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晚

等到了他们给余安依送行那一天，大家都在机场跟她告别。

        云初把一个猫咪玩偶递给她。这只猫的头上还戴着鱼的头套。

        余安依接过玩偶，热泪盈眶，说话还带有哭腔，“你这是故意的吧。”

        云初吸了吸鼻，她也有些哽咽，强制压住自己的哭意，但说话声音还是颤颤的，“那我……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是不是就不能找你玩了。”

        余安依强忍住的泪水也随着这句话滑落出来，“我们还可以在手机上聊天，以后大学还可以出来玩。”

        “我等你毕业。”

        云初早已泣不成声，咽喉像是被情绪堵住了一般。

        林兮眼里也闪着光，眼眶周围红红的，但她还是带着微笑，拍拍余安依的肩膀，“以后一定要回来，听到没？”

        余安依点了点头，抬眸张望着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但又没找到。她垂下了眼眸，目光空洞暗淡。

        “阿依，该走了。”余妈妈在车上喊着，示意余安依快点。

        余安依上了车，与她们俩挥手道别。汽车开动了，余安依的目光还在她们身上，直到汽车开远看不见人影，她才回过头。

        她紧搂着玩偶开始失声痛哭，开始宣泄。

        她舍不得多年的朋友，舍不得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也舍不得那个惊艳了她时光的少年。

        她想再看他一眼，想继续找他问问题，想他对自己说“笨蛋，这种题目还错”。

        可是这些再也没有了。

        -

        因为余安依的车已经开远了，云初和林兮也早已经回家了。

        在不显眼处。

        沈言靠在阴暗的石墙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艰难地滑了滑喉结。

        感觉咽喉充斥着苦涩。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少女的一举一动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世界。

        他从原本的不易接近，到了现在的脸上略有笑影。

        一次次因为她打破原则。

        他想离她近一点。

        一次一次记录下她的成绩，分析自己和她是否有交叉点。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关注她”已经成了习惯。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对她表明自己的心思。

        沈言垂头，眼眶微红。

        少年无错，只是明白的太晚了。

        -

        云初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公园的时候没忍住又哭了出来。

        “挠挠～”不远处就传来贺延用着奇奇怪怪的调叫着她的外号。

        云初揉揉眼，抬眼看去。少年穿着驼色的卫衣，手和腰之间还卡着篮球，轻抬着眼皮，额间还流着汗珠，应该是刚打完球回来。

        “你大冬天就穿一件衣服？我跟你说不起了是吧？”云初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啰嗦嗦。

        贺延：“太热了，外套脱了。”

        云初唇瓣微翘着，慢步走到他面前，头靠在他肩膀处，小心翼翼地抓住他衣角。

        “嗯？”贺延愣住，但又很快回了神，“我刚打完球，一身汗。”

        “我不嫌。”云初莫名感觉有点疲倦，“小鱼走了，那我以后在学校里不就孤苦伶仃了嘛。”

        余安依的“依”对于云初来说就像是“依靠”，而林兮的“兮”她认为是“希望”。云初最起初性格特别内向，跟别人大声说话都不敢，因为余安依和林兮她才慢慢变外向。

        贺延皱眉，“那我呢？”

        “不一样，”云初说，“女孩子的很多事情，你们不懂。”

        “还有我不懂的事？”

        “……”

        云初站直了身子，后退半步。

        “嗯？抱够了？”贺延好像还留恋刚刚的感觉，“诶，除了你们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我还有什么不知道。”

        “……”云初眯着眼，有些说不下去了，“是是是，你最懂了。”

        贺延满意地点了点头，使劲揉搓了一下她的脑袋，故意把她的头发弄得跟鸡窝似的，然后跑远了。

        跑远了……

        云初气结。他是有什么恶趣味吗？脑浆差点给他捏爆出来。

        她不甘被白白欺负，就飞速地跑了上去。可能是没看见自己鞋带散了，一脚踩在了自己的鞋带上，表演了个原地摔水坑。

        水花四溅，落满了她的衣服。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尴尬地都可以扣出一栋别墅了。

        云初难为情，羞红着脸，刚准备一跑了之，就被贺延抓住了。

        “干嘛？”云初捂着脸，“嘲笑我吗？”

        贺延低笑了几声，原先是不想笑的，被她这句话说得有点想笑。

        “走呐，带你去换衣服。”

        “啊？去哪？”

        “我家在旁边。”

        “……”

        贺延的意图明显，还朝她挑了下眉。

        “不不不，我不要，我回家了，我家也不远。”云初刚走两步就被他抓住，她回头，“不行，而且随随便便去你家，会给你爸妈印象不好。”

        “是吗？你第一次见我妈的时候喊的多亲密。”贺延去把自己外套拿回来盖她身上，“回去吧，别感冒了。”

        “那你呢？”云初抓着他的外套。他的外套很大，给云初都可以当披风了。

        “你快走吧，风蛮大的，”贺延把她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而且，水牛打喷嚏可以响彻一片天。”

        “……”

        -

        云初回去了之后，把贺延的外套收在自己衣柜里，想着有时间还给他。

        打开手机一看，看见有人添加她为好友，云初有些好奇就点开看，这个人是沈言。

        云初没多想就同意了。

        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话，仿佛加她只是为了扩列，只是经常会去她的动态里翻看。云初感觉特别奇怪，想要问他来着又不好意思问。

        直到云初复学那一天，他还是没有发任何消息。

        次年夏天，云初去办理复学手续。云父母正在校办弄手续，云初就在学校的行政楼等着他们。

        她侧耳听着夏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耳边偶然还会有教学楼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白色的裙摆也跟风飞扬着。

        夏风吹着很燥热，不免让人觉得烦闷。云初心里头也很惆怅。

        她有些害怕新同学会不会不好相处。

        自己比他们大一年会不会很尴尬。

        还有碰见以前的同学会不会不好。

        说不准还能碰见以前的老师。

        云初叹了口气，不想再往这方面想，她往教学楼的方向看去，看见被普高教学楼挡住，只露出一角的职高教学楼。

        贺延现在是高二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她和贺延之间又多了条鸿沟。

        忽而感受到肩膀一沉，云初回眸，就对上了贺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双手插着兜，校服外套敞开着穿，桀骜不驯的模样不减半分，“好久不见啊，小云学妹。”

        “……”

        “来吧，叫两声学长听听。”

        “……”

        贺延见云初不吭声，更来劲了，语气极其欠揍，语调故意上扬，“看见学长都不问好，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

        “枉学长对你日思夜想，”贺延开始自我感动，“小云学妹还不领情。”

        “别说了，”云初受不了他那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的嘴，连忙捂住他的嘴，“我爸妈都在这。”

        “云初。”一阵清润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转头看去，就对上沈言清秀的脸。

        贺延顿时对他充满了敌意，没好气地说：“你干嘛？”

        沈言扶着眼镜，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与你无关。”

        贺延还是第一次碰到跟自己这么说话的人，更加不爽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着，气场不相上下，无形之中碰撞出了火花。

        “诶诶诶，”云初挡他们中间，总感觉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沈言，你找我干嘛？”

        沈言：“借一步说话。”

        “不借。”贺延懒懒散散地靠在一旁的栏杆上。

        沈言原本无波澜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有你什么事？”

        “你还是就在这说了吧，”云初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贺延，“他脾气不太好。”

        贺延：“……”

        “听说余安依转学了，老师让我多了解了解情况，我就想来问问你。”沈言编谎话还是不在行，一下就被云初识破了。

        “余安依转学不是已经过了半年了吗？老师现在了解？”云初下意识脱口而出，后来想了想，“哦，她好的很，就是那天送行的人太少了。”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云初唇角轻扬，皮笑肉不笑。

        沈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讪讪离开了。

        他走之后，贺延忽然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云初盯着他看了须臾，“笑什么？”

        “你还挺阴阳怪气。”

        “……”

        -

        自云初复学了之后，贺延每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成天往普高教学楼溜达，走得比他家还勤快。由于来的次数过于频繁，以至于普高学生都差点以为他也是普高部的。

        云初到了新的班级，情况也比她预想的好很多。

        同学都很热情，没有因为她是新来的而膈应她。会主动跟云初走在一起，会主动跟她聊天。

        云初发现自己和她们三观合得来话题也很多，也慢慢的开朗了很多。

        新班主任杨老师，是一位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老师，看着年轻又漂亮。她是从东北来的，说话总一股东北大碴子味，以至于云初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想笑，但她忍住了。

        杨老师笑得眉眼弯弯，拉着云初的手，“孩子，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哈，听清楚了吗？”

        “嗯嗯，听清楚了。”云初乖巧地点点头。

        “行哈，你去年的水卡还能用不？”杨老师正尽量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不能的话我的给你，想用多少用多少哈～还有就是校服，你校服有了吗？”

        云初：“有的。”

        “好嘞，那也没什么事了，你有事叫我哈，”杨老师拍拍云初的肩膀，“去吧丫头。”

        “谢谢老师。”云初微颔首，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班级，班上的同学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云初低着头坐回了位置上。

        因为新教材还没有，云初只能和同桌互看一本，同桌是个看上去很憨厚温和的男生，但是笑点极低。

        云初跟他没讲两句话，他自己就把自己笑死在位置上。

        “诶，我长你笑点上了吗？”云初没忍住问，“我讲话就这么好笑？”

        “不，你别说话，”她同桌缪浩在一旁哈哈大笑，“你一说话我就想笑，肚子痛死了，你赔偿。”

        云初：“……？”

        “云初？”前桌董聪转身看向她，“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云初直愣愣地说：“三高。”

        “……”董聪懵了，“你三高转三高？你这一下给我整不会了。”

        云初不想掩饰，直接坦白了自己休过学，原以为新同学会很介意，但好像并没有。

        云初很快就融入了集体，和他们畅谈了起来。

        “嘿，兄弟！”这时，同桌缪浩的好兄弟林昊然来了，“数学写了没有？”

        缪浩看了他一眼，还在跟云初说话。

        林昊然傻眼了，指着缪浩转头和其他男生说：“卧槽，他见色忘友，都不跟我讲话，只顾着跟他新同桌说话。”

        “呜呜呜～”他们一群男生开始起哄了。

        云初看了眼他们，对于绯闻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和缪浩才认识一天不到，交集也没很多。

        她目光转向缪浩，他一直在憨笑。

        云初：“……”

        “我喜欢比我大的。”云初无奈的辩解一下。

        林昊然用手在空中描出缪浩体型的轮廓，“对啊，他比你大。”

        云初：“……”

        “你说我？你自己不还有个什么喜欢的人，结果人家对你有意思，你还不追。”缪浩笑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

        “啊？你喜欢还不追？”云初瞪着他。

        缪浩应和道：“就是，你吊着人家。”

        云初：“哦！不是人。”

        缪浩：“人渣。”

        林昊然：“……”

        “你们一唱一和的干脆在一起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又在起哄。

        云初：“……”

        缪浩还在笑。云初很奇怪他怎么笑点那么低。

        班主任小杨老师来了，她看了眼缪浩，“你笑这么高兴干什么呀？缪浩？”

        同学：“老师，他想到他未来婚后生活很美妙。”

        云初翻白眼，就出了班级门。一出去手就被抓住，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就被拉到一边去了。

        她的背触碰到冰冷的墙上，被人桎梏在墙上。

        云初定睛一看，红了脸，小声道：“贺延！你干什么？”

        “我都看你老半天了，你光跟那群男生聊这么开心？”贺延贴在她的耳边说。

        “连绯闻都有了？”

        “……”云初双手抵在他肩膀上，“我说了我喜欢比我大的。”

        “他确实比你大。”贺延眉目间的戾气还是没消散。

        一说到这个，云初又想起林昊然说缪浩体型大，没忍住笑出声。

        贺延听到她的笑声，更恼火了，“和人传绯闻还偷着乐？”

        “没，我等会跟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云初敛住笑意，正经地说道。

        贺延点点头，直了直身子，解除了云初身上的桎梏，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别给我整出一班的情敌，懂？”

        云初：“……”

        “那个……学长。”一个小学妹鼓起勇气朝贺延走来，“我可不可以加你□□？”

        贺延挠挠头，没看她，用手指了指云初，“你排队吧，我现在在跟这位小云学妹谈朋友。”

        他还特地强调了“小云学妹”。

        云初：“……”

        待小学妹走后，云初看向贺延，“嘛呢你，还说我，自己不也这个样子？”

        “艹，”他骂了句脏话，笑着说：“毕竟我这张脸，也不允许我低调。”

        “你不在的这一年，我可是桃花朵朵开。”

        云初：“别给我整出全校的情敌，懂？”

        贺延：“……”

        -

        因为中秋要来了，下午三点多就已经放学了。因为放学时间早，云初就不叫爸爸来接了，打算自己走回去。

        云初把作业都收拾好了之后就往宿舍走。没两下就拎着行李箱走了。

        “云初！”叶欢也从宿舍楼里出来，恰好跟她碰上了，激动地拎着大包小包，磕磕绊绊地跑到她旁边，“救命啊，我开学快一个月才碰到你，我真的就是跟你说，高二真他妈累人。”

        云初边听边点头，拖着长音，“啊～”

        “真的呐，我每天泡书堆里，还他妈不会写，地理难死了。”叶欢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云初听着她说的话，刚想回复她来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并排走着，她定睛一看，语气有些惊讶，“前面的是苏杨和时暖？”

        叶欢瞥了一眼，“嗯对，他俩在一起了。”

        “卧……槽？”云初没忍住多看他们几眼，小声惊叹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时暖之前还喜欢贺延的，这么快就和苏杨在一起了，移情别恋了吗？

        算了，她可能现在喜欢苏杨了，人家的事也不好过问。

        在她还在盯着苏杨时暖背影发呆的时候，后脑被人轻轻地往前按了下去，立刻打断了她，她皱着眉回头。

        就看见贺延斜靠在一旁的墙壁，穿着自己的衣服，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的放在臂弯处，朝着云初挑了下眉，又吹了下口哨。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云初有点近视，没带眼镜，但还是能辨得清这个人是谁，她故意对叶欢说：“这一大坨黑不拉几是什么玩意。”

        “是你爹。”贺延吊儿郎当地朝她走来，顺手牵羊一样，抓住她卫衣帽子无情地把她拽走，还顺带走她的行李箱。

        就剩个叶欢在原地风中凌乱，默默地朝贺延那边竖了个大拇指。

        嗯，哥们真刚。

        -

        这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出了校门。

        云初压住自己的帽子，从贺延的魔掌中挣脱出来，有些恼火，“你有病啊？”

        贺延没理会，看向苏杨的方面，“羡慕他们？”

        “嗯？”云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羡慕什么？”

        “嗯？”贺延学着她的调调，“嗯对，不羡慕。”

        云初：“……？”

        云初凶狠狠地瞪着贺延，但他好像没当回事，还是一副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人……没救了。

        “好久不见。”一阵声音从他们后头传来，语气听着十分狂妄。他们回头看去。

        就看着一少年脱去了校服外套，脖子上戴着个银吊坠，手臂上被短袖遮住了一角的纹身，看着十分瘆人。

        云初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紧了紧抓住贺延衣角的手。这人是尹浩，云初到现在还记得这个人之前篮球赛差一点用球砸到自己，还跑来恐吓她。

        贺延挡住云初，皱着眉，双眸锐利，没好气地说：“干嘛？”

        尹浩听着他的语气，没忍住讥笑一声，轻抬眼，“这么跟我说话？你是忘了处分了？”

        “处分？”云初难以置信地看着贺延。所以说，她不在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好多事。

        但是贺延从来都没有提过。

        明显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说完了吗？”贺延不耐烦道，“说完了赶紧滚。”

        尹浩轻笑一声就从他们身边走过，走时给看了眼云初，冷笑了一声，云初回避了他的目光，垂着头。云初对这个人是打心底厌恶。

        但她不在意那个人，她在意的是刚刚他说的处分。

        “什么处分？”云初语气硬了很多，看着贺延，“我不在的这一年，你都干了什么？”

        贺延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不与她对视，“没什么，就是宿舍里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三高规矩多，宿舍扣分三次就要被处分，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高很严格，宿舍卫生如果有一次不合格被扣分了，就要留习，留习三次就要被处分一次。

        云初盯着贺延的神情。他明显就是在撒谎。

        “那你以后注意一点。”云初知道问他是问不出来了，就直接放弃。

        “回家吧。”

        “嗯。”

        -

        在另一个小巷子里，一群穿着怪异的男生正抽着烟。尹浩朝他们走去，从他们手头接过一根烟。

        看来和他们关系很好。

        这群人是外校的，有高三也有高二的，这群混社会的小混混，有人路过都害怕地绕道走，当然，心底里还是认为这群人不学好。

        尹浩靠在墙上，摊开手掌，手掌中心躺着一个校徽，校徽上的少女的笑容明媚，唇边酒窝甜腻。

        他冷笑着。

        “我啊，最近想办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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