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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陛下这段时日所处的静室,往年少见陛下来此,虽然常来紫阳观,可来了也是听讲经,或是于内室静坐的。

        哪里会像如今这般,每日风雨无阻?

        李近麟面上带出无奈:“未曾说过,再等等吧,节前政事早处理的差不多,几日功夫总不会出岔子。”

        “大监,你去问问吧,陛下或许是忙起来忘了时间,郑相公宋相公那几个,见天儿的催”

        郑阁老那群老迂腐们,旁人不知李近麟又岂能不知?

        最是看不得陛下清闲,无事也能找出许多事来。

        一天十二时辰都处理政务,那群人也能挑出毛病来。

        不过陛下最大的错处,无非就是不近女色,没有子嗣。

        李近麟面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来。

        这几年陛下年岁渐长,前朝甚至连过继亲王子嗣的事儿都折腾出来了,便是连太后,几位公主大长公主都参与其中。若是叫那伙子人知晓此事,老树还能开花,哪会催回宫?估摸着都巴不得封死了紫阳观,把人堵在这里。

        就连他也奇怪,他有幸见过那姑娘两面,生的确实不差,可他伺候陛下这么些年,却知道陛下最不看重美色,甚至多有忌讳。

        天家,要什么姑娘没有?

        反观姑娘的举止活泼,陛下往年可是最烦此类,怎会

        “催什么催?陛下有正事要办,其他的都往后推!”

        李近麟收回思绪,放下一句话便往殿内走去,一刻不敢多做耽搁。

        “她没来?”

        李近麟一进来,便听那位冷清发问。

        室内垂着竹帘,赵玄隐逸在竹帘之后的身影半明半昧,瞧不清面容,他凭着直觉,觉得帘后的人此刻应当满面阴郁。

        他讪讪地笑:“小娘子在明德殿里抄经,估摸着要晚些才得闲。”

        李近麟没敢把话说死,上次主子同那姑娘不知为何不欢而散,而后一连好几日那姑娘都没再来,如今来了,进不进来可说不定。

        “她上次说过,不会再来了。”

        赵玄指尖轻敲着桌面,压抑着情绪。

        李近麟苦着脸,想劝他,可这叫他怎么接话?

        却不想赵玄那句话并非是对李近麟说的,一阵衣袂轻响,竹帘后的人站了起来,掀开竹帘缓步迈下台阶,往门外走去。

        赵玄有双清冷疏离的眼,如正月里的皑皑白雪,如今里头却盛满了李近麟看不懂的东西。

        玉照一不留神,字便写错了一个。

        她只当做没看见,接着往后写,只要她没发现错字,那字便是没有错。

        一张写完,她寻来新纸打算接着,却瞥见自己的座位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人。

        玉照眼睛眨了眨,道长和之前一般无二,仍是那般清冷肃穆。

        她连忙小跑过去想收回案上抄了一半的经文。

        赵玄伸手抵在纸上,看似毫无力度,玉照却抽不出来。

        “你松手,这是我好不容易抄完的经文,可别把它弄坏了——”玉照咬唇,不满地望着他。

        他与玉照并站着,这人高出她许多来,外头夕阳西落,玉照觉得自己被他困在了他的影子里。

        赵玄居高临下望着她,并没留意玉照的那卷经文,却还是说出了玉照最怕的那句话:“你抄错了一处。”

        玉照一本正经的糊弄起来:“嗯?是吗?也不是错,那个字其实也可以用,只不过用的人不多,恰巧你不知道而已。”

        赵玄低头笑了声,低沉沙哑的似压弦后的余音,玉照听了只感觉被嘲笑了,顿时耳朵泛红。

        “错了便从头开始抄,既然诚心要抄便不可随便糊弄。”赵玄给她重新拿过一张纸,平铺到她面前。

        玉照静默了两息,带着些恼怒:“你又是谁?为何要管我?”

        赵玄低头看她:“你如今又不认识我了?”

        “你你”

        赵玄睥睨着她,缓声道:“上次听你胡言乱语,惹得我慌乱至今,小姑娘,你可知我说的是哪一次?”

        玉照:“那日那日你不是拒绝我了么?我都不曾慌,你慌什么?”

        她说完一怔,猛地想起有一个词叫心慌意乱。

        便听到道长接着往下说:“端午那日你醉了酒,还记得不曾——”

        玉照脸色一僵,她看到那枚玉虫儿就知道是他,还好奇道长怎么跑去了明月楼那等地方,如今这般直白的听他说出来,玉照只觉得面红耳赤,支零破碎的酒后片段,她还能想起一些来,好像真的是自己哭着喊着,甚至

        她耳朵红透了,阻止他:“别说了别说了!那日的事我都忘了!”

        赵玄显然是不信的:“你真的忘了?”

        小姑娘孩子气的不搭理他,气鼓鼓的的重新抄起了经文。脸颊比往日鼓了一圈,赵玄这个角度看她,觉得她像那虎头鱼,能憋气把自己憋死。

        见她当真不说话,知晓这是羞了,赵玄也不继续说下去,只在她身边垂手而立,静看着她抄。

        道长如今像极了小时候检查她功课的老师,明明一字一句见她抄写的,竟然还挨字检查,玉照心想,真要是又出了错,她定然不会再抄,这臭道士如此古板好生叫人讨厌。

        玉照满心期待坠儿进来解救自己,可坠儿那丫头,叫她去后院拿些糕点过来,这么久了,人影都没见到。莫不是迷了路了??

        等不来坠儿,不知过了多久,玉照手腕酸软不堪,她也没能抄完。

        玉照不明白,对着道长她心虚什么?不写便是不写,他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她将手中的笔丢往一边:“不写了,手酸死了。”

        这话不假,玉照面上带着几分憔悴,蹙着眉眼,哪怕一言不发,赵玄便不由自主的胸闷起来。

        “累了便去旁边休息。”赵玄接过被玉照丢弃在一旁的笔,替她往下写着经文。

        玉照的字实在算不得好看,她抄的是太平心经,如今才抄到堪堪一半的位置,先前还写得像模像样,越往后字迹越发糊弄起来。

        便连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的字迹,道长却视若无睹。

        他对待千卷经文倒背如流,太平心经自然不在话下,心平气和往纸上落笔,速度却极快。

        那支观里的笔被许多人用过,毛都掉了一半,玉照觉得难写极了,在赵玄手下却流畅不已。

        夕阳透过窗楹稀稀落落撒了进来,投照在赵玄脸上,投照在他的眉骨,鼻梁,削挺的下颌上,愈发显得轮廓深邃。

        玉照瞧出了神,如同两人初见时一般,最新吸引玉照的便是道长专心致志抄经的模样。

        她无法描述那种心头的悸动,像有两只兔子钻了进去,在里边东撞西撞。

        知晓道长是在替自己抄经书,她升起一丝欢愉,面上却半点不露出来,她还记着道长拒绝她的事,若是此时嬉皮笑脸,岂不是衬托的自己很没脾气。

        她百无聊赖将袖口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便研磨起墨来。

        赵玄眼神微暗,姑娘噘着嘴,拗着一口气,总不见她笑。

        他见多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如今这般,却也有几分可爱。

        玉照思绪离了远了,又想起昨日做的荒唐梦——

        她心尖一颤,手上一歪,墨水便洒到了外边。

        赵玄看她,“你别磨了。”

        玉照心下委屈,却也放不下面子来道歉:“是我方才走神了,不要你写了,我自己来写。”

        赵玄却是将写好的经文收起来:“是我自己心不静,平安经今日我是抄不下去了,交由我带回去吧,我得了空闲再抄。”

        他看了眼仍是气鼓鼓的玉照:“你这是做什么?谁又得罪了你?”

        玉照哼道:“除了你还有谁?”

        “若是为了上回的事,我确实”

        玉照打断他的话:“你上次拒绝了我,为何又要来这里?又要来帮我抄经?你这般行径未免太可笑了,拒绝了我日后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离我远远的!”

        赵玄面上有些苍白无力,半晌才讷讷道:“上次给你的玉雕你可喜欢?”

        玉照自然不愿意叫他知道自己喜欢极了那玉虫儿,仍是装作无所谓:“还行吧,我今日不想跟你说这些。”

        赵玄嗯了声,眼中染上笑意,不知是笑她口是心非还是什么意思,瞧着她正色道:“我未曾有过家室。”

        “嗯嗯?!”

        赵玄望着玉照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清澈的能映出他来。

        慌乱、窘迫缠上了他。

        “上次你问我的,如今回答给你。鄙人二十有九,着实年岁不轻,还未曾有过家室。若是姑娘不嫌弃,择日我去姑娘府上提提亲,可好?”

        一句话说的是断断续续,浑然成了初尝情爱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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