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再遇秀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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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原沉吟道:“曹应龙之所以能纵横湖北,有三个原因,是行军极快,飘忽无定,一旦遇上险阻,立即远撤,此乃流寇本色,但确能助他屡渡难关。”
顿了顿,续道:“其次就是以战养战,无论他们受到怎样严重的挫败和打击,只要他们能逃出生天,便可藉到处抢掠和招纳暴民入伙而迅速壮大,抢完一处便抢另一处,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沈牧道:“但不利处则在人人都只是一个利益的结合,没有一致的理想可言。只要能干掉曹应龙、房见鼎、向霸天这三个贼头,这盘沙散了就永不能再聚在一起。”
徐子陵想起旧隋战败后兵将到处放火劫掠、糟蹋妇女的惨况,断然道:“这等杀人如麻的凶徒,我们定要全部歼灭,否则附近的村落将大祸临头。”
宣永点头道:“要全歼他们虽不容易,却非全无办法。”
沈牧问白文原道:“曹应龙尚有什么独家招数?”
白文原道:“就是精于夜战,无论行军作战,他们都专拣夜间进行,以才能神出鬼没,要打要逃,均占上便宜。”
沈牧皱眉道:“如何才可迫得他们须在光天化日下渡江呢?”
徐子陵前所未有的积极,思忖道:“只要能制造一种形势,让他们知道牧场大军正紧蹑其后,那就轮不到他们选择白天或黑夜。”
沈牧道:“最妙是曹应龙想不到我会先一步养精蓄锐的在这边岸上恭候他的大驾。还以为只要能渡过河流,便可抛离追兵,安返丰乡。”
白文原一夹马腹道:“随我来!”掉转马头,朝下游奔回去。
停停行行,跑了十余里后,白文原又往上游奔回去,四、五里后,始飞身下马,让喷白沫的马儿可歇下来吃草休息。
白文原在岸旁仔细观察,然后立在一处草丛哈哈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给我发现曹贼上次渡河的地点。”
徐子陵道:“我们必须迫得贼兵要仓忙渡河,否则若让他们先于岸上四面列阵,又遣人在高处了望,我们便难施奇袭。”
沈牧叹道:“这就要看美人儿场主是否既乖且听话了!”
转向宣永道:“今晚我们移师至此,并作好一切准备,现在先渡河一看,肯定浮桥的装备确藏在对岸后,我和文原往迎牧场的大军,你和陵少则留守这里。”
接着是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恶贼们啊!今次是老天爷收你,我只是帮老天爷执行吧!”
沈牧在识途老马的白文原带领下,遇上曹应龙撤往漳水的贼兵,两人在一处山腰俯瞰敌人的形势。
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松一口气,肯定曹应龙果如所料,在得悉萧铣背盟后,立即放弃攻城,改而退往丰乡城。
牧场大军亦当在不远。
依约定,假若曹应龙退兵,牧场便全军出动,紧追其后。
在明月的照射下,贼兵的骑队像一条长蛇般横过草原。
白文原道:“三寇军大部分都是步兵,骑兵不足七千人,遇到什么事故,骑兵会夺路先行,把步卒抛在后方。”
沈牧虎目生辉,沉声道:“用兵之要,先察敌情,这叫知彼。所谓乘疑可间,乘劳可攻,乘饥可困,乘分可图,乘虚可掠,乘乱可取,乘其未至可挠,乘其未发可制,乘其既胜可劫,乘其既败可追。我们已用了‘乘疑可间’这一招,破掉他们的铁三角联盟,迫得曹应龙四万大军变为落荒窜逃之鼠,为今再来一招乘败可追,杀他们片甲不留。”
白文原佩服道:“这番话深得兵法之旨,少帅确是学究天人。”
沈牧怎好意思告诉他这全都是从鲁妙子的秘笈看来的,只好支吾以对。
白文原赞不绝口道:“少帅最厉害的一招,就是凭威逼利诱,吓得董景珍慌忙带领两千多手下匆匆逃返夷陵,更令他们手无寸铁,粮食不足,想不立即回夷陵也不成。此事定瞒不过朱粲,更确定董景珍是真凶祸首,谁会相信有人肯这么放虎归山的,使得萧铣百词莫辩。朱粲退兵,曹应龙亦惟有撤兵一途。”
沈牧笑道:“在心理上,董景珍自忖确曾把有关朱粲和曹应龙的军情泄露我知,他有愧于心,就更不敢向盟友说个清楚明白。”
接着俯视敌人,沉声道:“只看对方队形不整,粮车都堕在大后方,便知他们形神具劳,心乱如麻。只要我们劫其粮车,令他们在劳累外更加上饥饿,那他们将会由乱变散,只能亡命往漳水逃窜,希望尽早过江,我们便有机可乘。”
一夹马腹道:“来吧!”
徐子陵和宣永巡视营地,见有百多人正在扎做假草人,讶道:“是用来做什么用途的?”
宣永道:“这叫故步疑阵,由于我们人少,很难堵截以万计落荒逃亡的贼兵,惟有在战略地点以少量兵员并杂以草假人,做出声势庞大的假象,迫得敌人只敢朝表面上人少处逃遁,但虚则实之,正好落在我们的陷井中。”
徐子陵赞道:“好计!”
来到岸旁,以千计的战士正挖掘战壕,又设置底藏尖刺的陷马坑,盖以泥草。宣永解释道:“这都是针对敌人仓促渡江而设,加上对方想不到我们埋伏在这一边,肯定在劫难逃。”
徐子陵停下脚步,遥望对岸,沉声道:“大战即临,宣兄有何感想?”
宣永与他并肩而立,喟然道:“自大龙头被害身亡,我本以为再无征战沙场之望!怎知得少帅提拔,不但为大龙头报却深仇,更可尽展所长。与少帅相处得愈久,我便愈佩服他。这不单指他的智计武功,又或胸襟识见。最令人心悦诚服的是他的为人,你从不会怀疑他会猜忌你。而什么不可能的事到了他手上都变成可能,像水到渠成似的,和他相处,真是刺激和有趣。”
徐子陵暗忖,这就是沈牧的魅力,也是他争霸天下的最大本钱。
蹄音震天,在午后的阳光下,牧场的一万精骑潮水般从大地奔驰过来。
沈牧和白文原策马奔下斜坡,迎了上去。号角声中,牧场由二执事柳宗道和骆方率领的二千先锋部队,缓缓停下。
柳宗道的独目射出帜热的神色,隔远大笑道:“仲兄弟可好,不过短短一年,你已成为名震天下的少帅。”
沈牧策马来到他旁,探身过去和他一把抱着,笑道:“只是浪得一点虚名,怎值柳叔挂齿,场主是否在后面的中军里?”
柳宗道微笑道:“场主来了!”
只见先锋军分向两旁散开,组成一条人马组成的通道,同时拔出佩剑,高喊“场主万岁”,士气激昂沸腾至极点。
在这条人道尽端,一身甲胄、英气懔然的商秀珣策骑一匹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神骏之极的战马,风驰电挚地飞奔而来,银白的盔甲,鲜黄色的披肩在她身后半空随风拂扬,望之有如下凡的女战神。
她的坐骑显是速度极快,后面随来以大管家商震为首的一众将领,都追得非常辛苦。沈牧为她的天姿国色所震摄,看的目瞪口呆。
商秀珣马术精明,在两边手下的致敬喝彩声中,愈奔愈快,只眨眼功夫,便像旋风般奔至近处,对沈牧娇呼道:“你那匹是否契丹宝马,让我们比比脚力。”
沈牧尚未来得及反应,商秀珣夹着一阵香风,在他和柳宗道之间掠过。
沈牧叫一声“好”,掉转马头,狂追而去。
柳宗道、白文原、骆方等待到商震等赶至后,才领着大军,追在已变成小点的两人之后。商秀珣一口气跑了五十多里,才在一个山丘顶停下,沈牧落后半里有多,来到她身旁时,牧场大军还在十里外赶来。太阳已降在西方群山之后,余晖染红了地平线上的天空。
商秀珣在马背上极目前方,气定神闲的说:“算你啦!”
沈牧故意喘着气道:“场主的马真快。”
商秀珣美目往他射来,含笑道:“我并不是指这方面,以马论马,纵使契丹骏马都及不上经我改良的品种。”
沈牧一边饱餐久违的秀色,笑道:“那场主算我的什么呢?”
商秀珣美目深注地瞧着他道:“算你知我有难,立即不顾一切的赶来,又巧施妙计,破去朱粲、萧铣和曹应龙的阴谋,见到人家后,更没有摆出立有大功的架子,明白吗?”
沈牧委屈地道:“美人儿场主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对场主尊敬爱慕都来不及,怎敢摆架子。”
商秀珣“噗哧”娇笑,宛如鲜花盛放,目光回到前方,娇憨地道:“我已很久没听到这称呼,竟有点新鲜的感觉。唔!这样吧!破掉曹应龙的马贼后,我赠你一万匹上等战马,使你能以之纵横天下,一统江山。”
沈牧摇头道:“这于牧场规矩不合,又令人生出错觉,以为场主卷入这场纷争的漩涡里,不若待我起出杨公宝藏后,以真金白银向场主买马,那就谁都不敢说场主半句闲话。”
商秀珣略耸香肩,神态娇媚的道:“你要扮有种,秀珣自是乐于听命。”
别过俏脸,异采涟涟的美眸瞧着他道:“少帅这名字改得很好,最适合你。”
沈牧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甚至有把她拥入怀内的冲动。自李秀宁和宋玉致后,他从未对女子有这动心的感受。
牧场大军来至丘坡下,一众将领离队奔上丘顶来和他们会合,而竟陵独霸山庄的旧将冯歌、冯汉等为要留守远安和当阳,没有随行。
沈牧见到馥大姐、许扬、梁谦、吴兆如等,大家都非常开心振奋。大执事梁治负责坐镇牧场,亦没有前来。
商秀珣对白文原这大功臣客气有礼,一番场面话后,向沈牧道:“天色已晚,我们不如扎营休息,晚膳时再研究如何追击曹应龙的贼兵?”
沈牧摇头道:“时机稍纵即逝,曹应龙的高明处,就是在白天时结阵以待,假设给我们追上,便趁我们兵疲马倦之际以优势的兵力反击。到我们晚上休息时,他则全速行军,以此日夜颠倒之法,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我们若要胜他,必需于夜里行军,先抢其粮草,乱其心夺其志,驱的他们队形散乱,亡命赶往漳水,才有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牧场诸人均点头同意,但亦都脸有难色。
商秀珣道:“我们已赶了三天路,人马困乏,就算人支持得住,马儿亦捱不下去。”
沈牧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只要人捱的下去便成,我早有准备,在途中备有千匹从敌人处掳来得优质战马,可供替换,便像驿站换马般方便。”
白文原接着道:“我们现和敌只差一天的马程,若能在途上顺利换马,可于明晚追上敌人,施以奇袭。”
众人均精神大振,对沈牧的深谋远虑,更是叹服。
商秀珣横了沈牧千娇百媚的一眼,笑道:“你这人最多诡计。”接着肃容下令,命商震亲自挑选千名最擅夜行兼骑术精湛的好手,待命出发。
众人忙趁这空隙下马让马儿喝水吃草,白文原和骆方、柳宗道等熟悉附近形势者,研究行军路线时,沈牧和商秀珣却走到一旁说话。这美丽的场主忽然问起徐子陵,沈牧笑道:“他和我都同样不时挂念场主。”
商秀珣没好气道:“你爱信口雌黄的个性仍是改不了,一去便如黄鹤,人家只能从来往的人中知道你们的近况,唉!”
沈牧奇道:“为何要叹气呢?”
商秀珣美目凝望逐渐深黑的夜空,轻轻道:“你使商秀珣很为难,李阀向与我们关系良好,李秀宁更是秀珣自少相识的闺伴。他们为筹谋应付刘武周向突厥人买的战马,希望我能把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良马,定期向他们供应,你叫人家该怎办才好?”
沈牧怜惜地道:“我怎肯让场主为难,场主如果有百匹马,就各卖五十匹给李小子和我,那李秀宁就不能怪你。”
商秀珣讶然朝他瞧来,黛眉轻蹙道:“沈牧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真的为了我呢?还是另有计策?我真看不透你。”
沈牧苦笑道:“我有时是狡狐,有时是笨猪,自己都不大弄得清楚。但有一事却能肯定,就是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出损害自己所喜爱的人的事。在争霸天下这场覆盖整片中土的大纷争中,我只有一成取胜的机会,而李小子世民则至少占去其他九成中的六成,剩下的三成再由窦建德占两成,杜伏威、萧铣各占一成。所以场主绝不可偏帮我,否则后果堪虞。”
商秀珣动容道:“只有真正英雄了得的人物,才说得出这番话来。你既自知败多胜少,为何不归附李家?”
沈牧愕然道:“若我沈牧肯甘心屈居人下当走狗奴才,我还算是沈牧吗?”
商秀珣歉然道:“我只是受人所托,要把这句话转达吧!早之你不会听的。”
沈牧一呆道:“李秀宁?”
商秀珣微微点头,柔声道:“她有封信托我交给你,此刻正在我身上。”
沈牧默然半晌后,淡淡道:“代我撕碎它吧!”
天明后,在白文原的带领下。沈牧与商秀珣所率的牧场精兵,终抵达换马的小谷,战马由十多名少帅兵料理,无不处在最佳状态,跟他们力尽筋竭的战马,成极端的对比。
沈牧和白文原计算过距离及时间后,决定休息个半时辰。众战士如获皇恩大赦,赶夜路的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霎时间躺满整个山谷,蔚为奇观。为让马儿轻松点,他们都卸下马鞍。兵将们则脱掉盔甲,轻装简胝,或坐或睡,舒适写意。沈牧则走到谷内的小溪以冰凉的清水洗脸,掬水连喝十多口,痛快畅美之极。
商秀珣优雅清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微嗔道:“你究竟肯不肯收信,让我了却责任?”
沈牧索性把头浸进水里,商秀珣趋前,一手抓着他背心,另一手把信柬从他脖子塞进衣领内去。
沈牧“哎哟”一声,站起来嚷道:“孔老夫子曾谓,非礼勿动;又有人说男女授受不亲。美人儿场主你把所有这些礼法规矩都不顾,看来我沈牧以后都不用对你守规矩。”
商秀珣退后三步,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盯着他手忙脚乱的探手从脖子的领口把素黄色的信柬掏出来,头发的水却不住流下,嘟起可爱的小嘴不屑道:“对你这种人,哪用守规矩。但若你敢对我不规矩,我便以家法整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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