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逢时夏至（十八）

翌日清晨，苏沅慕睁开眼时，朦朦胧胧地听见了外面的鸟叫声。

        潜意识里，她以为自己还在苏府，伸手朝身边一探，摸到了一个人。

        苏沅慕吓了一跳，睁开了眼，就见到紧挨着她的是左熙言。

        她还在睡着，瞧着睡得还挺安稳，没有要醒的迹象。

        苏沅慕微微仰头，视线越过左熙言朝窗外看去，看那天色，为时尚早。

        她睡眠浅，醒的早。左熙言昨天晚上进宫了一趟，来回奔波，回来了又被她拉着说了会儿话，肯定疲惫，这会儿正应该睡着。

        苏沅慕没打算吵醒她，侧着身静静躺了一会儿，看着左熙言平和的睡颜。

        这人睡着的时候比起平日温柔不少，眉眼温顺，浑身的气场悉数收了起来，看着就是一长相英气明媚的大小姐，哪有一丝一毫咄咄逼人的气势。

        苏沅慕在心里感慨，她呀，也就这个时候，像一只小猫了。

        躺了一会儿，苏沅慕便觉得无聊，想要起身下床。

        刚一有动静，左熙言就睁开了眼，手撑着坐了起来。

        她动作挺大，苏沅慕诧异地看向她，“这么快就醒了？你要做什么？”

        左熙言瞧着还有些睡眼惺忪，方才那一串动作，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触即发。

        她揉了揉眼，看着苏沅慕，有些歉意地说：“抱歉苏小姐，在军中习惯了，很难睡安稳。一有些风吹草动”

        苏沅慕了然，看着左熙言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那你继续睡吧，现在还早。”苏沅慕说着，自己掀开了被子。

        左熙言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不睡了，我去差人服侍苏小姐。”

        说着，她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弯腰把苏沅慕的鞋拿了过来，作势要扶苏沅慕下来。

        苏沅慕轻轻推开她，笑道：“我已无大碍，左将军，你忙去罢。”

        左熙言凝神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我马上把你身边的侍女叫回来。”

        “嗯。”苏沅慕颔首，眉眼弯弯，“去吧。”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苏沅慕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左熙言走后没多久，彩月就进来了。

        “小姐气色，瞧着果然比昨日好了不少。”彩月见着苏沅慕，由衷地笑着。

        苏沅慕浅笑道：“或许，是那太医开的方子果然有效吧。”

        在彩月的服侍下她简单梳洗了一番，而后便被领着出了卧房用早膳。

        用了早膳，流春过来对苏沅慕说道：“小姐，方才左将军差人说，小姐用完膳想要看书就去二楼的书房。”

        “左将军呢？”苏沅慕看着流春，面露疑惑。

        “她好像出府了。”流春如实道。

        苏沅慕了然。左熙言这么一个将军，平日里也不可能整日闲在府里，定然也有许多差事要忙。

        不多时，她就跟着侍女们一起去了二楼书房。

        那里她并不陌生。从小左熙言就是在那里读书识字，从前她也没少来。书房里摆着书案、画桌、扶手椅、书柜、小榻、香几，全然是从前的样子。

        在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苏沅慕还见到了一把样式颇为精美的绸扇，看着分外眼熟。

        她在书案后坐下，信手拿起绸扇。端详一番后，苏沅慕想起来了，她曾在三公主那里见过这种扇子。

        想着昨日夜里左熙言进宫，很可能就是那时三公主赏给她的。

        放下绸扇，苏沅慕看到了手边几本诗集。

        这些诗集都与昨日她就寝前放在床边的那本诗集有关，要么是同时代的，要么就是一些注解。

        没想到左熙言瞧着冷淡，对她还挺上心的。

        这倒是让苏沅慕找到了一些从前的感觉。

        她心下微甜，坐下来认真读起了诗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苏沅慕听见了彩月的声音，“小姐，左府有人通传，说是三公主殿下来了。”

        苏沅慕心下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整了整仪容，便随彩月下楼。

        宁瑾在楼下的正堂里等着她，一见到苏沅慕就迎了上来，紧蹙着眉头，语气关切，“子忻，你可好些了，昨日惊闻你落水，我可揪心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不是还要陪着父皇泛舟游行，我当时就随怀煦一起送你回来了。”

        苏沅慕赶快拉着她坐下，笑着回道：“殿下，我已经好多了，原本就是染了风寒，还有劳殿下亲自来一趟，实在担待不起。”

        宁瑾摆了摆手，看向身后的福青。

        福青马上会意，招呼着随从呈上来一精美的木盒。

        苏沅慕垂眸一看，全是些精美的饰品，簪钗镯坠样样兼备。

        随从又呈上来一个垫着绸缎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补品。

        宁瑾看向苏沅慕，笑着说：“一点薄礼，赠与子忻，还望你早日康健。”

        苏沅慕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起身就要给宁瑾行礼，被她一把拉住了。

        于是苏沅慕看着宁瑾，满目诚挚，柔声道：“承殿下吉言，身子好了也好早日效忠殿下。”

        宁瑾浅笑着，没接她的话，淡声道：“子忻你好生休养便是，可不要累着自己。方才听下人说，你在楼上读书。生了病就别这般劳累了，多休息休息才好。”

        苏沅慕敏感，觉得宁瑾的话有一丝怪异，便又道：“殿下说得是，我定好好休息。可是吏试近在眼前，我不做足准备，日后怕是难以服众。”

        宁瑾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神也锐利了，“你切莫有这般顾虑。子忻你青出于蓝，诗书造诣这么高，日后定然比苏大学士还要出类拔萃。你这般人中龙凤，莫把精力浪费在同小人的斡旋争斗中。”

        “诗词天地广袤无垠，这般纷华的世界，才是子忻你该大施拳脚的地方，才不会埋没你的旷世之才。”说完，她朝苏沅慕弯唇笑起来，面上满是欣赏之色。

        苏沅慕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僵。

        宁瑾这话，字字皆夸赞，落在苏沅慕的耳朵里，却字字含着疏远之意，像一颗颗石子压在她的心头。

        苏沅慕是明眼人，很快调整了状态，自然地回道：“殿下所言极是，我定苦读诗书，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嘴上是这样说，苏沅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怀疑到了左熙言身上，不知道昨天晚上这人深夜进宫，是同宁瑾说了什么，让宁瑾态度有了这般变化。

        心里怀疑着左熙言，苏沅慕面上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样子，从容地同宁瑾又聊了些别的。

        不多时，宁瑾又嘘寒问暖了一番，便告辞了。

        ————————

        宁瑾回到宫中，已经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时候了。

        想着有段时间没见到黎兰了，她还真有些想她。

        这么一个念头慕然涌现出来，宁瑾发现自己的心尖好似有羽毛在轻拂，心痒地厉害，忍不住想去看一看。

        于是刚过了奉先殿没多久，原本朝右走的宁瑾换了个方向，遣散了所有的宫人，朝着景泰宫的方向而去。

        一路过了金林宫、坤宁宫，等到景阳宫的时候宁瑾发觉自己心跳变快了，心情都不自觉地雀跃起来，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就这样走到了景泰宫门前，朝着古朴巨大的宫门上方金灿灿的牌匾，宁瑾反应过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过来了。

        这个楼疆女人，很难不怀疑她会给人下蛊。

        宁瑾在心中腹诽了一番，恨自己不争气，但是脚还是不听话地迈过去了。

        她现在胆子大了起来，瞧着周边也没什么人，就那样从正门进去了。

        这些日子虽然她没见到黎兰，但也暗戳戳地差人朝景泰宫送过一些东西，珠宝首饰、丝绸金银，都有。

        而且为了她能更方便地进到景泰宫，她又吩咐内务府的人把景泰宫的宫女太监撤出来一些，就留了一部分她能信得过的，反正黎兰也不怎么用这些宫人，只使唤那些从楼疆带过来的下人。

        进了景泰宫，宁瑾觉得这宫里的氛围有一丝古怪，迎面过来的下人看上去都恹恹的。

        景泰宫出什么事了？宁瑾蹙了蹙眉，无端有些火气。

        这里不大，很快宁瑾就走到了主殿。

        宫女告诉她，黎兰不在屋里，在后面的小花园。

        宁瑾觉得新奇，便去后面的小花园寻她。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亭子里面的一抹倩影。

        她走近了，宫女们认出了她，纷纷行礼。

        宁瑾加快了脚步，不自觉笑了起来，唤了一声，“娘娘！”

        黎兰站在亭子里，背对着她。

        今日她穿了一身庭芜绿的衫裙，外面披着一件苍葭色的披风，同周边苍翠的绿意浑然一条，瞧着让人心旷神怡。

        闻声，黎兰缓缓转过身来，眸色平静地看着宁瑾。

        宁瑾脚步一顿，笑容定在脸上，渐渐淡了下来。

        她总觉得，黎兰平静地眼眸里含着淡淡的哀怨和浅浅的委屈，毫无波澜的面容看着也没几分欣喜。

        宁瑾靠近了一些，柔声道：“怎么了？娘娘瞧着，有些不快。”

        “没什么。”黎兰摇了摇头，神色淡然，又扭过身子，继续看面前满园缤纷花色。

        宁瑾往前走了走，弯了弯身，下巴几乎搁在黎兰肩膀上。

        “怎么了嘛。”她低声耳语，语气温柔。

        黎兰还是不搭理她，只是抿了抿唇。

        宁瑾瞧着她，受不了她那副忍而不发的样子，总觉得看着委屈，让她揪心。

        于是她转身看向黎兰的贴身侍女婉莹，面色沉了下来，眼眸犀利。

        “你家娘娘可是受了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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