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平心而论，顾菁也不愿意坐这个位置。

        这人看起来脾气就不太好——至少有起床气，被叫醒这一下就差把别他妈烦我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她并不愿意去自讨没趣。

        再说这么显眼的位置，简直是把自己放在出头鸟的地位。就算她自己不犯事儿，将来他同桌一折腾出个动静，老师一生气，很难不牵连到她身上。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并不想当那条无辜的鱼。

        故而顾菁和他对视一秒，就在心里十分缺德地祈祷这位看着就很桀骜不驯的问题少年奋起捍卫自己一亩三分地。

        李建明见他没动静：“怎么，还要我动手帮你清？”

        陆江离懒洋洋的，语气还带着两分困意：“您要愿意，我也没意见。”

        李建明：“……”

        李建明：“你非要开学第一天就给我找不痛快是吧？”

        顾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正等着两人中哪个率先发作的时候，上演一场师生大战时，却见陆江离啧了一声，单手把书包提回自己位置，又趴下睡了。

        顾菁：“？”

        兄弟，你也太容易妥协了吧？

        李建明满意地拍了拍顾菁：“先坐吧，等有机会我再看看帮你换位置。”

        “……”

        顾菁计划落空，别无选择地坐下了。

        “第二件事。”

        “明天期初考，不换考场，就在自己班内考，都给我自觉点。”

        班内顿时一片怨声载道。

        “第三件事。”

        李建明说，“一个小时后收暑假作业。”

        ……

        李建明刚走，班里瞬间乱成一团，片片哀嚎声犹如两岸猿声啼不住。

        “我草这下真的写不完了，哥们你打算撕多少？”

        “那当然是能撕多少撕多少！”

        “学霸，明天期初考帮忙押个题呗！”

        “押个屁！随便考吧还能怎么样！！人生自古谁无死，期初不死期末死。”

        刚转学过来的顾菁当然不用写暑假作业。

        趁着有空，她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

        顾菁对她这位同桌充满了好奇——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对于自己未来处境的惴惴不安。

        她不太挑剔自己的同桌是什么样的人，但如果对方实在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个性，她怕自己忍不住手贱。

        虽然听李建明的口气，未来也有换座的机会，但老师嘴里的有机会往往就像爸妈说你考好了就给你奖励时画的饼一样不切实际。

        陆江离通宵了一晚上才把作业补了个七七八八，整个早上都困得想死。

        他自从被李建明叫醒后就没怎么睡熟，李建明一走后教室内动静比刚刚大了几倍，吵得他头疼，带着起床气直起身，半闭着眼纾解乏意。

        片刻后，大概察觉到有目光，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陆江离的困意顿时去了大半。

        他哪儿来的同桌？

        ——哦。

        他脑子艰难地转了三秒，想起来了。

        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陆江离起床气还没退，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开口，却发现小姑娘很明显地后撤了一下。

        陆江离：“……？”

        他眼皮一跳。

        看起来像是在怕他。

        不至于吧。

        陆江离嘴角抽搐一下，视线落在顾菁身上。

        这小姑娘光是坐着都比他矮一个脑袋，从头发丝到指甲尖都散发着很乖的气质，像是那种不被安排座位八竿子不会和他扯上关系的社恐型三好学生。

        片刻后，像是对上他的目光无处可躲，她才勉勉强强地、用很轻的音量开口：“……你好？”

        陆江离刚刚正旺盛的起床气忽然被什么哗啦一下，浇没了。

        这也实在太乖了。

        他眯了下眼，有种但凡多说句重话都像在欺负人的错觉。

        “陆哥——！”

        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叫他。

        陆江离才收回视线，抄上自己的东西走了。

        见人离开，顾菁总算松了一口气，卸下防备，揉了揉自己的手指。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有个和其他女生很不一样的地方——力气特别大。

        尤其在身体条件反射下，她时常会控制不了自己力气。

        所以为了避免不伤害到其他人，通常会采取后退远离的姿势，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习惯。

        幸好陆江离没别出心裁地找她麻烦，否则她确实担心自己压抑不住本性，在刚转学第一天就人设崩塌。

        “诶。”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顾菁转头，对上一张明亮清秀的女孩子脸蛋，“新同学，你是叫顾菁是吧？”

        顾菁点了点头。

        “你好。我叫季如常。”

        那女孩子扎了两个小辫，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春日阳光最明媚的样子。

        她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还在奋笔疾书赶作业的女孩子，“这是我同桌，章音。”

        章音笔速飞快，忙里偷闲地晃晃笔帽，算是打了招呼：“你好。”

        顾菁喜欢好看的人，尤其是好看的女孩子，这一下子就对新同学的好感度打了九十分：“你们好。”

        “真羡慕你第一天转学过来都不用写作业。”

        季如常问，“你是从哪里转学过来的呀？”

        顾菁：“一中。”

        “一中？！”

        季如常愣了一会，接着脱口而出，“我去，学霸啊。你怎么想到转来我们这的？听说一中人均卷王，学习氛围特别浓厚。”

        “正是因为如此。”

        顾菁打了个哈哈，“所以我才被卷到跑路了。”

        大约这话实在有点离谱，连还在赶作业的章音抬头看了顾菁一眼，表情相当震撼。

        季如常上下打量顾菁一通，最终语气肯定道：“牛逼。”

        顾菁：“……”

        她们没聊两句，顾菁的肩膀又被轻轻拍了拍。

        “诶，新同学。不好意思啊。”

        来人是个男生，面带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当时领书没人和我们说有转学生，所以这学期的教科书我们是按照原来班级人数领的，没有你的那份。你……可能得自己过去一趟。”

        顾菁刚想应声，季如常先帮她开口了：“讲不讲道理啊，这学期那么多书她一个人怎么搬，你们就不能再跑一趟？”

        “没关系。”

        顾菁连忙说，“我自己去就可以。”

        “亲爱的，你也太好说话了。”

        等那男生一走，季如常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我一会儿陪你走一趟好了。”

        她说着握了握拳，“你别看我这样，我力气可大了。”

        章音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对顾菁说：“我还要赶作业就先不去了，不过友情提醒，你还是多带两个人吧。”

        顾菁：“……？”

        —

        领新书一般都去图书馆。

        然而等走到图书馆的时候，顾菁盯着那边关掉的门口看了两秒，问：“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啊。”

        季如常拍了下脑袋，“我想起来了，今天只有上午发书来着，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

        好在顾菁也不太介意白跑一趟：“那我明天再来好了。”

        季如常看了一眼表：“出都出来了，刚好还有时间，刚好我带你逛逛我们学校吧。”

        顾菁偏头看她一眼，带点好奇：“你不用补作业吗？”

        看季如常的性格，也不像是提前能把所有作业写完的类型。

        “没事。我昨天掐指一算写不完了，决定到时候直接交空白的，反正按照上次寒假的经验，咱们任课老师都不会真的看。”

        季如常说，“这就叫——‘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

        顾菁心生敬佩地给她比了个拇指。

        二中的新校区刚建不久，校园内环境很不错。

        顾菁跟着季如常，走过教学楼，玻璃走廊以及乔木林荫道。

        初秋午后的风还带着温热，徐徐吹过她的发梢，带来陌生的泥土草叶气息，让她意识到她确实已经换了一个崭新的环境。

        环境不同，身边的人也不同。

        季如常是自来熟的性格，给她介绍的时候相当积极，积极到有点像被老师派发了绩效指标要帮助新同学熟悉环境一样——虽然她知道并没有。

        顾菁不觉得吵，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她在读一中的时候班上从来没有这样唧唧喳喳的小百灵鸟，每个入学的学生不管从前是什么性格，都会在老师的鞭策下变成高度相似的做题家。

        她每天上学，都像是踏入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季如常的话打断顾菁对于前校的回想：“这里就是我们食堂了。有一说一，我们食堂在全省都算是能打的，反正肯定比你们以前一中要好。”

        “食堂旁边就是小卖部了，从早六点到晚十点全天供应。你今天第一天转学，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顾菁怔了下神：“嗯？”

        “怪我记错时间让你白跑一趟嘛。”

        季如常很自然地拉着顾菁进了小卖部，在冰柜前挑挑拣拣，“你想要什么口味？”

        “香草吧。”

        顾菁被递了一个后听见季如常接着问：“我们学校差不多就逛完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哦。”

        顾菁想了一下说：“说说我们班？班主任人怎么样？”

        “老李啊。人挺好的，好到有点事儿妈的程度。”

        “就说你同桌吧，你知道他这么高的个子为什么特地坐第一排吗？”

        顾菁几乎很下意识道：“因为他是问题学生？”

        “……”

        季如常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倒不是因为这个。陆江离这人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他这人自带一种近墨者黑的气场。”

        顾菁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个词，还是没消化完全：“怎么说？”

        “他以前坐最后一排的时候挺不安分，硬是把其他一片人都给带歪了，老李忍无可忍就给调到第一排单独坐，为了不让他再祸害其他人。”

        季如常说着看了一眼顾菁，“本来以为我们班永远就是这个格局了，没想到你来了。”

        她跟着挑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激凌，带着顾菁往小卖部另一边货架走。

        顾菁想了一下，从陆江离对自己的态度觉得他应该没兴趣来带歪自己，又问：“他很可怕吗？”

        “怎么说呢。”

        季如常思考片刻说，“他属于那种——嘶，每个学校基本都有这么一个人吧，虽然你没有亲眼见过，但知道他打架特别狠，所有人看到他，都会有点犯怵的那种。”

        她好奇问顾菁，“你们班以前没有这种存在？”

        顾菁想了想：“有。”

        季如常点了下头说：“差不多就是这种人了。”

        顾菁心想那个人就是我。

        她比对了一下陆江离和自己，莫名生出了一种同为校园扛把子，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季如常继续说：“高一的时候，他和隔壁学校的干过一架，听说把对方都送医院去了，自己身上硬是半点伤都没有，从此一战成名。”

        顾菁：“……”

        谢邀，三个月前刚有过类似经历。

        “怎么了？”

        季如常看她神色复杂，半开玩笑说，“害怕了？”

        “没事，姐在呢，姐保护你。”

        顾菁迟疑一秒，抱着和新同学拉近距离的心态点了点头，装作很怂的样子说：“当然怕啊。万一哪天我惹他不高兴了，他也送我进医院怎么办？你能护得住吗？”

        她转弯走过货架，只见刚刚话题中谈论的那位对象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视线中，垂下眼定定看着她。

        “不会。”

        他似笑非笑说，“我不打女生。”

        顾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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