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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丹桂水


逢秋会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波又一波的年轻士子们兴致昂扬的从小门进去,有的人大展风采留在了客院,也有的人垂头丧气的从小门离开,等待四年后的再一次机会。

        也有一些看热闹的闲散世家子,听闻前些日子陈连璧在逢秋会上的倾城一舞,软磨硬泡的央求长辈们携他们同去,诚信而去,败兴而归。

        王氏掌家夫人的席边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从第二日起就空到了现在。

        除了王家人,无人知晓她在何处,就是求见也毫无门路,更稀奇的是,仿佛所有人都对她这般的行径习以为常,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吴柳儿都未因此刁难。

        陈念春在何处?

        她正带着婢女在王氏别院的后山摘桂。

        后山的高度并不高,从山的最高处往下看甚至还能看到山下的逢秋会,隐隐能看到几个身影在漆黑的洗墨池上。

        山上只栽种着大片大片的丹桂,王氏并不是这间别院的第一个主人,据说这是因为别院的前一任主人的心爱之人名讳之中带有“桂”字,并为之亲手种下的。

        山上更凉些,陈念春一身鹅黄色的薄绒半袖,一袭象牙白的交襟长裙,裙摆只是堪堪盖住鞋面,为了方便走山路,脚上穿了一双日常打马球才会穿的鹿皮薄靴。

        这身装束放在旁人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异,可放在她身上,一切只觉得顺理成章,巧妙的和谐。

        “小姐!”提着一只小挎篮的桃红惊呼一声,想要扶住马上就要爬到土丘上陈念春。

        绿藻非常淡定的拦住了焦急的桃红,示意她看就是了。

        陈念春利落的把碍事的裙摆一掀,露出一截雪白的亵裤,三两下的就爬到了这个小土丘上,非常没有形象的说,“别担心,我自小攀树,就是院里的小厮都没我厉害呢。”

        看着眼前明显更加茂密的桂花枝子,满意的点头,“还是上边的桂子更好。”伸伸手示意脸孔僵硬的桃红。

        震惊的桃红木愣愣的伸手,想扶她下来。

        “把篮子给我。”陈念春无奈,桃红这个小木头脑袋。

        姜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一向稳重的绿藻都笑弯了眼,桃红迟钝的反应过来,憨笑着把手上的挎篮递给陈念春。

        她近日闲来无事又实在是不耐烦在那个劳什子逢秋会上呆坐一天,别说起来活动活动了,就是吃口茶点都得偷偷摸摸的,实在是遭罪的很。

        又正巧在古籍上翻到一个坐丹桂水的方子,想着做完了丹桂水送给众世家子,也算是一样既不显得贵重又足够有心意的小礼物。

        她在王氏呆的时候不算久,闹出来的事可不算少,饶是陈念春这样的厚脸皮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做些小物件也算是替王家做些事儿了。

        时节正好,后山的丹桂品种也是极好,日常养护也是极用心,簇簇饱满鲜妍,主仆四人摘花不到短短两个个时辰就填满了四个小挎篮。

        陈念春四人在桂花的香气里泡了小半天,等到下山之时身上皆是馥郁的桂花香气,时下的文人不喜桂花,常常嫌弃的桂花的香气太浓太招摇而失了风骨,但陈念春很喜欢,桂花的香,香得甜蜜热情,闻之心悦。

        一路走回自个儿的小院子,走到哪里哪里便是花香四溢。

        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穿过园子的芭蕉园,走到一眼小池边的太湖石一侧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陈念春一下止住话头,不再往前走,只是躲在假山一侧,仔细的听着后边的动静。三个婢子也不敢出声,默默的护在陈念春的身侧,挡住她。

        “你以为你偷偷拿到了乙等就算是个东西了?我告诉你,我郑二就是弄死你也没人敢说一个字!”

        旁边有人帮腔,“你居然敢偷郑少爷的稿子?你真是不想活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沉重的拳脚落在身体上的沉闷击打声,被打的人发出疼痛的哀嚎,但依然不甘心的回怼,“那本来就是我的稿子!啊!”

        他被打得更厉害了。

        “什么你的稿子,你那死鬼娘拿了少爷我的银子这就是我的稿子!”暴戾的声音是第一个人的。

        听到这,差不多事情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陈念春想着这个被打的既然能拿到乙等想必也有几分本事,那便顺手帮他一把。

        示意桃红出去警告一下。

        桃红点头,身子一矮便钻了出去。

        作为从小便习武的丫头,又是在世家培养的大丫头,身上的王氏服制和通身的气派还是很能唬人的,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个恶霸被她一吼立马灰溜溜的跑了。

        “姑娘!”地上一身狼狈的单薄年轻人也不管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的向她做了个揖,“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

        “不是我,是我家小姐顺手救你一救,”又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接着道,“不必多谢,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尽管报给王氏的管事。”

        那年轻读书人又是点头哈腰的行礼道谢,恭恭敬敬的走了。

        陈念春看着折回来的桃红,点点头便从太湖石下出来,带着几个婢子继续往回走。

        经此一遭,也没了之前心情。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连接中庭与后院的小花园,这个时辰正是用饭之时,有可能会碰到从外边来的宾客,陈念春懒得再碰见麻烦,再加上有了桃红这个大帮手之后胆子也大了许多,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但是绕了许多的一条小路。

        许是今日时运不济,又让她撞上一件她不想看到的事儿。

        转个弯就要到后院住处了,视线的另一边看到明显就全是年轻男子的一伙人。

        她下意识的止住脚步,靠在茂密的花丛边,打算等他们走过了再过去。

        原本她就好奇,这里是王氏本家居住的后院,就是旁支的人都难得进来,怎么会突然出现陌生的男子,定睛一看,好家伙,这群人她还都认识。

        是谢氏的谢惜时带着身边的仆从,那人清冷如画的眉眼此时带着如霜雪般的冷峻。

        等回到房中,婢子们收拾好今日摘的丹桂,绿藻都将今日的晚膳提来摆好了,陈念春还撑着下巴,双眼放空的若有所思。

        “小姐,晚膳来了。”绿藻轻柔的将骨瓷碗筷摆放在她的手边。

        陈念春回神,哦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吃起来,味同嚼蜡。

        王氏与谢氏这些年来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但作为长陵世家的两大巨头,彼此之间的摩擦也绝对不少,是什么居然能让他们站在了一起?

        陈念春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看着眼前被她戳的一团糟的清炒莴笋丝,还是不想了,反正怎么样都和她这个借住的表小姐没一文钱的关系。

        陈念春安心吃饭。

        做丹桂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饶是她的帮手众多,还足足用了一大筐的新鲜丹桂,等到制成也只有寥寥数小瓶。

        丹桂制成的水儿不同于金桂,颜色更深更像剔透的琥珀美酒,香气也更加的清远绵长。

        陈念春珍惜的把亲手制成的丹桂水装到晶莹剔透的水晶瓶里,再用精致的珠绣小帕子裹起来,装进乌木雕花小匣子里,再附上她亲手写就的一张丹桂碎金纸笺。

        “与君同享。”字迹是她一贯常用的狂草,大气洒脱。

        制完丹桂水再一一的送完东西已是逢秋会过了数日。

        陈念春这些日子不是去姑姑的院子里陪他们母子二人用膳就是闷头在院子里捣鼓,憋了许久便打算出去走走玩耍一番。

        坐在案几前,将这些日子收到的众多花花绿绿的帖子都摊在桌子上,打算从中挑选一个去玩玩,那些丹桂水的回礼还堆在一边。

        挑选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时间,那些几日后的统统扔开,其次就是场地,摆在无聊的地方围在一起念诗她可不喜欢,至于摆宴的是谁她就不在意了,反正她都不怎么熟。

        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位姚小姐的帖子。

        地方选在王氏别院旁边的燕雀山山脚下的竹渡山庄,曲水流觞甚至还请了长陵第一名伶窕娘来起舞助兴,宴会的规模也不大,特意注明了请的多是女儿家,众闺秀们不必拘泥。

        陈念春看着帖子的最后一行小字,‘姚雪玲诚邀’,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思来想去,想到一张圆圆的脸孔和她在逢秋会上的一身芙蓉粉裙。

        再一看时间,就在今日的酉时三刻。

        原本沉寂的小院一下热闹了起来,她来别院之时也不忘记收拾出数个大箱笼的衣裳首饰,侍女们来来往往捧着一件件衣裙,一套套首饰在她的指挥下忙碌的团团转。

        最终,等到一向在仪表上斤斤计较的陈念春收拾妥当再次坐在案几之前时,外边的天色已是昏昏沉沉,亮起了一盏盏的明灯。

        陈念春也不着急,打算把那些丹桂水的回礼拆开瞧瞧。

        她很喜欢拆开包装的过程,早就锻炼出了速度,手下一个接一个的拆的飞快,飞快的瞄一眼没多大新意就丢到一边,喜欢的再丢到另一边让姜黄收好,绿藻就在她身侧落笔飞快的将回礼都一一记上账册。

        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从那一堆里挑出去赴宴之前的最后一个,一个长长的锦盒。

        里面是一副画卷。

        陈念春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某个爱慕她的世家子送来的画像,她本身就是做画里的行家,对世家子弟的水平也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随意的展开。

        出乎她的所料。这幅画居然画的是她送去的丹桂水。

        她来了兴趣,仔细看。这幅画不同于之前她看过的技法,用更加清淡的色彩,抛弃了当下最流行的写意画法,而是更加仔细运用光影和结构,画出的水晶瓶栩栩如生,水晶瓶的背后还斜斜的画了一枝丹桂。

        鼻尖轻轻凑近画卷,清远的丹桂香气。

        这是她送过去的丹桂水的香气。

        这是陈念春拆了这么多件里最心仪的一件。

        美目盈盈,转头望向绿藻,“这是谁送来的。”

        绿藻也愣神了一晌,“是谢家郎君。”就连绿藻都没想到这看起来对自家小姐非常冷漠的谢家郎君居然会如此用心的回礼。

        陈念春也愣神了,鼻尖还萦绕着丹桂的香气,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粗糙的画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谢家郎君是什么意思,怎么跟脑子有问题似的,一天一个态度,一会儿看起来对她非常厌烦,一会儿又看上去对她的态度非常诚恳的样子?

        陈念春迷惑。

        直到上了桃红备好的马车陈念春也没想明白,自从来到了长陵,这奇怪的想不明白的事是一件又一件啊,简直比她前面的十七年还要多。

        乌木华盖的芙蓉马车缓缓的驶入燕雀山脚下的竹渡山庄。

        这家山庄是归属于姚氏商行的产业,日常就是接待九国以及长陵的世家贵族们,一般的富人商户就是连边都摸不着。

        近日召开逢秋会,竹渡山庄借此良机,便做起了夜间设宴的生意,几乎是夜夜笙歌,今日做东的姚雪玲就是姚氏商行的千金。

        已是将近戌时,众女皆来的差不多,席上已是高朋满座,作为东家的姚雪玲却无心应酬,频频望向山庄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阿玲,你在等谁?”有手持斟满果酒的粉瓷花口杯的世家贵女满目好奇的问。

        姚雪玲扯扯嘴角,呵呵笑了两声,心里担心,难不成那日自己悄悄说的话被陈念春听见了。

        是的,她就是那日偷偷吐槽陈念春的圆脸芙蓉裙贵女。

        她心下焦灼,她这几日也看明白了陈连璧是何许大胆人也,就是众大家云集的逢秋会她说不去也就不去,谢家玉郎的狼毫说拿来挽发就拿来挽发,这样的一个人物可不是她一个姚家女能惹得起的。

        远远的瞧见那架独属于王氏的芙蓉马车,姚雪玲跟屁股被火烧了似的跳起来就往外迎接。

        要不是还念着自己的身份,她简直都要亲手把下车凳几给搬来了。

        织金攒枝的锦帘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只比她见过的最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莹润的纤纤玉手,藕粉色的流线抹胸裙,外衣如同萦绕在美人身侧的一阵娇雾,衬的她肌肤更加的娇嫩无暇。

        盈盈美目朝她望来。饶是同为女子,姚雪玲都看得呆了呆,差点忘了眼前的美人是那个脾气无常的陈连璧。

        等到陈念春都行至她面前了,才回过神来,连忙告罪。

        “是在下唐突。”陈连璧居然温温柔柔的跟她说话诶!姚雪玲的心里如同幸福的土拨鼠,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喜滋滋的跟陈念春搭起了话。

        二人一路走,姚雪玲一路跟陈念春介绍山庄里的美事美景,知道陈念春对今日长陵第一名伶的舞曲感兴趣,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马上就好。

        把她送到席上就急匆匆的奔到溪边台子后的小楼里去催名伶窕娘。

        陈念春一身柔和的藕粉色,在烛光夜色下看上去温柔的将要滴出水来似的。众闺秀见她无任何打算搞事的迹象,便放心的推杯换盏起来。

        陈念春心情好,嘴角也含着笑,端起酒杯浅酌几口。

        姚雪玲确实说到做到,不到两刻钟,溪边台子上的灯笼便一盏盏的亮起,一抹袅娜的身影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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