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杏花村

趁月色匆匆，屠溪溪和林朔二人一路下山往南而去。

        半夜三更之时，夜色愈深，两人已走了三四个时辰，便停下来歇歇马，修整一番。

        林朔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将马拴在树上，从马背上带着的布袋里掏出几把草料喂给马，而后拾捡几根枯枝和一些枯叶，拿出打火石开始生火。

        屠溪溪蹲在一边，看有火苗升起，忍不住鼓起腮帮子吹了两口气。

        温热的风拂过手边，有些痒痒的，林朔忍不住抬眸看她。

        屠溪溪不经意撞上了他的目光，疑惑问道：“怎么了？”

        林朔没回话，又低下头去生火，枯枝很快燃烧起来，发出越来越大的火焰。

        骑马奔波了这么久，屠溪溪有些发困，若搁往常，这时候她早就会周公去了，夜间行路果然是对人的一大折磨。

        可想到不久就能回家见到爹娘，屠溪溪又觉得辛苦一些也是十分值当的。

        她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头搭在腿上，半眯着眸子，似乎要睡过去。

        林朔大抵是骑马外出已经形成习惯，依旧神采奕奕，没有显出一点疲态。

        他原先一直盯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可不知不觉中目光就瞥向了屠溪溪。

        屠溪溪的眼皮已经完全耷拉了下来，呼吸平稳，看来已经睡熟过去，也难为她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那么香。

        见屠溪溪已睡熟，林朔干脆直接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肆无忌惮。

        他的目光在屠溪溪脸上逡巡一遍，眸色愈发变得深邃，最后落在她那眉心一点赤红上。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点赤红显得愈发鲜艳。

        林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往屠溪溪的方向移动，却在即将要触碰到屠溪溪的眉心时停了下来。

        似是进退两难，他的手没有往前一步，却也没有收回来。

        正巧这时，屠溪溪似是头歪在一边睡得累了，不自觉地换了个方向，将后脑勺留给了林朔。

        林朔一哂，收回了手，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把目光放在火堆上。

        而把头扭到另一边的屠溪溪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怕林朔发现她已经醒了，故意维持着原先的呼吸轻缓节奏，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警惕。

        人总是会对投向自己的目光感到警觉，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不例外。

        她原先睡得好好的，突然间就感觉有人在看着她，那目光太过放肆，令人很不舒服。

        她几乎是那时就从睡梦中挣扎了出来，本想立刻睁开眼，一想到现在看着她的是林朔，又忍不住闭着眼，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等着等着屠溪溪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朝她伸出了手。

        屠溪溪心里一哆嗦，猜测着难不成他想要在她的睡梦中掐死她，也省得费工夫带她去找她爹娘？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林朔当初就不守信用将她掳回山寨，还时不时对她产生杀意。

        在屠溪溪这里，阴晴不定已成了林朔的代名词。

        可那只手半天没有动作，停在她面前一动不动，挡住了火光，也使她知道他还没有收回手，似乎是在犹豫。

        屠溪溪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怕自己装睡露馅，只好装作睡梦中的样子，无意中将头扭向另一边。

        此刻，屠溪溪的眼珠疯狂地转动着，思索着从林朔手下逃过一劫的方法。

        突然一阵冷风来袭，屠溪溪憋不住打了个喷嚏，就势装作被自己的喷嚏吵醒的模样。

        她抬起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有些懵懂和意外地看向林朔，“你还没有睡吗？不好意思啊，我太困了，就先睡着了，我已经休息好了，现在换我来守夜，你赶紧睡一会儿吧。”

        林朔闻言瞥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却是拒绝道：“我不困。”

        不知他怎么想的，后面又硬邦邦加上了一句，“你睡吧。”

        屠溪溪哪里还敢睡，刚刚林朔的举动已经吓到她了，她怕被他不知不觉掐死在睡梦里，这会儿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只盼望着林朔能睡一会儿，休息好了，自然就不会觉得无聊和劳累，也省得看她不顺眼想杀人灭口。

        而且，要是林朔睡着了，岂不是就不会再盯着她了？她也就不必提心吊胆了。

        所以屠溪溪极力劝说林朔休息一会儿，把独眼婆婆都给搬了出来。

        “婆婆说要让我照顾好你的，你不休息累倒了，回去婆婆肯定会给我眼色看的。”

        “呵！”林朔嗤笑一声，“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言下之意是他肯定不会累倒的。

        屠溪溪没了招，也不敢再劝说惹他厌烦，便闭上了嘴，强睁着眼睛看火堆。

        夜晚寂静，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枯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为这寂静的氛围增添了一丝声响。

        忽然，林朔开口了，“你是怎么想到那些对付流民的办法的？”

        “啊？你说什么？”

        屠溪溪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林朔突然开口提问，她还有些转不过来弯，连林朔问的是什么都没听清楚。

        林朔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屠溪溪歪了歪脑袋，手撑着下巴道：“其实也挺简单的，只要摸清人性就好了。”

        不说她和她爹在镇上卖猪肉都能看到听到多少见闻，单只说他们家所在的那一个小小的杏花村，就发生过不少令人瞠目的事。

        眼看着一家子都能吃上肉了，却还是向前来要债的人哭穷，反正就是赖着不给，能装多惨有多惨，极端的就直接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直把看热闹的都弄得直皱眉头。

        也不乏两大家人勾心斗角，相互挑拨离间，最后两大家子该分家分家，该散伙散伙，谁也没捞着好。

        可他们就是乐此不疲，非要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无非也是逃不过人性二字。

        “我自小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脑瓜又很聪明，想出这些办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林朔点点头，“不奇怪。”

        他在山寨里待久了，又坐上了寨主的位置，习惯用拳头说话，倒真是想不出这等赖皮子的做法。

        却听屠溪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战乱一起，苦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我爹说他小时候因为战乱逃难，亲眼看到逃难的人们为争抢一点食物打得头破血流，有些还把自己的孩子交换着吃，不少人都成了‘两脚羊’，这才过去多少年啊，又开始打仗了，苦的永远是百姓。”

        林朔沉默不语，世人皆知，如今的大启天子荒淫无度，亲小人远贤臣，对权倾朝野的楚宰相极为宠信，年年赋税徭役加重，底下官员层层剥削，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要反也是迟早的事。

        许久，他才道：“不打不行，天下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是不打，就算不因战乱而死，也会被人活活逼死。”

        只是，在他看来，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至少还不到人人都想推翻昏君的地步，只怕这一仗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屠溪溪细细思索他的话，也觉有理，却也没有再搭话。

        她现在只想赶快见到爹娘，确保他们平安无事，还有就是好好活下去。

        天色还未亮，两人又开始启程赶路了。

        林朔怕和逃难的流民碰上面，一路尽挑小路走，也许是流民还没有走到此处，偶尔走大路也没有看到他们的队伍。

        两人无惊无险地走了一路，直奔杏花村而去。

        因着天冷，村口的大槐树下也没有什么人在，看着很是凄凉。

        但时值正午，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无一不表明着村子里人家都在。

        屠溪溪心里放松下来，她就怕流民已经经过这里，但目前看来，他们还没有到，那就还有时间。

        屠溪溪的家在村尾，房子和院墙都是用砖瓦砌成的，在杏花村一众的泥巴墙里很是显眼，自然也招人嫉恨。

        还有人说过她们家就她一个丫头，迟早也是被人吃绝户，不过摄于她爹的杀猪刀，后来村里没人敢再那么说，也因此，她家虽是在村尾，却也没人敢上门使坏捣乱。

        只是他们家也仅就在这村子里有些威风，出了这村子，遇上赵员外那样的人家，就是鸡蛋碰石头，一碰就碎。

        两人绕过村头，走小路去到村尾，一眼就看到了屠溪溪他们家那砖瓦砌成的院墙。

        林朔跳下马，扶屠溪溪下来，便见她欢快地跑到大门处敲门。

        “爹，娘，我回来了！”屠溪溪大声喊着。

        她拍门拍得很用力，啪啪作响，里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屠溪溪心里一沉，忍不住猜测，难不成爹娘还没有被官府放回来？

        可赵家已经被灭门了啊，没有赵家的关系，官府也没法再强押着爹娘不放啊。

        正当她疑惑时，紧挨着他们家的刘大婶家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中年村妇探出一个头来。

        看见屠溪溪一喜，大声道：“溪溪，你回来了啊！”

        屠溪溪立即走过去，边走边说道：“是啊，婶子，我回来了，你知道我爹娘他们去哪了吗？刚刚我敲了好一会儿的门也没人开。”

        刘大婶脸上的喜色消失了，叹了口气，“你爹娘他们去找你了，都走了好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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