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逢时夏至（八）

四月廿一，是个黄道吉日。

        清晨时分，东方天空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苏沅慕便在苏府后院的响动中睁开眼。

        她素来睡得浅，若是睡前沉浸诗书，油灯灭了都久久不能入眠。

        为了让她能安然入睡，苏府在后院她住的宅子周围，种满了鲜花树木，屋舍前不远就是一汪清潭，这个布置还是仿照的左熙言的园子。

        清晨的响动不能怪这些家仆们，实在是因为今日对整个淮安来说，都是一个张灯结彩、万人空巷的日子。

        苏沅慕揉了揉眼，掀开被褥下了床铺，走到窗边伸手支起窗框，朝东边看去。

        紫气东来，破晓的天际隐隐有着金光浮现，看样子是个晴朗日子。

        越来越入夏了啊，苏沅慕在心里默想。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了清脆的叩门声，彩月柔声道：“小姐可是起来了，早膳已经备好了。”

        苏沅慕轻轻“嗯”了一声，意识到彩月可能没听见，便唤她进来。

        彩月进来，也不直视苏沅慕，垂首道：“小姐可要现在用早膳？”

        苏沅慕想了想，反而说道：“今日迎亲的官服，宫里面可差人送过来了？”

        彩月连忙回道：“昨日已经送来了，小姐睡得早，便没有打扰小姐。”

        苏沅慕这才放心，笑道：“不误事便好，走吧，去用膳。”

        等用完膳，彩月把宁瑾特意差皇室工坊做出来的官服交与苏沅慕。

        今日迎接楼疆使臣和公主，官员们自然是都要穿官服，不过苏沅慕目前还没有入仕，便没有她的官服。

        苏沅慕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抚了抚，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宁瑾实在是厚爱苏沅慕，给她的官服都是用的朱红色，这可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的待遇，虽然大宁发展到宁承基这一辈，已经没有那么森严的着装要求，但是官服颜色这种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还是要遵从。

        大宁承接前朝，女性可以为官，虽然数量很少，但是很规矩，有着一套特别的女式官服。这种官服上同男子服饰，圆领宽袖大袍，下接长裙半身裙，若是觉得骑马行路不方便，也可以同男子一样穿长袍束革带。

        苏沅慕换好官服，在铜镜前细细梳妆，只上了一些靥粉和胭脂。

        最后带上三公主送来的贤冠，现在的苏沅慕，同要上朝的官员没什么两样。

        她想了想，又在腰间加了一个鱼袋，在里面放了一些香料。

        全部收拾完，便听见流春过来通传，说是柴家的马车已经停在苏府门外。

        今日迎接楼疆，官员们都要驱车前往城外。柴轩得到三公主的旨意后立马联系了苏府，提出接苏沅慕一同前去。

        苏沅慕没拒绝，反正也要跟出了城也是要跟柴轩一道。

        她出苏府的时候，柴轩正站在苏府门前的柳树下，朝着这边张望。

        见着苏沅慕，柴轩走过来，笑了笑，朗声道：“苏小姐换上官服，的确不同寻常，让我等耳目一新。”

        苏沅慕没打算跟他客套纠缠，直接道：“柴公子久等，公主殿下他们已经出发了吧？”

        柴轩也不再多言，笑道：“请苏小姐上车吧，礼部的大人们已经朝着万胜门的方向去了，公主殿下他们应该也在那边。”

        苏沅慕点了点头，在柴轩的目视下上了马车。

        她刚坐进马车，偏头就看到柴轩骑着的骏马旁还有一匹白色骏马，正被一侍卫骑着。

        苏沅慕掀开车帘，朝外微微探身，问道：“柴公子，怎么还有一匹马？”

        闻言，柴轩朝马车这边靠了靠，解释道：“苏小姐，公主殿下吩咐了，到了万胜门后，我们都要按照礼制迎接使臣，届时你我都得骑马陪同在公主身侧。”

        苏沅慕蹙了蹙眉，自责起来，许久不骑马，差点把规矩忘了。

        眼见苏沅慕面色微变，柴轩善解人意地说：“苏小姐放心，这匹马我特意挑过，性子颇为温顺，不会使苏小姐为难的。”

        见他言语诚恳，苏沅慕笑着谢过他后，心下有些感慨。

        这个柴轩，气宇轩昂，貌比潘安，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府寺少卿，家世还好，父亲是当朝尚书令。

        可惜啊，心意花错了地方。

        不过好在，这个柴轩人虽然执拗，但还算君子，也没影响过苏沅慕的生活。

        苏沅慕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收回了视线。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淮安城的万胜门。

        下了马车苏沅慕就朝着前面张望，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扎眼的左熙言。

        左将军身骑赤色宝马，身披粼粼红甲，手握闪着寒芒的长枪，一身孤傲。

        她守在三公主身旁，神色淡漠，眉眼所至尽是冷戾，周围三尺无一人敢上前。

        光是看着这样光芒万丈、威风凛凛的左熙言，苏沅慕就觉得心跳加快。

        别人不敢上前，她敢。

        想着，她牵着柴家侍卫递过来的缰绳，一步一步地朝左熙言走去。

        看得有些入迷，以至于到了三公主跟前，苏沅慕差点忘了行礼。

        对上宁瑾含笑双眸，苏沅慕恍然，连忙收了心神，行礼问好。

        宁瑾点点头，看向左熙言说道：“左将军先带着禁军出城吧。”

        说完，她又看向苏沅慕和柴轩，“子忻，柴少卿，你们二位跟着本宫。”

        “臣遵旨。”柴轩行礼后，翻身上马。

        苏沅慕骑上这匹白马，发现柴轩不是信口胡说，这匹马的确温顺。

        等左熙言带着的禁军出了城，宁瑾才纵马出城。

        柴轩跟在宁瑾身后，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个三公主殿下，纵马的利落劲儿毫不输男子，颇有些行军风范，并非池中鲤啊。

        公主动身了，后面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地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城外走。

        好在宁瑾速度不快，苏沅慕能够轻松地驾驭身下这匹白马。

        出了城没多久，苏沅慕就看到前面的禁军分列道旁，行军速度慢下来，便知道楼疆的使臣队伍就在眼前、

        宁瑾率先勒马，稳稳当当地停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苏沅慕和柴轩在宁瑾身后停下，同她保持着一人的距离。

        禁军完全分列开的时候，苏沅慕看清了眼前的盛况。

        楼疆前来进贡的队伍很长，乌压压地一片，绵延到远方。这些人的穿着颇具楼疆特色，多以深褐色和土黄色为主，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鸟兽图腾，除了一些显贵身着丝绸，大都穿着麻木做的衣服。

        最引人注目的应当是前面的使臣团中簇拥着的楼疆公主，她端坐在马车里，车帘已经被拉起。

        苏沅慕这个位置能看到楼疆公主的倩影，虽然面容还看不真切，但是能看到她身着红衣，应该是楼疆从了大宁的风俗。

        双方会晤，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宁瑾在前面同楼疆大臣谈笑风生，面对对方各种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尽显大国公主风范。

        聊了几句，按礼她应当代表大宁问候楼疆公主，宁瑾提出后，对方便爽快地答应了。

        宁瑾朝身后的两人示意，苏沅慕和柴轩便朝楼疆队伍中走去，一一地同各种楼疆官员交谈问候。

        苏沅慕记得宁瑾的叮嘱，在谈笑寒暄间有意无意地问一些问题，仔细地观察楼疆人的反应。

        这番交谈下来，苏沅慕倒是发现，这个西域小国，对女官员没有太大的偏见。她一一问候下来，不仅没什么人对她不敬，也见到了不少女官员。

        和柴轩一同把前面的楼疆重臣问候完，回身的时候，苏沅慕发现宁瑾站在马车旁，还在同那个楼兰公主交谈，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宁瑾不应该同一个要嫁入皇宫的异族公主聊这么长时间。

        经过宁瑾的时候苏沅慕侧目，朝马车里看了看，再收回目光时，只觉得惊艳。

        这个楼疆公主，颇为美艳，堪称惊为天人。

        完全不同于周围的楼疆人，她生的白净，美貌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清秀妍丽，而是一种浓郁的妩媚风情美。顶着这么一张成熟又颇具魅惑力的脸，她的气质竟然是清冷出尘的。

        神色变幻间，她的面容透着妖冶的美，尤其是眼眸，被她盯着似乎瞬间就会被吸走魂魄。她长得像妖精，气质却像一位谪仙，这种复杂的美让她更具诱惑力。

        只是看了这么几眼，苏沅慕都有些心浮，回过神来暗暗吃惊，楼疆国这是送来了怎样的一个公主啊。

        论美貌和诱惑力，苏沅慕觉得，没人能比得上这位楼疆公主。

        宁瑾也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动向，便不再同楼疆公主交谈，转而带领人马朝皇宫而去。

        回城的时候，大宁的队伍和楼疆的队伍混在一起。可惜左熙言还要带着禁军走在前面，否则苏沅慕还能跟她多呆一会儿。

        此刻宁瑾特意骑马同楼疆公主的马车并行，又跟楼疆公主交谈起来。

        苏沅慕实在无聊，只好跟身边的柴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迎接使臣们的午膳早已在皇宫的大庆殿安排好，届时大臣们都会前去。

        苏沅慕还不能去用膳，她要同宁瑾一起按照宁帝事前的吩咐把楼疆公主接到景泰宫去。

        皇宫里不能纵马，宁瑾便给楼疆公主准备了轿辇。

        把人送到景泰宫，宁瑾便让苏沅慕离开了，自己却又留下，说是要替楼疆公主安顿景泰宫。

        苏沅慕巴不得赶紧离开，从清晨折腾到中午，她早已身心俱疲。

        想着大庆殿的宴席应该还没开，苏沅慕打算尽快找到左熙言，让她送自己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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