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怎么有人那么倒霉

钱陵并不是喜欢一惊一乍的人，而是因为这间办公室实在过于诡异了。无论是墙壁还是家具都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的焦黑，在门把手上还黏着不少人体手部被烧焦的组织。他甚至可以想到这间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当然，也不需要他想，因为正在办公桌对面的，穿着同样被烧得破烂不堪的西服的男人证明了一切。

        钱陵去过火场，被火烧死的人的尸体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他看着那个人端详着自己和其他人，烧焦的皮肤在动作中裂开口子，露出里面的肌肉纤维，还流淌着黄水。钱陵甚至有些庆幸面前的家伙身上并没有什么焦臭的味道，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吐出来。

        地上还有具烧焦的尸体，尸体的边上掉着一张熟悉的纸，写着规则。那是和他们一样进入鬼蜮的人，钱陵明白这一点，如果惊叫出来的话，自己或许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对着领导尖叫不是保安该做的事情。他有点想要感谢澹台鸿，但是脚真的好痛啊，这家伙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澹台鸿对钱陵的死活没兴趣，但既然陛下对他似乎有那么点看重，保这家伙的命几次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的视线更加集中在江牧云上，怎么这个妖道也会出现在这里？

        要说在晓朝，他澹台鸿讨厌的人不多，江牧云的确能算得上一个。如果和葛贤斌是单纯的南北军之争再混上他个人的一点醋味，他对这个试图造反的妖道就真没有一丝好感了。江牧云对陛下并无敬重只有畏惧，却又因为善于抚夷在外朝眼里更受重视，甚至还屡屡上书弹劾他澹台鸿跋扈，偏偏又是陛下近臣，自己的妹妹也对这家伙有点兴趣……

        江牧云看到澹台鸿要杀了自己一样的眼光，恐惧感甚至超过了又看见那个和梦里的皇帝一模一样的学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之后的他本能的感觉皇帝其实不怎么想要他的头，只是想吓他一跳，但这个澹台鸿是真的会杀人的！比鬼还可怕！幸好他瑟瑟发抖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在这里并不算不正常，对面那个会把人点火的怪物不至于因为这个弄死他。

        地面上那具尸体是和他同时进来的，一见到面前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学校领导”就尖叫了起来，然后就被烧焦。江牧云因为吓得大脑空白意识模糊反而逃过了一劫。

        穿着西服的“男人”环视了一圈，点点头:“看起来人都到齐了，那么几位都是来聘任本校保安的职位的，对吧？你们都被录用了。”

        这一点不在姜少泽的预料之外，虽然一次招五六个保安本身就不大正常。鬼蜮有着一套自己的逻辑，越是具有“故事”的鬼蜮就越是可怕，但也越能发现其中的破绽。果不其然，接下来那个领导就继续开口，从嘴里掉出蛆虫来:“本校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良好的师资条件，学生是本校最大的财富，也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几位既然来聘任保安就应该知道，学生的安全重于泰山。”

        “那是当然，不过我有个问题，”姜少泽发声之时看见除了澹台鸿以外的几人都像见鬼一样地看着自己，“一次聘任五人，是不是有什么比较困难的工作？”

        “这不需要你们担心，你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保护好学生的安全就可以了。”男人并没有动怒，姜少泽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整个走廊也是被火洗刷过的模样，同样烧成焦尸的另一个人正在门口等着他们。他穿着保安的制服，一笑就露出了黑洞洞的口腔:“跟我来，岗亭就在门口，我带你们去拿钥匙和制服。”

        “嗯，好，”钱陵的脑子混沌地运转着，这么长时间了能让他发挥自己沟通上的优势的，居然是面前这个烧焦的鬼，“大哥贵姓啊？我们初来乍到的还需要大哥多多关照呢。”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来。

        保安摆摆手:“嗨，戒了戒了，以后学校里也别抽烟啊，就算抽最好也别让人看到，麻烦。”

        钱陵寻思你也没法抽烟啊，都焦得漏风了，他发现当自己的恐惧超过了阈值之后，好像还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轻松。他从善如流的把烟塞到保安的手里:“嗨，那就等出了学校再抽呗，大哥拿着，一点小意思，没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倒是有意思，”保安打量着这支奇奇怪怪的队伍，“我说校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连刚毕业不久的小娃儿也找来了？”

        “怎么说？嗨，我也奇怪，怎么要那么多保安，又不是守金库。”钱陵振作精神，暗示着自己面前的不是鬼不是焦尸，只是个长得丑点的保安大叔。保安接过烟放进自己被烧焦的口袋里，语气变得有些含糊:“还能是什么？怕出意外呗？”

        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了，钱陵想。

        “意外？”澹台鸿笑了一声，钱陵甚至不知道他是在搞激将法还是性格确实如此，“就这么个学校还能有什么意外？学生翻墙逃课上网吧？”

        “你这个小年轻怎么不懂事？”保安对他的态度就没有对又懂事又上道的钱陵那么好了，“我跟你说，这学校……闹鬼！”

        他压低了声音，就像任何一个人传上司的八卦一样危言耸听。钱陵听他说闹鬼的第一反应是差点乐出来，他表示确实闹鬼。

        “你们不要不信，”钱陵移开眼神的样子有些让保安上火，他更压低了声音，“晚上有学生听见有人在哭，而且据说隔壁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个新的教学楼，里面人来人往……但他们读的那些书，学的那些东西，学校里的老师都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我不信，学校的老师都是高材生，放在古代得说是文曲星下凡，他们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澹台鸿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杠精本色。有澹台鸿开杠姜少泽就可以少说两句，江牧云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大概指望不上。但本能告诉姜少泽，之后可能会出现一些他不想了解的东西。

        “好像是在读什么《后晓书光武本纪》，还有一个什么什么没听过的皇帝的《戒上祥瑞书》？”保安挠挠头，掉下来一大块皮肤露出骨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说不定是什么阴间皇帝呢？鬼读的书你们也少问。”

        澹台鸿看向姜少泽，姜少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说话。

        其实感觉还好，也就是稍微的有那么点……想死罢了……

        姜少泽回到现代，发现自己所在的并不是地球史也没有改变自己所在的历史之后，一直都拒绝去想晓朝发展到现代之后的模样。在缆车上澹台鸿给他讲了晓朝最终灭亡，而那个世界也走向了现代化的发展道路，但没有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的各种领域。朝代兴亡，或者自己的坟头被保护性发掘都是小事，为了让后世挖得更顺畅他在坟头里准备的随葬品全都是有考古意义的，还留了一份清单。

        不过，听到自己的作品被选入语文课本，还得高声朗读并背诵，又是另一回事了。那种感觉很微妙，毕竟几百年之前的皇帝也没有索要版权费的权力，写错的那些字可以当通假字。他死着眼神点点头，不让自己回忆在这篇作品里有没有加粗口——他记得他以“戒”开头的几篇诏书里都写了点脏话。然后努力思考这个鬼蜮到底和现实有什么奇怪的联系。

        鬼蜮和地球有联系，这点是可以肯定的，但和晓朝所在的另一个世界也有联系，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隧道一样。然而江牧云和澹台鸿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呢？通过鬼蜮？似乎不是，江牧云是一开始就出生在地球的，原本姜少泽只认为这是一个不怎么美丽的巧合。现在澹台鸿来了，重生或者穿越理应不是那么常见的事情。

        或者说，一股安排的味道。

        跟着保安，一行人来到了保安室，在保安室里也充满着令人不安的气息。窗户上有着无数带血的手印和人类身体的碎片，四周都被火烧得焦黑。保安给几人一人拿了一套衣服，万幸这些衣服还没有被烧过，要不然和赤身裸体也没多少区别。保安对他们说:“里面的是休息的房间，吃饭就在食堂二楼，也可以拿到保安室来吃，时间表贴在墙上了。”然后转身离开。

        几个人都是男人，换衣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只有澹台鸿帮姜少泽挡着别人的视线，自己的视线却直勾勾的。然后他们自我介绍了一下，带着哭腔的江牧云说自己只是和领导来出差，现在领导就倒在校长办公室。

        ——他好倒霉啊，姜少泽想。

        另一个人自称是熊远，也是来旅游的大学生，他苦笑着说自己都快被吓晕了。姜少泽打量了一下熊远，他看起来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家伙也挺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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