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地重游

“是。”

有些冷漠疏离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来时，车子好像一下子冲上了几千米的高空，车厢内的氧气仿佛十分稀薄，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乱跳，传到手心的触觉都是麻酥酥的。

“怎么不说话？”席醉将手机拿远了些，确认还通着，才又拿到耳边，“这么容易被吓到，当时还敢冲出去救人？”

话筒里夹杂着苏黎岑在旁的提醒：“阿醉，你好好说话…”他似乎非常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祝芙缓了缓，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说：“席老师，请帮我和岑姐说声谢谢。”

“你该谢的人是我。”席醉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其实本来心知肚明，并不是不想感谢他，而是不想和他在人情关系上纠扯不清，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用这种方式靠近他。

于是她深吸了口气，只好把话说明白了：“谢谢席老师…以后要是您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说的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台词，其实她自己明白人家哪里会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席醉像是想到她会有此一言，更加爽快道：“好，那你请我吃饭。”

车子猛地颠了一下，她差点从座位上掉下来，手指头不小心按断了通话键，然后就彻底傻眼了。

要是现在再拨回去，她是没刚才的勇气了。

于是她又准备钻回自己的壳里，假装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在十几秒之后落空了，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当你答应了，加我微信，这个号。

祝芙感觉自己的脑袋上一定盘桓着一行乌鸦。

最后只能认命地打开微信，将信息的号码输入搜索，出现的是一个戴着帽子的侧脸，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

几乎发送了好友申请，他很快就同意了。

备注删删改改，终于定了：小太阳。

想了想，不能确定席醉刚才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自己真的想还人情，还是主动问清楚比较好，虽然一顿饭远远不能和他对她的帮助相提并论。

于是点开席醉的头像，进入对话界面：席老师，您什么时候有空，您定地方，我都行。

原以为他会马上回，可这次等了许久也没音，她盯得手机头晕目眩，感觉要晕车了，只好把手机揣回了衣兜，想着反正这一次不能怪自己了，是他不说话。

席醉的回复没等到，目的地先到了。

三年时间，车站外的小吃摊还和往常一样，最接近出站口的是铁板烧，然后是臭豆腐，鸡蛋灌饼…

闻着久违的香味，祝芙暂时放下了席醉的事，走到鸡蛋灌饼铺子前：“老板，给我做个灌饼，多放辣椒。”

“好嘞，同学。”

想必是她穿衣的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再加上占了脸小的便宜，总会有人在见她第一眼时觉得她还在上学。

祝芙看着老板熟练地拿出鸡蛋在小碗里打碎，迅速地搅匀，不由想起记得第一次吃的场景，那时她跟着师哥师姐们一起来，师哥和这家灌饼的老板闲聊，知道老板是抚州人，每天起早贪黑做生意，很辛苦，但为了孩子，再辛苦也得坚持，只有春节才回一趟老家。

当时老板听到他们都是大学生，很是羡慕，还说一定要让孩子走出山里，像他们一样上大学，千万别像他这个爸。

师哥师姐们都笑着，说着鼓励的话，还说他们日后工作，未必有老板挣得多，生活本就是千姿百态的，职业更是不分高低贵贱。

老板被日头晒得黝黑发亮的额头上隆起三道很深的皱纹，叹息着摇了摇头，“小孩哇，想法很好，可生活贼难了。”

香味入鼻，勾起往日的涟漪，她想老板说的很对：生活真的很难。

祝芙还是订的几年前的那家连锁酒店，虽然条件和市里没法比，但好歹是正规的酒店，安全最重要。

而且最巧合的是，她住的房间仍是三年前的那一间，走到窗边刚好能看到远处的与夹山，不过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什么都看不到。

她仰面倒在软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她都不敢刻意去想，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不过静谧的氛围很快被手机铃声打破，她揉了揉头发，有点烦躁地去摸手机，或许是故地重游，心境变了，她时刻收敛起的脾性忍不住冲破了樊笼。

看到屏幕闪烁的“大boss”，祝芙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糟了，她居然忘了报备。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汤政礼对她的行踪十分上心，每次她只要单独行动，他就像追踪罪犯似的，要求她必须报告行程，今天被席醉一搅和，她对手机有种本能地抗拒，导致把报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到哪儿了？也不知道报备，还让我打电话？”

“对不起，汤老师，我忘了和你说，我已经到酒店了。”

“哼！”汤政礼不屑一顾道：“就知道你会浑水摸鱼，别以为离得远了，我就管不着你。”

祝芙赶紧毕恭毕敬地回：“汤老师，你明天还要早起做造型，需要早点休息，我两天后保证准时回去，你放心。”

“刚才问你到哪儿了，你光说到酒店了，全国那么多酒店，你到哪个酒店了？还想糊弄我？”

祝芙压了压胸口隐隐要烧起来的火，报上酒店名字，然后又刻意放慢了语速说：“汤老师，你还满意吗？”

“你随便报个酒店名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你说怎么办？”

“先在朋友圈发个定位，然后再给我录段视频。”

祝芙有种想砸手机的冲动，她想不明白住个酒店有什么好骗人的，汤政礼到底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可最后她还是妥协了，乖乖地在朋友圈发了个定位的动态，又录了一段视频，视频里几乎把酒店的每个角落都录了一遍给汤政礼发了过去。

汤政礼给她回了一个“OK”，算是过关。

她在退出通话界面后，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和席醉的对话还停留在自己的那一句上，他始终没有回复。

难道是嫌自己没诚意？可是他一个大明星，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只能是他定地方，她配合。

算了，不管了，她利索地关了机，去冲了个澡，躺到床上没多过长时间便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坐了一天车的缘故，她这一夜睡得出奇的沉。

一觉醒来，都已经是早晨八点半了。

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在酒店吃了早餐，抱着那束黄色的菊花便出了门。

祝芙凭着记忆坐上108路公交车，到与夹山脚下的站台下车，剩下的路需要步行。

虽是秋天，但这里四季并不分明，与夹山远远地看还是一片郁郁葱葱。

这里属于纯自然的风景，没有石阶，甚至连一条像样的土路都没有，想要上山的话只能走那些被植物遮住隐隐约约可见的小路。

不过她很幸运，恰好有放羊人走在前面，她跟着那人进了山。

山路崎岖，放羊人和她在岔路口分道扬镳，然后她自己又绕了几个陡峭的弯，当听到水滴的叮咚声，她知道恋乡瀑就要到了，于是听着山间的水声继续往山坳里走。

当视野渐渐开阔，阳光在飞流直下的恋乡瀑上染出一道彩虹桥，山间的林木郁郁成荫，还有不知名的野花伴着清风浮来香气。

她走近瀑布下的小水潭，将手里的菊花放在了石壁下。

这里是老师的家乡，曾经老师还有中医学院的一位教授带着他们一众师兄妹来与夹山放风，顺便带他们认一些简单的中草药，在老乡的指引下到恋乡瀑休憩，那时老师便深深地爱上了这里。

老师曾说最喜欢纯粹的大自然，不带尘世的纷扰和喧嚣，唯有天籁能常伴安宁，因此老师的一部分骨灰被带到了这里，安眠于此

太阳慢慢西斜，祝芙下山时，山腰上的放羊人坐在一块大石头在唱山歌。

她听不懂当地的方言，却听得出曲子里的苍茫，正合她的心境。

原本打算今天还要去一趟兴泰宫，不过下山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她坐上108路公交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只能作罢，想着明天赶早去上香，下午就得坐车直接回市里了，不然又要被汤政礼喷了。

回酒店的路上，左眼皮一直跳。

虽说她不迷信，但总预感要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刚刷卡进了房间，手机叮叮响了两声，是微信的新消息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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