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间潜入者

时隔十四天之久重返天征，没想到这次是以审查员的身份。李仲雀看着天征的办公大楼，尽管已经从孟薪口中得到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道：“所有的宜居区域，都是醒蓝的地盘，甚至都不是十七区，真的？”

        在完成对四区的巡逻之后，三人并没有返回公司，而是将车辆就近停放，搭乘一辆直达客车赶到了十七区。当时李仲雀很纳闷来这里的原因，在孟薪直截了当的回答中，李仲雀这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十七区而已，就连九区、十六区、二十一区，都是那个成天脸上挂着笑容，对谁都没有一点脾气的醒蓝大老板，容忍权利被一分为三的方知晴，他在海上都市建成之初买下的私人领地。

        而所谓白手起家的孝中齐，更是由方知晴一手扶植，连带着他的天征集团，都是醒蓝实验室的附庸之一。他们这次来到十七区的目的，是要检查包括天征在内，总计二十余家大小公司的具体情况，程小晓说这可不是日常公务，单纯的就是他们太倒霉了，在外出期间遇上了抽检事件。

        “对了孟哥，咱们这次抽检，大概需要，在十七区待多久啊？”李仲雀跟在孟薪身后，观察如何进行所谓抽查，也就是对天征的账目，以及人员采用情况等数据，做出一个大致的归拢和分析，具体如何不需要他们考虑，都是程小晓的活儿。

        所以这会儿那个大小姐，正在茶点间里当大爷，翘着二郎腿吹着凉风，还有专人给她制作吃的喝的，现场制作！

        “麻烦出示一下人员录用表，和最近的详细出入区记录，谢谢。”孟薪熟练的将一本本表格录入系统，运行一套醒蓝专用算法程式后，直接提交到信息室的老大苏澄手里，不过其实是送到了他老婆闻弦手里。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孟薪带着李仲雀前往下一个区域，检查机甲相关全部记录数据，期间抽空答道：“估计得有个两三天吧。天征是比较大的公司，其他几个公司都是天征的分属，其实只要在这边抽调出数据，提前计算好了，再到他们那边进行比对就行。”

        孟薪看着若有所思的李仲雀，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之前就是住十七区的，这都半个月没回来了，想趁着空闲时间，和老朋友们见一面。”李仲雀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还忍不住打了几个无声响指，看起来一副相当放松的模样。

        “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啊。”两人走在一条狭长走廊上，孟薪贼兮兮的四处张望，双手拢袖悄悄操作个人终端，良久之后，伴随着嘀的一声响起，孟薪如释重负，从怀里拿出一包香烟，依靠在墙壁上惬意点燃，这才冲着李仲雀问道：“会抽不？”

        对此，李仲雀做出的回应是，拿出自己的香烟，蹲在地上开始吞云吐雾。

        很明显他是把天征的监控黑了，毕竟醒蓝不允许在工作区域抽烟，这一看就能知道他那个老油条的评价，真不是一句拿来放松气氛的。

        就是个事实。

        孟薪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就是，工作起来雷厉风行，而且很少会犯错，并且抠门到了极致，就连公务出差都想着贪一笔油钱，可同时却也极为认真稳重。现在和他相处了两天之后，孟薪在李仲雀眼里，就只是一个诙谐可靠的大叔了，就像蛋糕坊里的张伯言一样。

        “之前进行阿米什修整作业的时候，你在我手底下干了一段时间。看见谁做错就往死里骂，有人做的好了你也不夸，一下班就请这个请那个吃饭，说我今天什么时候，对你这位长辈语气不尊重了。那会儿我觉得你这个人，也就明面上装的活泼，其实骨头里是个老顽固，现在看来我眼拙了。”孟薪冲着李仲雀呵呵笑了两声，指着走廊两边的密集监控，轻声说道：“最多两分钟啊，再久咱们该担责任了。”

        李仲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其实都不算话多的两个人，各自抽着烟，随意攀谈了几句之后，也就没有话题可言了。

        直到监控快要恢复的时候，孟薪冷不丁的问了李仲雀一句：“你家里够几个人睡的？”

        ——

        上午跟着孟薪学了些基本业务，下午李仲雀就跟着程小晓学其他工作，也就孟薪口中的调出数据提前计算。整个过程中李仲雀都不需要帮忙，程小晓的一双小手在键盘上敲的飞快。比起一上午就检查了天征一半记录的孟薪，从下午三点才刚开始上班，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搞定了三家公司的程小晓，也真不愧是信息室里年纪最小的管理层，对于数字和各种工具的利用，简直就是另一个方面的李仲雀，绝世天才。

        十几个天征员工给她送资料的速度，愣是赶不上她一个人计算的速度，以至于现在两个人只能坐着干等，后续数据的抽调还没有完成，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

        “你这一趟，也就是遇上了我和老孟，才能这么轻松。不然，要是遇上了苏澄闻弦组合，一个电子白痴，一个事无巨细，三天能搞完的任务，他们至少要用上一两个月，所以感恩戴德吧，小子。”程小晓捧着一杯热牛奶，整个人圆鼓鼓的，故意扮做老气横秋的样子，指着李仲雀的鼻子，说了好大一通训诫。

        李仲雀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香蕉，好不容易才将其消灭，立即就有另一根剥好送上。看着坐立难安的小姑娘，李仲雀不好意思拒绝，也就只能顶着造反的胃，再次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进食过程。实在是受不了程小晓的嘟哝，李仲雀以威胁语气反击道：“我现在要跟闻弦告状咯。”

        有件事比较出乎李仲雀的意料，那就是今年都四十出头的闻弦苏澄夫妇，虽然看上去才二十来岁，让人忍不住好奇他们是怎么保养的。但是从小就出于家族原因，被迫以夫妻身份相处的他们，却至今都还没有哪怕一个孩子。而且眼前这个人小鬼大本事也大的程小晓，居然是苏澄从他的姐夫手里，要到了抚养权的半个养女。

        最最最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程小晓并不是苏澄夫妇的唯一养女，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养女，据说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现在正维持着苏澄家的产业。这也就是说，当苏澄才刚小学毕业，就已经在养孩子了。

        不过从以苏澄凭借雄伟资金，抢占方知晴二成股份这一点来看，他口中的小家族企业，大概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孩子是专门找奶妈抚养的也说不定。

        在程小晓身边又坐了两个小时，李仲雀眼看下班时间就要到了，于是偷偷跟阿染他们发了条消息。

        麻雀：“大叔订票，阿染找车，晚上九点，来天征接大爷下班。”

        纹纹：“？疑惑表情”

        阿染：“陪客户喝到假酒了？关切表情”

        是相思蛋糕坊：“午夜全场，二级火力，签生死状，燥起来燥起来！狂热表情狂热表情”

        纹纹：“终于舍得亲自试毒了？好奇好奇”

        麻雀：“燥起来！燥起来！狂热表情x十一”

        “李仲雀，你在干嘛呢？让我也看看？”程小晓解决掉刻意堆起来的数据，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李仲雀，这个冰山美人今天咋了？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笨蛋美人呢？

        程小晓贴心的将一只手放在李仲雀额头，撩起自己刘海比较双方的温度，这也没发烧啊。程小晓凑近正在和大叔聊得火热的李仲雀，手掌几次在他眼前不断晃过，最终大胆的朝对方脸颊亲去，后者终于是无奈的有了动作，抬起手让程小晓亲到了冰冷手掌。

        “李仲雀，老实交代，你上班时间开小差，是在做什么？”程小晓看着嗤笑的李仲雀，回馈以同样的笑容威胁道：“唉，才刚出差两天，就有人原形毕露。先是睡过头没有参与巡逻，然后是上午啥都没干，下午就一直看着我干，这要是被不小心捅到方老大那，恐怕怎么说也得扣点工资吧。”

        和孟薪一起，才刚入职，就被并称为两大小气鬼之一的李仲雀，强硬的为自己辩解道：“巡逻我还是有参与的好吧，上午我也帮孟叔的忙了。”

        “可，我家里，貌似是公司的投资方啊。就算你有理，恐怕为了照顾我的面子，也要变成没理呢。”程小晓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靠近李仲雀后冷不丁的伸长脖子，被早有防备的后者侧头躲过。

        “行了行了，告诉你。我和人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看二级火力赛。”李仲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拍拍程小晓让她处理工作，离下班时间没剩下多少了，能解决掉一点是一点。

        早就掌握了所有流程，但就是一直在磨洋工的李仲雀，听说出差时间是固定的，只要工作能提前完成，剩下的时间就能充当带薪休假，这让他不再伪装。

        不过事实是，以李仲雀和程小晓的能力，完全足够在今天一下午，就将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奈何天征那边调取资料的速度，实在是不太够快，让他们不得已休息了老半天，期间惹来了不少诸如“看人家过的多舒坦，往空调底下一坐，敲敲键盘几万块钱就到手了”之类的闲言碎语。

        这些事让你们来做，你们连数据都看不懂，怎么好意思抱怨的？对于这种事情的态度，李仲雀始终就是在小酒馆里那样，没本事，别抱怨，自找的。

        晚上快九点钟的时候，在李仲雀的强烈要求，以及出卖色相下，天征留下了几个比较熟练的员工，和李仲雀与程小晓一起加班，解决掉了已经调出，但是还没做基本归类的数据。

        和一起奋斗过一场的同事们告别，李仲雀在路上还瞥见一个人，是那个他面试时见过的面善老者，正一个人坐在茶水间给自己泡咖啡，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名未知的厚厚书本。

        这让李仲雀很是佩服。

        “我除了上学和考证的时候，从来没这么拼过。”李仲雀指着面善老者，由衷的和程小晓说道，脸上满是佩服神情。

        不过真要说起来，活了二十多岁的李仲雀，其实至少拼了十八年，每天都是只睡四小时，愣是熬出了内分泌失调，荣获数次猝死抢救。就因为这件事，李仲雀还曾数次被当成反面教材，告诫他人凡事都不要做的太过。

        程小晓瞥了老人一眼，露出不屑神情。被苏澄选中做养女的她，可是数亿人中智商最高的存在，许多事情都是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立刻将其彻底掌握的。

        这件事情甚至都已经到了……有些超越科学范畴的地步。

        “咚！”很沉重的一声在两人身后响起，紧接着便是“哒、哒、哒……”的，急促而又清脆的金属相碰声。

        “老孟和我说过，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发现了对方，对方就要杀人灭口。”程小晓声若蚊蝇，眼角都已经被吓出了眼泪，向李仲雀嘱咐道：“他还说了，就现在这个年头，一般人都是求财。而他既然是为了求财，就肯定还会想着要把钱花出去，所以绝对不会把事情闹大。只要我们头也不回，就这么离开，他肯定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嗒嗒嗒”的声音越发清晰，这也就意味着，潜入天征的人正在靠近，而且隐隐约约的，李仲雀似乎听到了，某种利器出鞘的铮鸣声。

        “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必要回头！”始终听从着程小晓叮嘱的李仲雀，承受不住越来越巨大的恐惧感，某种回忆也随之涌上心头，将这一情况迅速演变加剧。显然对于李仲雀的突然回头，是出乎潜入人员意料的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李仲雀一脚踹向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应对的动作。

        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完全贴合于使用者的身材，外部覆盖有高强度骨骼材料，整体造型接近于蛛形纲动物，背部却有类似于胖头鱼的钢刺，最重要的窃取功能，则由有三条龙骨的裙摆承担，加之楼层里微弱的暖色灯光……

        “咔嚓”

        李仲雀情不自禁的拍了张照片。

        这一举动让程小晓很吃惊，不自觉的长大了嘴巴，搞不清楚这个猪队友，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太帅了！我也要定制一套！”李仲雀不打自招，说出了内心想法。

        拉住一只脚还贴在潜入者肚子上的李仲雀，程小晓爆发出从所未有的潜能，飞快跑到楼梯前一步两个台阶，接着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逃跑。

        “都说了，只要不看到对方，对方既然想要钱，就肯定不会杀人灭口，我们也不会有事。”程小晓觉得甩开潜入者了，就在电梯前停下脚步，按下按钮庆幸于楼层不远，也趁机朝李仲雀吐槽道：“你大爷的，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李仲雀一脸无辜，反问道：“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因为太帅了，想定制一套一样的。

        程小晓也不愧是从小生活在大家族里的，对这种事情的免疫力很强，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害怕情绪了，甚至还有闲心浇李仲雀冷水道：“就从我观察到的地方推测，一套少说千八百万，你能定制的起吗？有那个门路呢？敢穿出门吗？”

        程小晓三个一连串极其现实的问题，让李仲雀翻了个白眼不再多想，也真是为难这个变态机械迷了。

        “我觉得我们不要走电梯了。”李仲雀突然冷不丁的说道。

        “为什么？”程小晓看向李仲雀，又僵硬的转回视线，从电梯侧边的反光中，看到安静而冰冷的潜入者，轻轻点头赞同道：“我们走楼梯就行，把电梯，留给有用的人吧。”

        始终没有出声的潜入者突然说道：“没关系，你们请。”

        他的声音是被处理过的电子音，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格外渗人。

        李仲雀和程小晓不敢多说，内心庆幸对方果然求财，望眼欲穿的等了二十秒，却感觉像是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进去电梯说道：“谢谢。”

        潜入者十分有礼貌的做出回应：“不客气。”

        乘上电梯的李仲雀二人松了一口气，一个学着李仲雀的样子踢腿，另一个学着程小晓的语气说道：“把电梯，留给有用的人吧。谢谢。”

        两个人被对方的搞怪行为逗笑，然而当电梯在一楼停下，大门敞开的时候，他们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潜入者依靠着柱子站在他们面前，语气温和的说道：“今天的电梯，好像有点慢。”

        电梯还没他跑的快。李仲雀和程小晓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恐惧，默默再次按下电梯按钮，看着大门缓缓关闭，而对方就像是一只抓老鼠的猫，并没有要立刻杀死猎物的想法。

        很快，李仲雀就开始埋怨道：“还自称一亿人里最出众的智商，不知道天征地下的机甲建造区，是会封闭个人终端的吗？我们现在连求救都做不到。”

        程小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没好气顶回道：“那下一次你来按啊，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李仲雀嗤笑一声，不屑说道：“说不定我比你还害怕呢。”

        两人安静了没多久，李仲雀呆呆问道：“下次，他还会让我们按电梯吗？”

        早已通过电梯上的楼层显示，提前赶到了地下二层的潜入者，以食指轻轻敲打腰间两下，裙边便被龙骨支撑着打开，其内侧密集分部的小八边体，将他的身形打在了所有特殊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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