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章，偷窥（2）

两人姗姗来迟。

        那天的傍晚时分，山涛家里就变得热闹起来。

        韩氏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躲在门后偷窥，看到两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走进来，后面跟着自己的丈夫山涛。

        关了大门，三人一起走进了山涛家的会客大厅。

        看着三人出进，韩氏在心里暗暗地做比较。一比较，单是从形象、气质上就高下立断。她的丈夫跟那二人一比，真是相形见绌。韩氏再细细体味山涛的话，觉得丈夫确实没有对她撒谎。

        百闻不如一见。

        二人气宇轩昂，罗襦宝带，皆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韩氏便立即招呼家里的侍女和丫鬟们去厨房准备晚宴，她去窑里取酒。借着送酒的机会，进入了大厅，韩氏注意用眼睛余光扫视端坐在正厅两张八仙椅上的男子。

        两个人与他的丈夫正相谈甚欢，气氛紧张，不容置喙。

        三人都很享受这样的场景，无暇顾及其他。

        韩氏故意磨磨蹭蹭，把酒摆上了桌，又出去翻箱倒柜，找到一只凤鸟柱铜斝，用来温酒。

        山涛的家里本不富裕，但珍藏的酒器很多，大部分也很精致。山涛喜欢喝酒，也喜欢收藏。比如这只铜斝。在它的斝柱上铸有一对凤鸟，鸟的形体隽秀舒展，头部高昂，眼睛圆睁，其喙尖直如锥，双翅并拢于脚下。形象生动，雅致。

        家里宴请规格最高的宾客，才会拿出来用一用。韩氏没有跟丈夫商量，就自作主张地拿出了铜斝温酒。她相信丈夫肯定也会十万个同意。

        对夫妻二人来说，阮籍和嵇康，一定就是他们最高级别的宾客。在山阳，再没有比他们二位还重要的客人造访。

        酒已经温好，菜也上齐了。

        韩氏再也找不到一个妥帖的理由在客厅里呆下去，只好怏怏不快地走出来，走到了外面。

        夜幕如大块黑色的油布，盖在天上。放才还亮亮堂堂的天，瞬间漆黑如墨。

        这时，韩氏就悄悄用手指戳破了墙壁上那张徐晃的白纸，顺势把眼睛贴近早已凿出的洞口。借着灯光，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便是这样在她眼里一览无余。

        她看见形貌魁伟、一表人才的嵇康，朗然大笑。喝下了一杯温酒，就坐下鼓琴。

        琴声传到了庭院，听起来如诉如泣，如痴也如醉，让人沉迷期间，仿佛做了一场温柔绵密的碎梦。从洞口往里看，一双修长柔软的手，波动着琴弦，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在水中畅游一样。

        韩氏看见了阮籍，喝得醉嘘嘘、懒洋洋的阮籍，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像打了鸡血，径自走到大厅中央的一张桌子前面，走笔疾书的同时，口中也在轻轻地吟诵。

        不大一会儿功夫，阮籍又作了一首咏怀诗。

        丰富的流动的思绪，一行一行，跃然于纸上。阮籍读了一遍，坐下的其余两人都跟着叫好。

        一挥而就的五言诗，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和加工。

        韩氏看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孱弱身子，在肆起的寒风里不停打颤，整个人竟然毫无知觉。她就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迎着寒风，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只为了开开眼界。这时候，她终于得偿所愿，流着鼻涕，打着冷颤，心满意足地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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