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后山的小院，原本就是钟家爷爷还在世时，建了作避暑的用的。避暑避暑，顾名思义，若是不能凉快，那还避什么暑？

        如今正值夏季，备下的被子都是薄的，钟煜初时也不觉得如何，直到了后半夜，屋外又下了一场雨，山间的寒气彻底的弥漫了开来，他原本就在摇椅上头晃晃荡荡，睡得不甚踏实，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蒙过去一会儿，现在又被硬生生的冻醒，裹着薄被蜷着身体在摇椅里头直发抖。

        钟煜是不敢去打扰江离的。时辰太晚，不方便闯入人家的房间是一回事，再有便是……他们都是盖着差不多厚薄的被子，江离并不曾苛待他，可如今到了半夜，人家睡得好好地，钟煜却被冻得瑟瑟发抖，这委实也有些太丢人。

        ——脸皮厚，不要脸，只要钟煜情愿在江离面前如此，那便无所谓。

        可是，如果让他看起来好像很弱很没用的样子，这才不可以！

        钟煜知道，自己对比江离，的确是很弱很没用。

        但，他不要面子的吗？

        在喜欢的人面前，哪怕是打肿了脸硬撑……那也要撑！

        江离：“……”

        江离沉默无声的立在摇椅旁，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盖在被子下面的，钟煜的脑袋。

        钟煜：“……”

        钟煜：“？！”

        钟煜正蒙着被子发抖，忽然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拍弄着自己额头的位置。钟煜悚然一惊，——夜半三更，窗外的山风吹动树叶，声音凄凉萧瑟，竟似是有人在呜呜咽咽……

        真真是好一户深山老宅！

        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科学的尽头分明就是玄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真正遇见过的东西，谁敢肯定就一定没有呢？钟煜在自己穿越之前，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能穿越啊！

        钟煜越是想，越是怕，裹着被子抖得更厉害了。偏偏那拍他额头的玩意儿，拍了两三下后，暂且消停了几个呼吸，正当钟煜屏息，猜测自己能否松一口气时，那玩意儿，竟然又卷土重来了！

        钟煜：？！！！！！

        钟煜感受到，那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似乎是在被子上面，若有似无的游移了片刻，而后，竟然直直的伸向了他的心口？！

        钟煜：“……”

        钟煜通身的汗毛倒竖，他再也忍耐不住，整个人直接自摇椅上一蹦而起，口中厉声大喊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煜双眼紧闭，手臂奋力挥舞着被子，正喊着什么“有鬼”“救命”，忽然动作一僵，他感受到，自己甩出去的被子，似乎是打到了什么实物……？

        这……

        鬼这种玩意儿，……它不应该是阿飘吗？

        ……修成人形啦？

        钟煜整个人都懵了，他愣愣的立在原地，表情僵硬，眼神也僵硬的盯得仅仅距离自己几步之遥，就连头发都被自己用被子甩打得乱七八糟的江离。

        钟煜：“……额。”

        钟煜有一点尴尬。

        ……好吧。不是一点。

        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尴尬。

        大无语事件！

        钟煜哆哆嗦嗦，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把江离那那几缕被甩到了额前的长发给拨开了。

        江离：“……”

        江离眉目含霜，他幽冷的问钟煜：“我是不是应该要谢谢你？”

        钟煜：“……”

        钟煜僵硬的傻笑：“哈哈。您太客气了。哈哈哈。”

        江离：“…………”

        江离不想要再理钟煜，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脑残，当即便转身欲走。

        钟煜：“……哎？”

        钟煜现在的反应倒是快一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反应的，直接往前一跳，扑上去就抱住了江离，钟煜脱口道：“你别走——”

        江离；“……”

        江离倒的确是没再走。他直接回过身来扇了钟煜一耳光。

        钟煜：“……”

        钟煜被扇这一下，人却是清醒了不少。他赶紧收回手，背过到了身后。钟煜小心翼翼的问江离：“你不喜欢，……被人碰到吗？”

        江离：“……”

        江离不可思议的问钟煜：“你把刚才，叫做‘碰’吗？”

        钟煜：“……”

        钟煜的认错态度良好，他低头，说：“对不起。”

        江离退开一步，冷淡的道：“废话就不要多说了。带着你的被子滚进屋来睡觉。”

        钟煜：“……？”

        钟煜：“！！！”

        钟煜瞬间抬头，他的眼睛都好像亮了起来，钟煜问江离：“真哒？”

        江离：“……”

        江离微微一笑，冷酷的道：“假的。”

        钟煜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不相信的说：“可是，你刚刚自己说的！”

        江离：“…………”

        江离被钟煜气到了，还气笑了，他道：“我说的？我说的，难道还不能反悔吗？”

        钟煜：“……”

        钟煜抬起来的脑袋，一下子又耷拉了下去。

        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难过又失落的低声说：“哦。”

        江离：“………………”

        江离看一眼钟煜的怂样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莫名其妙的又不气了。

        ……罢了。

        江离宽慰自己，钟煜还是个孩子。

        且不说，和个孩子置气没有意义，站在钟煜的角度上想想，其实这孩子，的确也挺不容易的。

        一如钟煜所说，他在此处，人生地不熟。

        “钟煜”的父母，并不是他的父母，纵使钟家夫妇并不知晓，此刻的儿子，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儿子了，但是……为人父母，就连亲生的孩子有所改变，他们都看不出来，这不是更加的不应该吗？

        江离自认为一个外人，虽然年纪大了眼神毒些，但就连他，也一眼就分辩出来了，此钟煜，绝不是从前的钟煜，钟氏夫妇如此，委实是有一些叫人寒心了。

        自我攻略，最为致命。

        江离浑然未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其实是在给自己洗脑，他只是觉得，人果然都是存在两面性的，看一个人，不能仅仅只嫌弃他的不好，多方因素中和，钟煜确也有他的难处。

        先前，江离若是瞧见了钟煜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定然要觉得不能接受了，——一个大男人，成天这样，像什么体统？！

        但现在……

        江离自己说服了自己，——他应该要对钟煜多一些耐心。

        就像是钟煜傍晚时同他所说的。雏鸟情结。亲近感与喜爱的界限，很多时候是难以分辨的。江离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也不相信钟煜说的什么为他而来的玩笑话。——小孩子不懂事。江离就不信，若他当真是年近七旬、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模样，钟煜还能继续错把雏鸟情结当爱情。

        由此看来，其实钟煜也不过只是个寻常小孩。纵使他并非此世中人，却也无甚可过多担心。说到底，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还需要怕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崽子吗？

        江离一番自我攻略完毕，再次看向钟煜的眼神，不知不觉都慈爱了许多。

        钟煜正低头沉思，考虑自己需不需要爆发一下演技，索性不要脸到底的掉两颗眼泪下来，却忽听得江离一声轻叹。

        钟煜：“……”

        钟煜：“？”

        钟煜赶忙抬头，却正对上了江离一双温柔……慈爱（？）的眼睛？！

        钟煜os：？？！！！

        江离察觉到钟煜那藏都藏不住的震惊之情，他却并不再像先前一般的感到厌烦，只是在心中又叹一声，——看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难道自己，只要稍许对着钟煜放软一点脸色，他便会如此感动吗？

        钟煜：并不——！！！

        奈何，江离并不知晓钟煜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略一思量，抬手拍了拍钟煜的肩，尽可能温和的对钟煜道：“行了。别胡思乱想了。进里间来吧。”

        江离决定，他要和钟煜好好地谈谈心。

        钟煜：“…………”

        钟煜突然不太想进屋了。

        真的。堂屋挺好的，摇椅也挺好的，他的小被子，简直就像是温暖的小棉袄！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江离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温柔的邀请他啊！

        这并不是钟煜的初始目的啊啊啊！

        怀抱着沉重的心情，钟煜抱着自己的小棉袄，啊不，小被子，步履迟缓的，跟着江离进到了里屋。

        里屋仍旧亮着灯，烛火微暖，钟煜不晓得，江离究竟是不曾睡下，还是他特意又起身了。

        江离指一指桌边的板凳，他道：“坐。”

        钟煜：“……”

        钟煜心情复杂的坐下了。

        江离就坐在他的身边，略略整理过思绪后，江离决定，先给钟煜些甜枣宽慰宽慰。

        就比如，对于刚才的大无语事件，江离认为，他很有必要解释一番。

        江离道：“我在这后山住了月余，已然习惯，因此一时之间，也不曾想到有什么不妥，却是忘了夜间寒凉，而你并无内力护体，未免要觉得难捱。”

        江离是不会说谎的，因为他不屑。

        江离初时，确是不曾想的太多，若问他为何半夜三更里，突然又记起了钟煜，不过是因为他睡下以后，昏昏沉沉的梦见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据说，人越是上了年纪，便越是喜欢追忆往昔。

        然，于江离而言，往事暗沉，追忆不过是徒添烦恼。

        愈加的警醒他，——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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