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天，考古大棚发掘坑。

        “这青铜棺木太大了。”王教授一边测量一边说：

        “跟那些已知朝代发掘出来的性质完全不一样。眼前这个，大得就好像根本不是用来装人的一样。不过也有可能，是这里面的人非常尊贵的原因……”

        金蚕若有所思地站在棺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棺盖上雕刻着的巨大的云纹。

        云纹中间交杂着许多的符号，有些跟已经出土的巴蜀图语一样，有些又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能看出什么？”叶桑压低了声音，侧过身问。

        金蚕点点头，很快又摇头。

        这么神秘？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叶桑摸不准她的意思。

        “只简单认识几个字。”金蚕视线始终注视着那些图。

        字？

        顺着金蚕的视线，叶桑也去看那棺盖，明明只有图，没有字。“哪个是字？”

        “那几个符号，就是字。还有，这个，这个，这些都是字。”金蚕指着蘷饕餮，夔龙蘷凤，皇冠人脸那些图纹说。

        “那几个符号？”叶桑挑出来几个像眼睛又像门的图问：“不就是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陶器上的吗？就是博物馆里展览的那个。”

        “对，那就是字。”

        几十年过去了，三星堆还从来没有发掘出过任何记载的文字。唯独留下这么几个鬼画符似的图样，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字还是画，更别说弄懂含义了。

        业界专家在这事上头疼得很，那区区几个符号，难尽天下英雄，成了千古谜题，至今无人能解。

        叶桑喉结微微滚了滚。“你认识哪几个？”

        “这边。”金蚕用手指了指青铜棺木盖子的四角。

        叶桑盯着看了一阵。跟简笔画一样，丝毫没有任何文字的形态。

        “什么意思？”他声音里透着紧张。

        “蚕丛神族，心系众生，仁爱和善，孝悌扶幼。我族神裔，见者即遵本司三道密谕……”

        说到这里，金蚕停住了。

        “嗯。”叶桑彻底屏住了呼吸。

        关键时候，怎么没下文了。

        “后面的字……”金蚕抿抿嘴唇，眼神躲闪了一下，“……我不认识了。”

        “什么？”叶桑一时没控制好音量。

        顿时引来夏舞和白芒，还有其他队员的一阵侧目。

        霸气地看了回去，叶桑再次压低声音，小声问：“你是文盲？不对啊，我看你昨天写材料的时候不是挺顺畅的吗？”

        “对啊。我就是文盲。”金蚕不经意地直了直脖颈，天鹅一样美丽优雅坦然自若。

        怕叶桑理解不了，又特意补充说：“我只认识你们这个时代这种简单的字。”

        这……怕不是高级凡尔赛吧。叶桑也不经意地直了直腰身。

        “行。你厉害。”

        跟金蚕说话，吃瘪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叶桑目光落回那几个图纹上，心里默默回味着刚才金蚕念过的那几句话。

        这么玄乎的吗？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金蚕盯着那段文字，贝壳一样清透洁白的牙齿咬紧了嘴唇。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逃不过再次被人摆布的命运。

        【见者即刻遵本司三道密谕。】

        可笑。

        负气一般的，金蚕闭上眼睛。

        “夏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白芒站在夏舞身边，发现她眼神老往叶桑和金蚕那边瞄，瞄完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夏舞嘴巴嘟得老高：“还不就是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是来工作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白芒憨憨地陪笑：“怎么会是来谈恋爱的？这才认识几天呀。再说了，就金蚕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谁会想要跟她谈恋爱呀？”

        对啊。

        夏舞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转头问白芒：“你不是叶桑最好的兄弟吗？你老实说，他俩真的不是在谈恋爱？”

        白芒竖起三根手指，指天誓日地打包票，“哎呦我保证，真不是。”

        夏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就说嘛，我觉得也不像。那个金蚕，傲娇得很，走路眼睛长在头顶上。

        大家明明都是考古队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她倒好，平时连声招呼都不肯跟人打。

        没想到一来现场，倒是很会围着叶桑打转。”

        白芒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金蚕！

        合着夏舞这意思，怕不是受了金蚕什么委屈了。

        “怎么？她惹到你了？”白芒顺势往夏舞身边靠了靠。夏舞身上真香。

        夏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老实说，金蚕跟她连接触都谈不上，更别说哪里惹到她了。可是，就凭金蚕看起来跟叶桑很熟似的这一点，就是让人不高兴了。

        “对，她惹到我了。一看到她就神烦。”夏舞语出愤愤。

        “咳。”白芒晃晃脑袋，“你放心，有我在，敢欺负你的人，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夏舞转过头，鄙夷地上下打量了白芒两眼，“就凭你？”

        看他了看他了，夏舞终于正眼看他了。白芒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啊！你放心，有我在这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管他什么金蚕银蚕的。卧蚕也不行！”

        白芒可是个注重承诺的人，言出必行。

        下午吃完饭，他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转到金蚕身边。

        看见金蚕正在清理青铜棺木纹饰上的泥土。

        白芒背着手走了两大圈，终于揪住了点毛病，砸吧砸吧嘴说：

        “我说金蚕啊，你那个工具用的不对，都说了你多少次了？要用这种软刷。不要用硬铲。”

        金蚕没搭腔，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把握着工具的手摊开来，伸开到白芒眼皮底下。

        近前的时候，怕他看不见，还特意加大幅度颠了两颠。

        白芒一看，哦，还真是软刷。

        他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白芒又转了两圈，不甘心地又问：

        “哎，金蚕，你拍照片了吗？我们在清理之前，可是要先拍好照片的，清理之后再拍一张。前后两张照片做对比才能知道进展你懂吧。”

        金蚕抬抬下巴，示意旁边放的拍摄相机的方向。

        白芒拿起来一看，哦，还真有。

        他撇撇嘴，隐隐感觉这个金蚕不大好对付。

        看来，得用重锤！

        当白芒第三次转圈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有突破口了！

        只听他对着金蚕的背影突然大呵一声：

        “别动！谁让你碰那边的龙纹的？王教授开会时候不是都说了吗，所有关于龙的图样都不可以碰。那可是圣物。圣物！你懂不懂？”

        圣物？区区一条……这东西……还圣物？金蚕斜睨了一眼那龙。

        耳边传来白芒小人得志的笑声。

        金蚕不想生事，一声不吭地只把手里的工具往地下一搁。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白芒这么明显的没事找事，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只不过她时间宝贵的很，一分钟都没打算要浪费在他身上。

        她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金蚕这一走，等于是丢下了白芒。白芒失去攻击目标，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站了好半天，站得连自己都觉得好生尴尬。

        可，这不是还得在夏舞面前挣面子嘛。

        白芒硬着头皮继续虚张声势，冲着金蚕背影不依不饶。

        “哎，小丫头片子，你跟谁俩甩脸子呢？我作为最早一批队员前辈说你两句怎么了，小姑娘家家的一天天不虚心学习，不认真听任务，脑袋里净琢磨些什么邪门歪道的？”

        白芒说话声音很大，用词若有所指，许多不明就里的队员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视线聚拢到这边，还有的三五扎堆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歪门邪道啊……？白芒师兄可是老资历了，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啊？】

        【难说，长得漂亮的女的都爱搞歪门邪道，别说这么漂亮的了。】

        【意思是靠男人上位？】

        【听白芒师兄说的，像是那个意思。】

        【不能吧……我看金蚕平时挺老实巴交的。】

        ……

        正在文物检测室里，跟王教授一起看青铜器成分分析报告的叶桑，透过玻璃，远远地发觉白芒跟金蚕起争执了。

        白芒这个不知死活的，怎么明示暗示都不行。

        叶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来不及交代一声，推开玻璃门就急匆匆地就往考古舱跑。

        这边白芒见金蚕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心里暗暗觉得她到底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果然软弱可欺。

        更加认定是自己占了上风，便一边追着她一边训斥：

        “我告诉你金蚕，你不遵守组里的规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回去。把考古手册给我抄上五十遍。”

        金蚕脚步停了。

        一见金蚕停下了，叶桑脑中更是警铃大作，一边叫着白芒的名字一边大步往回赶。

        可惜考古舱隔音效果太好，根本没人听见叶桑的声音。

        金蚕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白芒，宝石一样美轮美奂的眼中，一道不易觉察的紫色闪电一晃而过。

        白芒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只觉得自己终于镇住金蚕了，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声音高了八个度都不止，气势撼天动地：

        “怎么，你看我干什么！再看就抄一百……”

        “遍”字还没说出口，白芒脚下突然被一根不知哪里来的电线绊住了。

        胖墩墩的身子重重往前一跌，扑通一声，脸趴进土里，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大家立刻哄堂大笑起来。夏舞愤愤地转过头去，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白芒连滚带爬，越想站起来越站起不来，两条腿在地上直蹬起了一连串灰土。

        意识到自己出了丑，再一看夏舞那副嫌弃的脸色，白芒心里急如乱麻，只一心盘算着怎么赶紧扳回一局。

        从哪儿跌倒就得从哪儿爬起来。白芒把心一横，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给金蚕点颜色看看。

        稳稳身子，他起来了。

        一边用手拍着身上的土，一边加码地大声喝骂：

        “金蚕！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刺儿头不服管，信不信我告诉领导，明天就把你开除队伍！”

        开除？

        金蚕眼帘微垂。

        那倒没关系。

        只不过。

        明天不行！

        再抬眼，她看着白芒，唇边莞尔，眸中紫光骤然再现。

        下一秒，原本还在说个不停的白芒，突然感到身体一僵。

        只觉得一股电流“蹭”地一下从脚底直直冲到大脑，冲得他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紧接着，整个人直挺挺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只略蹬了两下腿，接着就再也不动了。

        前后不过半秒钟时间。

        正当其他围观的队员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的时候，其中一个队员眼尖，看到了缠在白芒脚上裸露的电线，立即失声大叫起来：

        “触电了，死人了！快关电闸，快救人啊！”

        大家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忙慌手慌脚地张罗起来，断电的断电，救人的救人。一时间考古舱里乱成了一锅粥。

        叶桑急急地冲进来，拨开众人，第一时间在白芒胸口按压实施心脏复苏，反复几次，待到情况稳定了，马上把人往自己身上背，一边吩咐旁边的队员：

        “叫队里派车送医院，让队医跟着……”

        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来了。

        金蚕手里捏着一片桑树叶子，眼睛望向窗外。

        直到女生宿舍快关楼门的时候，走廊里才响起脚步声，又急又重。

        很快，金蚕的房门被人拍得咚咚咚地震天响。

        一开门，叶桑劈头就是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弄出人命才满意！”

        金蚕快速扫了一眼门外，发现只有叶桑一个人，既没有警察，也没有旁人。

        还算靠谱。

        收回视线，她兀自朝屋里走。“白芒不是没死吗？”

        叶桑反倒被她说的一愣，“你怎么知道？你当时不是走了吗？”

        他当时特别留意过，金蚕在事发后很快就离开了考古舱。

        原本还以为她畏罪潜逃了，没想到居然有胆子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在豪华大套房里歇着。

        “人是没死，可是医生说，白芒伤的不轻，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出院了。”

        叶桑说话态度很冲。

        白芒体内各个器官都被电灼伤了，虽然医生说能治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是叶桑眼看着白芒遭罪，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金蚕转过身，对上叶桑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我知道。那不是很好？一个星期没人打扰，应该够时间找我想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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