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幼稚

周五放学，姚瑟瑟顺着人流从学校大门出来，往左过人行道，走过大约两百米才停下脚步。

        红墙白瓦的书屋被夹在奶茶店和文具店之中。

        姚瑟瑟初一开始就在这里租书了。

        叮铃！

        她推开挂着铃铛的玻璃门，朝柜台后的老板娘笑着打了声招呼，接着轻车熟路地走向言情区。

        木质书架上排放着各种各样的言情小说，每一本都拥有美好旖旎的名字，让人难以抉择。

        姚瑟瑟踮起脚，长睫一掀就掠过大部分她已经看过的书名，把目光投向最外边的新书——

        书名：《我的狗男友》

        作者：春和日丽

        封面是浅绿混白底，搭配上圆滚滚的花体字，小清新风格。

        怪好看的，就它了。

        拿了书，她又绕到文学区随便抽出三本名著，再把言情小说夹在三本书之中，一起抱着走向柜台。

        老板娘很年轻，二十四五的样子，也经历过初中，知道这个阶段大部分女生喜欢什么类型的书。

        姚瑟瑟每学期借书借得勤，长得又白净乖巧。

        她早就眼熟了，扫描书封条形码时忍不住打趣：“这本《怦然心动》这么好看吗？你都已经借了四次了。”

        很明显，1+3的套餐，1才是主食。

        姚瑟瑟杏眼一弯，脸上几分不好意思，说完谢谢，将书一本一本塞进书包里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出去了。

        初中的女生早熟内敛，初中的男生叛逆张扬。

        叛逆期的魏潮生不喜欢别人调侃他和姚瑟瑟，诸如“你家小媳妇”，“魏潮生和姚瑟瑟是一对”的话都会引来他的拳头。

        他开始觉得姚瑟瑟沉闷无趣。

        同班的女生会嬉笑怒骂，会和男生聊天打闹，哪怕是被男生捉弄了之后，或嚎啕大哭或撒娇嗔怪，他觉得这才是女生应有的正常反应。

        反观姚瑟瑟，对于普通的恶作剧只是捧着书本，安安静静，一个眼神都不屑给。

        再过分点的，就直接跟老师反应，然后用那种大人看孩子玩闹的眼神看他们。

        归结起来，就是早熟的女生让幼稚的男生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书屋不远处，浓眉俊眼的少年立在校门口，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篮球。

        他身形修长，如果不是脸上的不耐烦过于外露，倒也不失为一道靓丽风景。

        同班一男生看到这一幕，冲过去撞了撞他肩膀。

        “哟，等你家媳妇儿呢。”

        魏潮生直接把篮球砸他脸上：“滚！”

        揶揄成功，该男生揉了揉脸，听话地滚了。

        因为这一句媳妇儿，魏潮生原本不佳的心情更加暴躁了。

        好好的周末，他和几个同学约好了放学要去杜朝煦家打游戏的，结果碰到姚瑟瑟的父母临时加班。

        老规矩，魏母要他跟姚瑟瑟放学后一起找个店吃完饭再回家。

        眼瞧着日薄西山，云销人散，姚瑟瑟却还没出现。

        魏潮生拍着篮球，一下比一下重，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转头瞧。

        “魏潮生？”

        斜侧传来清亮的女声。

        他以为是姚瑟瑟出来了，刚要发脾气，一抬头，差点没收住。

        李姝曼被他恶狠狠的表情吓到了，惊愕之下的声音有点抖：“我……我就是想跟你打声招呼。”

        李姝曼是他们班班花，人温温柔柔的，学习也好。

        魏潮生有些尴尬：“额，我在等人。”

        “哦。”李姝曼恢复了笑容，“你在等谁啊？”

        “……同学。”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他和李姝曼没那么熟，班花嘛，一般都是男生找她讲话，她很少主动和男生讲话。

        李姝曼点点头。

        接着一段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她见魏潮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由得有些低落，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主动了，于是她转身露出精致的侧脸，柔声道：“那，下周一见。”

        魏潮生感到莫名其妙，正想应声，下一秒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抱着篮球就冲过去，语气恢复了最开始的嚣张：“姚瑟瑟，你给我站住！”

        李姝曼僵了一下，看着魏潮生和她擦身而过，小女生的小心思终究是落了空。

        -

        汤记离家不远，味道好，价格实惠，而且什么都卖。

        只要是爸妈加班的日子，姚瑟瑟和魏潮生都会选择在这里吃饭。

        姚瑟瑟的父母都是医生，魏潮生的父母一个是生意人，一个是高中老师，因此加班的日子只多不少。

        姚瑟瑟不是很清楚魏潮生为什么那么生气，一路上走得飞快，把她远远甩在后面。

        当然她也不急着追赶，她已经习惯初一开始对她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的魏潮生，也识趣地不去招惹。

        比如今天中午在学校食堂里看到他时，本来打算跟他打个招呼的，但他那时摆着一张脸，心情很不好地盯着前面一个男生，她不想触霉头就回避了。

        可谁知道魏潮生的气比小肠还长，能一直延续到现在。

        进店之后，叼着烟的赵叔见是他俩，笑道：“太久没看到瑟瑟和潮生一起来吃东西了，上一次你们俩才这么高呢。”

        他比了比自己的腰。

        他说得夸张，其实上一次来也就一个月前。不过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汤记也开张五年多了，赵叔也早早跨过了三十岁的门槛。

        他一个人孤独太久，偶尔看到一两个熟人便觉得初见恍如昨日。

        姚瑟瑟和魏潮生第一次发现汤记的时候，是汤记开张的第一天。

        那天姚瑟瑟心血来潮很想吃汉堡，魏潮生则表示自己今天突然觉得活着没意思除非他能吃到韩式炸鸡，带黄芥末酱的那种。

        以往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猜拳决定，可那天他们谁也不想迁就谁，站在汤记门口就吵了起来。

        新开张的小店没什么人，赵叔就叼着烟靠在门上看两个小屁孩吵架。

        几百个回合之后，从对话中判断出这是两个傻瓜蛋子的他终于决定出手招揽他的第一笔生意。

        “你爸爸是美国人？”姚瑟瑟狐疑。

        “你妈妈是韩国人？”魏潮生狐疑。

        赵叔缓缓吐了一口烟，用高深莫测的表情替代回答。

        别说，赵叔的手艺还真的很好，因此他成功骗了姚瑟瑟和魏潮生将近两年。毕竟从五年级开始他俩就是小学生中的高年级生了，不太好骗了，再加上他也真的不想再百度美国和韩国的民间逸事了。

        “老规矩？”赵叔问他俩。

        姚瑟瑟笑着点点头，随后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魏潮生则一反常态：“赵叔，我今天只要一屉小笼包。”

        “一屉就够？”赵叔诧异，发育期的初中男孩食量猛如虎，魏潮生要这一屉拿来塞牙缝？

        魏潮生嗯了一声：“今天没什么胃口。”

        他看了一圈，每张桌子都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最后只能将目光转回姚瑟瑟在的那张桌子，大摇大摆地在她对面错位坐下。

        姚瑟瑟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她铺下睫毛，从书包里掏出课堂作业本和笔，认认真真地写起周末作业。

        笔透纸张的沙沙声和手机的游戏音效彷佛在较着劲。

        赵叔给别人上菜的时候瞥到这排阵，心里不由纳闷，这俩小孩又吵架了？

        等候期间魏潮生出去了一趟，他到隔壁超市买汽水，汽水旁边正好摆着一堆瓶装奶茶，他停下来看了看。

        什么黑糖味、炼乳味……

        这玩意儿奶不奶茶不茶的，喝着又腻得要死，也就姚瑟瑟这种小女生喜欢了。他一边嫌弃一边顺手拿了一瓶炼乳奶茶。

        早春傍晚的空气还有些冷，他回来的时候戴上了卫衣兜帽。

        踏进汤记，有些冰冷的手才慢慢回温。

        有人挡在他前面，他体内寒气未消，一时也不想开口，便懒洋洋地跟在那人后面慢慢挪，眼看要挪到姚瑟瑟那儿，突然听见她和汤叔的谈话声，内容似乎还涉及到他。

        “……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吵架。”

        姚瑟瑟无奈：“我冤枉啊，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跟他说话。自从我们上了初中，他就经常这样莫名其妙，不是不理你就是突然跟你闹脾气。”

        “潮生是孩子心性，而且男孩子嘛，这个阶段总是不如你们女孩子懂事的，你能让就让一下，别跟他一般计较。”

        “赵叔，他就是有时候太幼稚了……”

        五点多正是用餐高峰，不断有人进来，赵叔没时间继续叙旧，短短聊了几句就起身忙活去了。

        姚瑟瑟见自己点的牛肉面好了，停笔开始收拾桌面。

        收拾到一半，头顶的灯光被挡住了大部分，同时一道阴影投在了她的浅白校服上，她知道是魏潮生回来了。

        “噔！”

        他扔垃圾的声音有点大，姚瑟瑟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出去干吗了，少年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臭，坐下的时候动作粗暴，连带着整张桌子都震了一下。

        她咽下涌至嘴边的关心，还是不打算自找不痛快。

        不一会儿赵叔就把他俩要的端了上来，两个人发挥着食不言的美德吃着饭。

        魏潮生吃完后照例玩着手机等她。

        生性使然，姚瑟瑟干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一碗牛肉面吃了半天也不见浅。

        魏潮生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开口：“你就不能吃快点？”

        姚瑟瑟怔住，可她吃饭一直是这个速度。

        闻言她只好又多塞了几口，脸颊迅速鼓起，就跟小松鼠把松果搁在嘴里似的。

        面碗飘上来的热气氤氲，女孩圆溜溜的杏儿眼很快多了层朦胧的水色，隐约透露出一丝丝委屈。

        魏潮生见她这样又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他猛地站起身，烦躁的语气多了几分无措：“啧，算了，你慢慢吃。我，今天跟同学说好有事，你一会儿自己回家啊。”

        说着抓起一旁的书包就跑了。

        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姚瑟瑟被烫出了眼泪，她揉揉眼再抬头，发现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魏潮生他刚刚说什么来着……算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快点吃完，快点回家看小说！

        姚瑟瑟咽下口中的面条，又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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