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后山药园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在下本是和师弟师妹来这羽皇山观星的，没想到误入宝地，还请前辈恕罪。”华胥冲着祖祠拱手说道。
  “既是想观星，尔等顺着这条路折返百丈，有一条上山的石阶，沿着石阶上去，便是观星台了。”
  “多谢前辈指引。”
  “罢了，还不速速离去？”
  华胥扶起半瘫在地的林陆山，与岳紫晴离开了谢家祖祠。
  “师兄，这人是谁？怎么我们在祖祠里面，并未看到此人的人影？”岳紫晴问道。
  华胥说道：“八成是谢家的某个老前辈吧，今日我们莽撞，唐突了老前辈，只希望这老前辈别向谢家主告状才好。”
  坐在祖祠房上的司凌空将这话听了个完完全全，轻轻摇头，喃喃道：“还好聂师弟在九玄秘境照看我小师弟，你们遇到的是我，要不然可是有你们的罪受了。”说罢拿出酒壶，饮了一口酒，看了看天上，又自言自语：“今儿倒还真是个观星的好日子。”于是身影一移，消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谢楚青才从昏迷中醒来，隐约中觉得周身水气环绕，那清爽的水气顺着周身穴位不断滋润着奇经八脉，全身舒适非常。谢楚青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散着暗香的竹屋里，身着单衣，正坐在一个梨花木桶中。木桶中是用掺了药液的清水，上面浮着几片碧雨天青花的花瓣以及一些谢楚青并不认识的药根。
  谢楚青手扶在木桶边上，想要站起，突然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于是盘坐起来，正欲运气吸纳水中的药力，却又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力在不停地游走，全然不用自己催动，便自行运转起来。正在此时，竹帘外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初入祖祠，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让他前往帝像，若出事如何是好？”
  谢楚青心道：“这不是竹师姐的声音么？听竹师姐的意思，莫非她也知道祖祠里的秘密？那‘帝像’应该就是我所见的人像了，不过既然是‘帝’，怎么从未听说天昭有如此厉害的帝王？”
  这时，聂怀卿的声音传来：“是，师姐说的是。”
  “罢了，他在我这里，你也无需担心，还不赶紧回去祖祠守着？”
  “多谢师姐。”
  “往后，待他每日修习完毕，便带他来我这里沐浴。”
  “是。”
  过了片刻，竹心便掀了竹帘进来，手中怀抱着一个药杵，身着白色布衣，长发未束，粉黛不施，宛然是要就寝的模样，别样柔美。见谢楚青醒了，也不说话，柔若无骨的玉手在水中轻轻拨了拨，将药杵内已捣好的药泥一点一点溶在水中。渐渐地，谢楚青感觉那原本清爽的水气开始变得温热。
  “一会儿忍着些。”竹心毫无来由地说了一句。
  还不等谢楚青询问缘由，那水便开始变得燥热，随即谢楚青体内的内力开始翻涌起来，顺着体内的经脉横冲直撞。谢楚青立刻紧闭双目，运起《冥昭阴阳诀》，企图压制这躁动的内力。此时，耳边却响起竹心的声音，“不要压制，只顺势引导便可。你无需担心，我会助你。”
  于是竹心以一根玉指点在谢楚青百会穴上，又说道：“你只需凝神运气便好。”
  这一指点下，谢楚青只觉周身内力顺着一股温和的力道开始有序运转，当下按照竹心所说，一心凝神运气。此时，谢楚青体内周天畅通，几个周天下来，便觉得自身的内力多了一分刚猛，心下暗自惊喜。正当其自喜之时，竹心却突然收了手，那股刚猛之意也逐渐散去，见状，谢楚青怕体内的内力再度躁动起来，正欲压制，却发现内力极度平和，即使他有意调动，那内力也如同死水一般，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不用试了，明早便恢复如初了。这儿有一些不成样的衣服，你且换上。”
  闻言，谢楚青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木桶边上放着一些崭新的衣物，而竹心已然起身出了竹屋。谢楚青从那木桶中站起，身上轻快了许多，只感觉自己一跃便能有一丈余高。他拿起衣物，仔细打量了一番，那衣服同竹心身上的一样，是极为朴素的白色布衣，连男女也分不清楚。
  穿好衣服，谢楚青便出了屋子。竹心坐在竹屋外的小院中，身边放着一个竹编的笸箩，旁边的石灶上煮着一壶清茶。趁着烛光与明月，竹心正剥着碧雨天青花的花瓣，看起来既像是天上不食五谷的仙子，又像是辛劳温婉的农家姑娘。
  “这些事情平时都是竹师姐自己打理么？”
  见谢楚青出来，竹心将笸箩摆到一边，拿了两只小巧的琉璃茶碗，拎起那只精美碧透的琉璃玉壶，给谢楚青斟了一杯茶，说道：“这些事儿，你们这种喜好练武的人可做不来，我只好自己做了。”说罢，讲茶碗轻轻推到谢楚青身边。
  谢楚青双手接过，细抿了一口，只感觉那茶香顺着咽喉，浸润了五脏六腑，不禁赞道：“师姐，这是什么仙茶？怎么这般好喝？”
  竹心也轻尝了一口，说道：“这可不是什么仙茶，只是用这寅时三刻的竹露沏的茶罢了。”

  谢楚青惊到：“寅时三刻？莫非竹师姐不休息的么？”
  竹心道：“这后山遍布灵药，我这住处早已被药力润养了，即便彻夜不寐，也感不到疲惫困乏。现下已是丑时了，你可有困倦之感？不过，我也并非不休息，每日寅时采集露水之后，我便闭目养神一个时辰。”
  谢楚青笑道：“师姐倒是会享受，把自己安置在这仙境似地方，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若是以后我再外头待得烦了，便来师姐这里落个清幽。”
  竹心笑道：“你想得倒是好，我这地方可不是能轻易来的。”
  谢楚青说道：“竹师姐这是何意？如今父亲连祖祠都让我去了，莫非竹师姐这地方比祖祠还要隐秘不成？”
  竹心缓缓说道：“这倒不是，只是这外面有极为厉害的阵法护着，你若不知这入阵出阵的法子，是到不了这里的。”
  谢楚青震惊道：“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阵法？”
  竹心说道：“如若不然，为何天下只有谢家有如此灵药？谢家又怎能护得住这些灵药？”
  谢楚青为竹心斟了一碗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饮尽，竹心看到，轻笑道：“哪里有你这么喝茶的，你这般饮，纵是再好的茶，也喝不出意境来。”
  谢楚青笑道：“这茶的好坏，自然取于茶的优劣，但亦与心境有关，慢喝有慢喝的意境，快饮有快饮的妙处。”
  竹心瞥了谢楚青一眼，说道：“这都是你大师兄教你的吧。”
  谢楚青连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师姐误会了。对了师姐，方才我沐浴时，你那药杵里的药材是什么？我见师姐只往那水里溶了两小匙药泥，怎么就这般厉害？”
  竹心瞧了一眼月色，又剥起碧雨天青花的花瓣，说道：“那是用流炎草为引，取琉璃三彩棠的果和七刹菖蒲制成的药，再加上水中碧雨天青花的花瓣和玉蟾石兰的根茎，药力自然非凡。”
  谢楚青不懂装懂，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紧接着又问道：“方才师姐点我百会穴时，我感觉体内的内力变得刚猛了一些，师姐为何突然便收手了？”
  竹心低头拨了拨着笸箩里的花瓣，说道：“修习这事，还得你自己努力，借助外力难免虚浮，你本身天赋极好，更要注重基础，否则便白白浪费了天赋。”
  谢楚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我本想着用那灵药来修炼内力，好让内力深厚几分，如此说来，倒是我冒进了。”
  “那些药本身也不是用来助你修炼内力的，只是助你扩张经脉，让你日后修炼内力时少些阻碍罢了。”
  听罢，谢楚青叹了口气，说道：“让师姐费心了。对了师姐，你这里可有医书？”
  竹心抬起头，看着谢楚青，问道：“怎么？你想学医？”
  谢楚青点头答道：“待我将医术学得如同师姐般出神入化，师姐便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竹心莞尔一笑，说道：“你好好修你的剑便是，剑还没有修好，便又想学医，当心以后学了个不伦不类。”
  谢楚青撑着下巴，苦恼说道：“师姐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这稀里糊涂便开始修剑，全然不知自己修剑为何。父亲说修剑乃是‘安世之道’，可在龙云镇，一柄月华剑便引起了偌大的风波，有的人修剑，为了扬名立万，有的人修剑，却引起了无妄之灾。现在想来，学剑恐怕还不如学医。”
  竹心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这心思。”似是察觉到了谢楚青内心的苦闷，便有引导说道：“我且问你，在祖祠中，你看到了什么？”
  谢楚青浑身一哆嗦，说道：“极为可怕的天灾，狂沙、大水、地动、天雷、寒冬、酷暑、瘟疫、飞石，各伤百姓千万，文武百官以‘天子不应天时、不顺天意，故天降横祸’为名，各自割据，战乱不止，田野荒废，加之天灾横行，百姓无以为生，死于饥饿者千万，死于战乱者千万，流亡的百姓无以果腹，又刨死尸、杀活人而食，再染恶疾，死者又是千万。后长夜降世，天不再明，万物归于鸿蒙。总之那场景宛如地狱，实在恐怖异常。”
  竹心又问：“后面可还看到了什么？”
  谢楚青想了想，说道：“看到一人执剑，开天辟地，重塑阴阳。”
  竹心笑道：“不错，不错。你想想，世间有人便有纷争，且不说你看到的景象，便是如今西荒与天昭的边境之争，每年有多少百姓亡命？又有多少军士亡命？你若成为世间绝顶的高手，也许只需在边境城墙边站着，便可化解一场争战，便可救得一城百姓，可你学医又能救下多少人呢？更何况这天下间，并非人人都可医得，人人都可救得。”
  谢楚青不解：“师姐医术世间无双，据说连杨骞那等已入了鬼门关的人都能救得回来，这世间哪里还有医不得的人？”
  竹心轻轻一笑，没有忙着回答，而是停下手中剥花瓣的动作，给谢楚青和自己的茶碗中斟满清茶，随后抬头望着月亮，声音清冷地说道：“自然是有的，世有两物，若是沾染上了，即便是我，也无法医治。”
  谢楚青连忙问道：“是哪两种毒药？竟教师姐束手无策。”
  竹心看着谢楚青，问道：“你如此想要知道？”
  谢楚青说道：“既然是连师姐也无法医治的毒药，那必然是天下无与伦比的剧毒。我现下知道了，以后在外面行走，若是遇到了也好避开，不惹这个麻烦。”
  竹心听罢，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豪言壮语，原来是想保命。不过若是你今后在外面行走，这两物你避不开也躲不掉。”
  谢楚青问道：“避不开也躲不掉？敢问师姐所说的是哪两种毒物？”
  竹心语气平和地说：“这两物并非是毒，却比普天之下最毒的毒药，还要更毒。”
  楚青更是不解了，问道：“比毒更毒，却不是毒药？师姐，这是何物。”
  竹心看了看谢楚青，柔声说道：“此二物，一是这男女风花雪月的情，二是这世人争名逐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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