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欺世》前传·王者诡道

（注：此章节选自《欺世大魔王》前传·第三章——《王者诡道》）

        【这个世界，在白昼与黑夜之间被称之为“血阳”，红橙而泛着血色的黄昏，如一樽腥秽的稠酒，死死地罩住整个大陆，一片凄厉与肃杀之意在此时爆发，外界旅者常毙命于这第一个傍晚。

        “魔界”之称由此而始，但又由此地的主人为之而终。

        那是在二十年前，枭雄、古月城之主，站在权力制高点的王，俯视着眼前折腰的群雄。臣服的每一人都有一骑当千之魄力，万夫不敌之勇武，要暴起而取魔王的首级无不易如反掌。

        但众臣也无不钦服与他的雷霆手段，更把他举为整个大陆历代最强的王者。

        因为他吞尽九州，更把那伴随着夕阳而至的割据与杀伐掩灭，那一抹血阳如一杯沾之则溃的鸩酒，魔王取杯一饮而尽。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内乱终了时，他的威名布武天下而没有一个人胆敢质疑他的力量。

        即便他本人弱不禁风，但那弄权制衡的手段所达成的成就，远远超过史上任何一个常胜将军。

        那个缠绕着大陆的鬼影，名为“贪婪”的幽灵，只有出生在这片死地的人才知道这大陆有多么冷酷无情，每一片土地仿佛都蠕动着吞噬生灵。

        然，如此种种，由他而终。

        宫殿的空旷与凄冷，象征着争端的息止与平定。他燃尽了所有精力，因疲惫而萎缩、劳损的肌肉痛苦地诉说着困乏与劳累。

        “是时候该休息了。”

        本该就这样合上彪炳一生的传记，但却注定要将这本书写到最后一刻，因为这辗转一生的不世奇功还有一个致命的缺憾：无以为继。

        横跨亚欧的蒙古铁骑终有收兵的一天，战功赫赫的黄金家族也会陨落于土刺河畔。

        后继无人的魔王，一旦寿终正寝，那么失去了制衡者的天平一端将会再度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他用担忧的神情看着眼下忠诚的臣子与治内辽阔的领土，他知道，自己纵横一生的结果，却只能留下绝后的担忧而功败垂成。

        他的脸色日渐难看，身体也每况愈下，妻子笑着安慰：后人自有后人福。

        爱妻的提醒让他终于松了口气：“好，我听你的。”

        或许他得承认，这就是一生成就的代价。他不是无后，而是要看着自己的妻子为他生下子嗣，而且只能再一次次看着这些幼小的婴儿夭折。

        如同诅咒。

        王后故作开朗，但她也已经非常憔悴，为了夫君的后嗣她也已经耗尽了精力。

        他知道，这次分娩将是最后一次机会，即便这婴儿还是活不下去，那么他希望至少，妻子不会离他而去。

        作为政治家，他这一生骗人无数，唯一不敢动的就是这段爱情。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于是他唯一一次骗了此生最重要的这个人，随意借口把孩子带离了她身边。

        在他抱走这孩子的时候，固然铁血，也不禁恻然。

        他是一个老道的政治家，尸山血海一路走来，他已经做过太多抉择。必定会死的儿子和还有生路的妻子，即便痛心他也能冷峻、冷静、以至于冷酷地作出决断。

        亲手屠子，我也要你活下去！

        抱着孩子走到崖边，正在他要抛出婴儿的时候，深渊中一个寒冷的嘲笑声让他停了杀手。

        “你笑什么？”

        那个女人道：“孤笑你殚精竭虑，却看不出此举是弄巧成拙。”

        “你肯手下留情，我也用不着这样做！”

        “没有人逼你。”

        冥王的语气固然无情，魔王的眼神却也冷得像冰。

        “她一定要活下去。”

        但冥王一句话就让他再次住手：“你这一抛，余生必是孤家寡人。”

        魔王被点中心事，语气发狠：“你我两界泾渭分明，请冥王自便了！”

        “呵呵，这也不难猜，只不过你猜不透。”

        “我为什么猜不透？”

        冥王的笑，意味深长：“打个赌吧？”

        魔王生性好胜，放手把婴儿丢入深谷：“那便来赌，我还没败过！”

        婴儿的哭声消失在深渊中。

        “好！以孤的王座起誓！”冥王一闪而逝，话语消散在风中，誓约却永恒地留下来。

        魔王想好了敷衍妻子的话，回到了古月城。

        王后的葬礼已经快要结束，而他还在想着该怎样搪塞死人。

        原来他在抱走婴儿的那一刻，只顾全力捺住了自己的感情，却没注意王后那留恋的眼神和凄然的微笑。

        这个纵横政坛、把无数聪明人当猴耍的欺诈师果然做了一生中最大的亏本生意。

        魔王抱着妻子的尸体回到深渊边上，声泪俱下。

        “你赢了！你赢了！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求你不要带走她！”

        冥王当然赢了，但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冥王比魔王更像恶魔，她把那婴儿放回到魔王面前：“他没死，我们的赌还在继续，我要看看你怎么不信？”

        魔王要再次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亡……

        他恍然大悟，哭嚎一般：“原来是你！”

        冥王的笑，美艳而残忍：“你找了无数人解咒，但没有人能解冥主的咒！”冥王的脸上残留着嘲弄的笑容，抓起魔王的前襟：“我以我的王座起誓，那你也要用你的王座起誓！这孩子一死，魔界大陆易主！”

        这依然是一场交易和赌斗，但现在醒悟自己的失态和失败已经为时过晚。权力的游戏里没有悔棋，输家即便不服，但也无法赖账。

        峡谷中满是深渊传来的寒风，呜呜而鸣，透着萧索和凄凉。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在哭声停止的那一瞬间，魔王就会一无所有。但冥王还是高看了他的承受能力，对家破人亡的他来说，“无所不有”和“一无所有”似乎已经没有区别。

        “天下，随你去夺……”魔王抱着已经完全凉透的妻子尸身，绝望的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她会为了这孩子自杀？”

        “啊哈哈哈！你真的是糊涂了！”冥王笑够了之后，淡然道：“她不是为了这孩子而死。”

        老魔王抬头：“那为了什么？”

        “她知道你会为了给自己续命而杀死继承人，但你的妻子为了保住你为之奋斗一生的天下，想让你留下这孩子。因而赴死，她是自杀。”

        魔王顿感五雷轰顶，回过神来，那诅咒已经快要完全夺去婴儿的生命，魔王抱着孩子涕泗横流，不知他哭的是饱受折磨的儿子还是善解人意的妻子。

        冥王阴狠地看着天空：“‘天’许给我地下，却把我流放到阴森恐怖的地府，哼！我依然要杀回天上……”转而又看着魔王道：“你不用伤心，我继任魔王后必定会平定魔界，攻占人间界和天界，你一家的遗志都不会随你而亡。”

        魔王在极度的悲痛中听到这些话，已经冰冷的鲜血再度燃烧它的热量并涌上他的胸膛，他恢复了那顶尖政治家的勇气与机智：“可你终究不能！”

        冥王疑怒：“你要反抗命运？”

        “他会反抗命运！而我！”魔王左手扶着婴儿，右手取出一柄匕首：“将接受命运！”

        他奋力把匕首刺入心脏，顿时魂飞魄散化为飞灰，冥王的诅咒随着他的湮灭而被遭到破解。

        继任的主角活了下来，冥王则因此而输掉了这场赌斗。

        老魔王凭着莫大的勇气和灵魂的代价赢得了赌局，冥王身受缠怨，汗颜之下兑现诺言，把冥王的王座留在了那对夫妻的坟前。

        久而久之，王座的阴气把这块地方化为了阴间的一部分，变成了禁地“埋骨地”。而墓塔最顶端的那块墓碑，就是由冥王所立、前任魔王夫妻的坟墓……】

        ——高鹜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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