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慰

晃眼就到了五月，体育中考的考场被安排在附近的实验中学。

        初三各班都由各自的班主任带着，来的自然还有学校所有体育老师。门口也站了许多家长。

        今天是周五，姚瑟瑟的爸妈没办法来现场。

        她跟陆渺渺一起把书包放在花坛边上，又脱了校服外套叠好，接着根据老师的指示在某处集合，听着老师的事先说明，并拿好发下来的成绩表。

        “……这张表很重要啊，测试项目之前都要交给登记人员，测试结束后登记人员会写好分数并盖章，所以你们不要想着自己可以作弊，随便找只笔就往上乱写啊，纸上边除了登记员的字迹，不允许有任何其他痕迹，否则成绩作废，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明白！”

        “先去测其他项目，测完后再统一集中去测八百米。等到所有项目都测试完毕之后，把纸交到我这里来再离开，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班主任说完话，把手一拍，就此宣布道：“好，解散！”

        姚瑟瑟捏着手里的成绩登记表举起来，它就被来自天边的光束轻易地穿透而过，莫名有些感叹，原来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就能影响她以后会上哪所高中啊……

        “大姚，别发呆了。我们先去测跳绳吧。”陆渺渺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早点测完早点回家。”

        “好。”

        行走之间，她打量着实验这偌大的操场，一圈差不多正好400米，中间是小型的足球场，右边是露天篮球场，中间有个铁门。她选了篮球，待会儿估计要去那里测试。

        此时有打铃声响起。

        她仰头，附近教学楼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纷纷探出头往这边看。他们的校服是典型的中国特色款，白底蓝边，简单朴素。

        各个场地都有一两个帮助规整秩序的实验中学的学生，他们也是一身蓝白校服，只是校服外还多了一件丑丑的橘色背心，象征着他们志愿者的身份。

        姚瑟瑟和陆渺渺跟着大部队来到了跳绳场地。

        这边的志愿者是一个短发女生，长相秀美，个子也高。

        她看到她们的校服，微微一笑：“我以前也是九中的。”

        队伍里立刻有人响应，叽叽喳喳叫着学姐，更有活泼的女生同她套起了近乎：“学姐，实验的这个运动场好大啊，比我们学校的那个大多了。”

        她认真回着：“这其实只是平时上课用的运动场，我们开晨会或者校运动会的话会去另外一边，那里有个更大更正式的运动场地。”

        还有人问：“学姐，进实验难吗？中考要考多少分啊？”

        学姐沉吟片刻：“……其实只要认真学，应该也是不难的吧。”

        恰好此时有道明朗的声音插进来：“别问啦，你们这位学姐也不知道的，她成绩好，走的提前招。”

        女孩子们看过去，只觉得惊艳。

        “你怎么来了？”

        “下课了就来找你啊！我们桑桑真是辛苦了，大热天的脸都晒红了。”

        两个学姐之间显然更亲近，她们一时也插不上话，并且前一组已经测试完毕，轮到她们这组测试了。

        姚瑟瑟有些遗憾没有听到答案，她检查完绳子之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位提前保送的学姐，感叹着对方真厉害。

        姚瑟瑟没有什么体育细胞，所以她选的跳绳就拿了8分。

        在下一个项目之前，她先去了一旁休息，心里有种挫败感，那么努力地练了，结果还是只拿了8分，当时再坚持一下，再多跳5个就能拿9分了。

        正懊恼着，有人在她身侧坐下。她往旁边挪了挪，抬眼发现是刚刚那个高高瘦瘦的学姐。

        她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学姐好。”

        短发学姐听到了，也笑着回了声：“你好。”

        “学姐，您觉得实验怎么样啊？”

        她方才一直想着这个，情不自禁就问了出来，问出来后又有些脸红，她怎么把话说得跟采访似的。

        学姐刚喝了一口矿泉水，听见“您”这个字差点喷出来，但看到面前的小女孩脸蛋微微红又觉得有些可爱，于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实验啊，实验其实不怎么样。”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答案，姚瑟瑟瞠目结舌，不过很快就黯然，就算不怎么样也还是考进去的人才有资格这样评价啊。

        学姐停顿了片刻，话却还没结束。

        “论师资和基础设施，论历年的高考成绩，实验确实还不错啦。”

        看到学姐认真的侧脸，她又静下心接着听。

        “但论除成绩外的更多方面，这里会有不合你心意的老师，会有怎么赶也赶不完的作业，会有让你觉得很讨厌的同学，但也会收获珍贵的友谊。”

        学姐会心一笑，“当然，我说的情况在哪所学校都可能会发生。所以实验啊，等你进来了之后，你会发现其实也就这样啦。”

        “所以你们也不必把它看作人生的终点。与其忧心忡忡不如等闲视之，在最后的冲刺关头问心无愧就好。”

        学姐说完起身拍了拍裤子，对她笑眯眯地说了声加油就走了。

        若有所思的姚瑟瑟捏紧了手中的单子，也起身去了下一个测试场地。

        结束了除八百米的三个项目，姚瑟瑟又回归了大部队。

        她不甘心地看着成绩表，幽幽地叹了口气。

        跳绳8分，运气占大部分的篮球拿了满分10分，还有一项仰卧起坐则拿了9分。短短一个小时，3分就这样没了。

        陆渺渺则跟她相反，运动天赋点满，三个项目30分一下子到手。

        见姚瑟瑟无精打采，她挠着头安慰道：“你也知道我就一门体育能看，大姚你到时候文化课英语语文一考那不是分嗖嗖的就拉回来了。”

        提起这个，姚瑟瑟倒是有话说了：“那你还好意思不学习，我让你周末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你为什么不出来？明天正好又是周末了，你这次要是不出来，我就上门去请你。”

        陆渺渺：……咱就是说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说话间适逢测完一千米的魏潮生路过，他面色潮红，喘着气也不妨碍他举起成绩表，还屈指弹了弹：“姚姚……瑟瑟，看，满分！”

        他笑得很灿烂，可以说是春风满面。

        被人在新鲜伤口上撒了盐的姚瑟瑟：“滚。”

        陆渺渺颇为忧虑：这家伙是不是缺根筋。

        单纯想要获得对方表扬的魏潮生又陷入了怀疑：……所以他们的确还没和好吧。

        跑完八百，姚瑟瑟连伤心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被陆渺渺搀扶着，两个人把成绩登记表上交给了班主任，然后又互相扶着去拿书包，陆渺渺爸妈就在外面，所以她先走了。

        姚瑟瑟跟她说完再见，还在花坛附近坐了会儿。

        等她出校门的时候，一旁等了一阵子的魏潮生赶紧上前接过她的书包背上，再次伸手要去扶她。

        姚瑟瑟摇头拒绝了，她还不至于废到这种程度。

        魏潮生便只好跟在她后边，两个人就这样在林荫道慢慢走着。

        她问：“叔叔阿姨今天也没来吗？”

        “我爸来过了。但是他五点多还有饭局，我就让他先走了。”

        “魏潮生，现在几点？”

        他看了看手表：“三点半啊。”

        接着一脸纯良地眨巴着眼：“啊，我还以为你们女生这边会很慢。”

        本来还想蹭车的姚瑟瑟：我真是谢谢您了。

        “刚运动完自然要走走啦，这就跟运动前热身是一个道理。”魏潮生闲闲地舒展着手臂，挡住了姚瑟瑟的视线，以免被发现自己翘起的唇角。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和好，他只想和姚瑟瑟多待会儿，把之前的时间都补回来。而且只有两个人一起回家多好，又安静又自在。

        当然，有时候太安静也不太好，容易陷入情绪。

        魏潮生看了看眼尾略垂的姚瑟瑟，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觉得，实验怎么样？”

        她漫不经心：“挺好的呀。”

        “那盛海呢？”

        “也很好呀。”

        魏潮生脚步顿住了：“那总有个高低之分吧。你扪心自问最想去哪所？”

        他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抿住嘴唇，对她的回答暗暗期待。

        “我想有什么用啊。我数学差，科学差，擅长的语文和英语和别人根本拉不开差距……”

        “而且我体育才拿34分。”

        一下子和其他人拉开了6分的差距，6分是什么概念，6分有多难逆转呀！

        想到这，姚瑟瑟更加难过，她努力扯开扁着的嘴，眼中却有云雨一点点积聚。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体育差，但也总希望会有奇迹发生，尤其是听完学姐那段话，她才鼓起勇气去进行下一项测试的，但学姐说的等闲视之，她好像还是很难做到啊。

        魏潮生也是没想到她才拿了34分，心中登时恼自个儿，那么急着问干嘛。

        姚瑟瑟从小就乖巧，常常被人夸优秀夸懂事，懵懵懂懂之下成了同龄人中的标杆，因此对自己的期望也高。

        正是姚父姚母半放养的政策，所以她的压力往往来自于自身：英语单词拼写丢分，那就背；语文文言文失分多，那就加练；数学是弱项，那就题海战术。

        但过犹不及，弦拧得太紧，是会绷断的。

        姚瑟瑟正吸着鼻子，细长的指节在她眼前一晃，清脆的响指“啪”一声唤回了她的心神。

        “吃冰棍吗？”

        什么呀……

        不等她反应，魏潮生就拉过她的手，朝路旁的一家小卖部跑过去。

        他们在门口的冰柜前停下，魏潮生推开玻璃，凉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夏初隐隐的燥热感。他扭头问：“你想吃哪种？”

        “你请我啊？”

        “当然我请你啊！”

        姚瑟瑟双手按在玻璃上，俯身去瞧里面五花八门的冰淇淋，她的眼圈和鼻尖都有些红，看上去特别像兔子。

        “那……大布丁！”

        “大布丁！”

        和她异口同声的魏潮生笑意盎然，“我就知道。”

        吃着冰淇淋，姚瑟瑟觉得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了下来，她甚至有心情去踩道路两旁凸起来的石头。

        少男少女并肩缓步向前走。

        眼见就要到公交车站，魏潮生伸手在衣兜里摸了摸，继而又往下在裤兜里掏了掏，最后空手缩回去，沉默了半晌，又上下摸索了一遍。

        “姚姚……”

        “干嘛。”

        “借我两块钱回家吧。我刚刚钱都花冰棍上了。”

        姚瑟瑟嘴里含着还带着些奶甜香精的木棍，转身笑得肩膀直抖。

        待他们到家，已是五点了。

        这个时节白昼渐长，黄昏潜至，将人影拉得长长的。

        姚瑟瑟将钥匙伸进锁孔，扭转之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要继续往前走的魏潮生。

        她站在台阶上，两侧是一簇簇鲜艳的天竺葵，由金黄的天光细细勾勒着嫩红的花瓣，朦胧美好。

        女孩一脸认真而郑重：“魏潮生，我打算去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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