一、一点办法也没、没了吗？”

        “倒也不是。”江遗直起身，轻轻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你保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帮你弄明白谁是真正的清叶公主。”

        说完还未等云乐开口，江遗便又语气一转：“但是——”

        “找我帮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这语气中透着一股彻人心扉的寒，比夜晚的冷风还要让人发抖。

        云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迟迟没有开口答应。

        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和魔鬼做交易，是会让自己也变成魔鬼的。

        江遗也不急，他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云乐的唇角，凑近她耳边低声呢喃：“别怕。”

        温热的气息打在云乐耳廓，却依旧阴凉得像蛇。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别怕，却让云乐更加害怕起来。

        “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江遗瞧见云乐发抖的身子，愉悦地拉开距离，细细欣赏起了她的反应，“你答应下来，下山的这段时间我不杀你，如何？”

        哪怕已经习惯了江遗的阴晴不定，但这样的江遗还是让云乐梦回他在飞云峰后山要杀自己的那一晚。

        迫人的气势压过来，她莫名有些委屈，松开咬紧的下唇：“我有、有拒绝的机、机会吗？”

        “没有。”江遗眨眼间就收回了脸上虚伪的笑意，本想直接提住云乐脖子的手在空气中停滞一秒，随即往后移了移，捏住她的后衣领就跳下了树，“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江遗就这么带着云乐穿过夜色，踩着屋顶一路来到了清叶公主所住的永嘉宫。

        这永嘉宫一共三十多位公主，但江遗很快便找到了今日刚冒出来的那个清叶公主睡觉的屋子。

        屋外有两个守夜的宫女，江遗带着云乐从屋檐跳下落到她们身后，在她们后颈处一敲两人便晕了过去。

        江遗大概是真的不懂怜香惜玉，他对那两个宫女下手的力道看起来像是要徒手把她们的脖子砍断。

        云乐同情地看了地上的两个宫女一眼，在江遗冷冷的注视下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江遗便将她拉到身前，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听见江遗在她身侧轻轻念了一句什么，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紧闭的眼睛似是自动“张开”了。

        这许是透过江遗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她被带着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清叶公主盖着薄被，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腹部。她穿着雪白的中衣，三千青丝散落身旁，修长的脖颈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切都很美好。

        ——如果不看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的话！

        正因为没有脸，看不到人是不是在呼吸，只有眉心一滴血，配合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场景，活像是个尸体躺在这儿。

        云乐被这一诡异的画面吓得往后一退，撞进了江遗的怀里。

        “小、小师兄，”因为不是自己的视角，云乐连“闭眼”都做不到。她抬手扯了扯江遗捂住自己眼睛那只手的衣袖，“这人，这人没脸！”

        “我看到了，”怀里多了个人，江遗想后退的脚步一滞，松开了手，嫌弃道：“大惊小怪。”

        云乐：“……”

        行，你牛，你清高。

        眼睛重新恢复成了自己的视角，床上的人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重新有了五官。云乐站在床边感受了一会儿，没听见呼吸的声音，吓得转身跑开，问：“这个公、公主，怎么跟死人一、一样。”

        江遗怀里一空，愣了两秒，抬眸看了眼云乐：“她本来就是尸体。”

        “不只是她，这里睡下的三十多个公主，全部都是尸体。”他走到了塌边，像以前那般从腕骨处拔出了一把灵剑，锋利的冷刃直指床上人的眉心。

        眉心的血还未干透，在雪白的尸皮上泛着暗沉的红光。

        “这眉心之血，是真正的清叶公主的连心血。”江遗沉默两秒，看向云乐，“你听过尸障术吗。”

        这宫里三十多个公主都是尸体，便说明真正的公主不在这儿。云乐正猜测真正的清叶公主是不是被关在元寿宫的库房下时，便听见了江遗这一问。

        她压下思绪，仔仔细细回忆了一边原书情节，摇头：“没、没听过。”

        江遗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他手中的灵剑离床上的“清叶公主”又近了几分：“这是传说中魇妖才会的法术。”

        在大陆的最南方，曾经居住着一只魇兽，他在万年前是某位金仙的灵宠，后来金仙陨落，魇兽吞噬了金仙的修为回到人间，开始了闯荡人间的历程。

        万年的漫长时间麻痹了魇兽感知世界的能力，为了寻求刺激，魇兽于千年前开始作恶，成了一只妖。

        它带着并不属于自己的修为为祸人间，直到几百年后，魇妖被修仙界联手铲除。它被散去了万年修为，回到了最南边的角落里，守着那位金仙的曾经飞升的地方。

        但这些江遗都没说出口，他看了眼几步外傻站着的云乐，看戏似的笑了一声：“这魇妖修为强盛，你的大师兄，只怕是打不过他。”

        “打不过便、便不打吗？”云乐一听是魇妖，有些震惊，但震惊过后，她脑中闪过梁蘅几人疲惫的脸色，还是挣扎着开口，眼巴巴看向江遗。

        他面色沉静，像是对这样的局面没有丝毫意外。

        “小师兄，你说、说过会帮我的……”

        这人肯定有解决的法子，云乐想去拉江遗的袖子请他帮忙。可门口那两个晕倒着的宫女还明晃晃地提醒着她这人对女孩子有多么的不手软，便又吓得一颤，把手收了回来。

        云乐低着头，动作有些僵硬，努力放软了声音：“求、求求你了。”

        可江遗看着她伸出来又莫名收回去的手，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心情不好，语气便更加不好。

        “求？”只见江遗眼神幽凉而又阴鸷，忽地将云乐拉到了自己怀里。

        明明是质问，却又像是诱哄，他目光沉沉。

        “你怎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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