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惊变（3）

翌日天明以后，大将军曹爽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他决定相信在洛水浮桥上指天为誓的司马懿，相信司马懿不会杀他，于是便带着皇上曹芳跟同来的数十名随从一起返回洛阳。

        大司农桓范再三劝阻，还是无济于事，就捶胸顿足，跪在地上长叹，吐出了一口深浓的鲜血。

        清醒自知的人，已然明白了他们的归宿。在洛阳，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血腥的杀伐和屠戮，终将不可避免。

        这是一个错误选择的后果，他们必须要承受那惨痛的血淋淋的代价。

        果不其然。

        后来，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乎桓范的预料。

        大将军曹爽挟天子曹芳回到京师洛阳的当日，就被司马懿下了兵权，被押解至洛阳城里的一所深牢大狱里，从此再也未见天日。连同曹爽一起被关起来的，还有曹爽的兄弟曹训、曹真以及大司农桓范等人。

        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将军曹爽，在狱中受尽了百般折磨。赤裸着身体，带着沉重的脚镣，已经三天没有吃饭。这所监狱里，没有人前来送饭，喊破了嗓子还是没有人来。他的嘴唇干裂，褪了好几层皮。太渴了，只能捏着鼻子，大口大口地喝下自己的尿。

        高墙上一扇小小的天窗，透进来外面世界的光亮，刺目的让人心旗摇荡的光亮。奄奄一息的曹爽，最后一次掏出那份司马懿写给他的亲笔信，一字一句地读着，幻想着司马懿能对他网开一面。

        他突然很生气，内心汹涌的情感，愤怒、痛苦、悔恨交织着，让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把信撕成了碎片儿，洒落了一地，又一片一片捡起来，吞进了肚里。

        苦涩的纸片，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

        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放开了嗓门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太后悔了。

        一生辛苦奋斗、辛苦钻营的事业，竟然在顷刻间毁于一旦，连生命也快要到了尽头。他后悔没有听从桓范的建议，自己真是太幼稚了，幼稚到居然会相信一纸空文，相信一个老奸巨猾的阴谋家的花言巧语。

        那些许诺下的繁花似锦的美好生活呢？怎么都没有了踪影？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恨，只有深不见底的恨，痛彻心扉的恨，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地发誓，如果会有下辈子，他一定不会放过司马懿。

        老泪纵横的曹爽，试图用头撞墙，来结束他的生命。可是，墙壁太硬了，他卯足了劲儿奋力向上撞去，撞得头破血流，眼前直冒金花，那一瞬间，他一下子感觉很轻盈，以为自己死了。再过了一会儿，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他依然没有死，没有死成。

        他依然有足够清醒的神智，依然有足够清楚的意识，依然有足够的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他得以在这所深牢大狱死一般的寂静里坐下来慢慢地咀嚼那种失败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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