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主意真够狠

屠溪溪郑重而又认真，不直呼林朔大名，而是恭敬地叫他寨主，表明了自己要谈判的姿态。

        林朔看着屠溪溪，沉默不语。

        屠溪溪怕他以为她的条件是让他放了她，忙道：“我先说我的条件，你再考虑一下，我只有一个条件，我想立刻回家去见见我爹娘，这些流民一路过来不知道有没有经过杏花村，我怕我爹娘被卷入其中丢了性命，我只有见到他们才能放下心。”

        家里的财物粮食被抢了都不要紧，只要爹娘的命还在，一切都好说。

        怕就怕，他们没了她的消息，也没了活下去的渴望。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让爹娘亲眼看到她。

        林朔还是沉默不语。

        屠溪溪怕失了优先权，不敢表现出焦急的模样，又打商量道：“你要是怕我跑了，可以派人跟着我，或者你亲自带我去也行，我只要见过我爹娘就会跟你回来，绝不食言，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林朔终于有了反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漠然道：“坐！”

        屠溪溪一愣，不知道林朔意欲何为，压了压心思，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

        林朔一手搭在桌子上，身体稍向前倾，目光紧紧盯着屠溪溪，这是他认真时的惯常姿态。

        他轻启薄唇，“你先说说你的办法。”

        屠溪溪却是不急，她现在有了和林朔平等谈判的权力，自然不能表现地太过急切，失了先机。

        她淡淡一笑，“我若是先说了，寨主不答应我的条件怎么办？”

        林朔目光灼灼，“我也以我的性命起誓，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屠溪溪满意地笑了笑，“好，我的第一个方法是——装惨。”

        “装惨？”这两个字在林朔嘴里转了又转。

        “对，就是装惨。”屠溪溪很有把握，“你听我分析之后，就明白了。”

        “我刚刚听到你们说威虎寨已经被流民攻破了，我虽然不知道威虎寨的实力，但能够被你们特意提及，想必这个山寨也是有些实力的，可他们会被攻破，说明这些流民不仅数量多，而且被人组织了起来，至少不是一团散沙。”

        林朔眯了眯双眸，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神色分明是认同屠溪溪的，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屠溪溪没有注意他的神色，继续自己的分析。

        “当然，我也不清楚清风寨的实力如何，但面对大规模有组织的流民，我想清风寨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只有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我们才能和那些流民拼死一战，所以目前我们只能智取，也就是我说的‘装惨’。”

        屠溪溪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些流民是因为战乱逃到这里，一路上没吃没喝，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天气也愈发寒冷，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粮食和棉衣，必要时候，遮风挡雨的屋子也是需要的，不过这个相比较于粮食就不那么重要。”

        她的神色愈发郑重起来，“所以我们‘装惨’就需要在吃食和衣着上下功夫，从现在开始，山寨里的每个人都不能再穿新衣，在保证不冻死的情况下，最好穿最烂最破的衣服，也不能吃得太饱，至少要看起来面如菜色，不过在这上面要注意，一定把寨子里年轻又最能打的人都聚集起来，供他们好吃好喝，让他们保存实力，一旦我说的方法不奏效，那么和流民正面对抗就全靠他们了。”

        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屠溪溪有些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一下，林朔见状起身出去，片刻后端来一碗温水放在屠溪溪面前。

        屠溪溪也不客气，端起来喝了几大口，用手抹了抹嘴，继续道：“那些流民誓死一搏不过是为了吃食和棉衣，可是如果他们知道寨子里的条件根本不好，吃不饱穿不暖，那么想拼死冲上山寨的劲头就会减小，而我们这边也需要告诉他们，虽然我们吃不饱穿不暖，但清风寨是我们的家，我们会誓死保卫我们的家园。”

        我们？家？

        林朔细细咂摸着这两个词，他有多久没有家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屠溪溪，强迫自己从情绪中走出来，认真听她讲。

        屠溪溪做了总结，“这样一来，那些人自然会计较他们拼死冲上山寨来只为了苍蝇腿大点的好处到底值不值，这也就是我说要‘卖惨’的目的。”

        林朔抬了抬眸子，问道：“若是那些流民不信怎么办？毕竟他们已经在威虎寨得到好处了，就算他们信了，还是要为了蝇头小利冲上来，这方法岂不是不奏效？到头来还是要让寨里的人去死拼。”

        屠溪溪没有被问倒，毫不迟疑地道：“所以这就需要寨主你出马了，你必须要让寨里的人装惨装得像真惨一样，还要让那些流民无意中知道寨子不仅惨，还经常受到别的寨子欺负，东西总是被抢，总之要多惨有多惨，最好把欺负我们的人都推到威虎寨身上，反正他们也死无对证。”

        林朔听到这里不禁看了屠溪溪一眼，只见她面色平静，一双眼睛来回转动，还在思索着更完备的可能。

        这主意真够绝的！

        “这些流民能够被组织起来，说明他们并不是没有理智的，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相信寨子里就是这么惨，即使他们丢了性命也得不到什么，他们和寨子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真不顾性命只为了一两粒米，到最后还是饿死，他们会估量估量到底值不值。”

        说到这里，屠溪溪蹙了蹙眉，“当然，这个办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那些流民若真是不管不顾冲上来，我们就必须要用到第二个办法——挑拨离间。”

        林朔来了兴趣，朝屠溪溪点了点头，“继续说。”

        “流民数量多，组织起来一部分人成一个队伍很容易，但要想把所有人都组织起来成一个队伍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肯定组织成了好几个队伍，而这几个队伍暂时可能会为了获取食物和衣物而团结起来，但一旦分配不均，随时都有拼命的可能，我不知道他们攻下威虎寨之后是怎么分配的，但那么多人，一定分配不均，所以这个可能性大大增加。”

        似说到了关键处，屠溪溪的神情更加认真，“而我们就是要抓住这个可能，让寨子里的人混进流民中，向他们传播寨子里东西少，谁先进了寨子谁就会先拿到东西，至于后来的人根本不够分，前面的人也不会把到嘴的东西吐出来，以此鼓动他们竞争着往前冲，那么后来者一定会阻挠前面的人，到时，不怕他们不乱，只怕他们内部就消耗得差不多，根本无力来抢我们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一定会觉得再攻下山寨是不值当的事，还不如往前走找些机会呢。”

        最后，屠溪溪做了总结，“先装惨，后挑拨离间，若是这两个方法都不行，那我们就只能和他们正面对抗了，不过也不要抗争到底，实在扛不住就跑吧，当逃兵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可能，不是还有那句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我们早晚还能回到清风寨。”

        林朔一直看着屠溪溪，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主意真够狠的！

        杀猪的都这么狠吗？

        可是他却越来越欣赏屠溪溪了。

        他想到第一次见面他让她杀人，看得出来她是第一次，犹豫了一下却也动手了。

        他以前觉得她胆子挺大，现在觉得她不仅胆子挺大，心也挺狠，脑子也挺灵活。

        屠溪溪看见林朔看她的目光，莫名有些不舒服，想了想自己之前的话，还是解释了一番，“你看我干什么？觉得我这主意太狠了？我可不是佛祖，我们要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们，谁不是好不容易到这世上走一遭啊，凭什么我们就得死啊？他们想活命就来抢我们杀我们，我们想活命就去坑他们杀他们，都是想活命，谁也不比谁卑贱。”

        林朔摇了摇头，第一次对屠溪溪赞赏地笑了笑，“我不是否定你，我是觉得，你才更适合做山匪，够大胆，够狠心。”

        屠溪溪第一次看见他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嘲笑，不是冷笑，只觉着他这一笑，似冰雪消融，似万物复苏，不知不觉吸引着人，她竟有些看痴了。

        林朔见屠溪溪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回神！”

        屠溪溪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又正色道：“你觉得我这方法怎么样？”

        林朔点点头，“甚好！”

        屠溪溪一喜，“那我可以回去见我爹娘了吗？”

        林朔又点点头，“自然可以，你准备一下，今晚黄昏就走。”

        屠溪溪没什么好准备，恨不得现在就能出发，“我们现在走不行吗？早去早回，还能早点赶回来。”

        林朔摇了摇头，“就黄昏时刻走，我要给周毅和方羽交代一下，让他们着手准备应对流民的事。”

        “啊？”屠溪溪很惊讶，“你要跟我一起去啊？”

        林朔瞥了她一眼，没答话，进里间换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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