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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心安否?


青衣剑修中为首的,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从相貌上来看,不过才二十七,八的模样。脊背挺拔,长剑在背,端得是正气凛然,威风堂堂。

        他在那荷花池旁,拱手行礼,复才朗声道,“在下剑门沈渊,此处群山环绕,别无生路,既然阁下已重伤在身,争执无益,还请速速自刎,谢罪天下。”

        其实这些话,不过是修士间拿来打场面用的,但沈心越却是听得认真,而他越认真,也便越心惊。在墨羽离去的七年里,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先生归来时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是今天这样的重逢。

        先生竟然是被追杀至此的?!

        担忧,恐惧,愤恨,以及无能为力之感,全抵在沈心越未及弱冠的肩膀上,直压得他呼吸紊乱,肩头颤抖。

        如此明显的反应,墨羽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将一只手搭在沈心越的肩头,这才柔声安抚道,“不怕。”

        “修仙之道,本就路途多舛,再说……”

        墨羽平和的目光穿越小窗的缝隙,清清淡淡地扫过池边,已然祭出宝器的青衣剑修们,最后于窗前的红衣小童的身上微微地停滞了一下,这才半是嘲讽,半是轻蔑地开口道。

        “总有几个不长眼的。”

        “借你火鞭一用。”墨羽不等沈心越反应过来,已顺手抽走了他怀中的兵器。

        沈心越凡胎*,虽说被山谷的灵气养得好,但终究是连句担忧话都没说上,就被墨羽封在了小竹屋。

        男人孤身离去的背影,一如当年般挺拔而残忍。不同的是,今朝仇敌在,当年,征程远。

        ***

        竹屋外,沈渊倒是真没有想到,墨羽会孤身应战。和周围的那些义愤填膺的年轻修士们相比,他到底是持重了些,见墨羽出来,也没有直直应战。

        此时日头正盛,连带着一池池水都明晃晃的,竹屋到花池的路径不长,墨羽却刻意走得缓慢,骄阳当空,火鞭垂地。

        那样慢得脚步,就像是在刻意给什么人看一样。

        沈渊眉头微蹙,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再回神时,就见那被自己追杀多日的玄衣灵修,已然飞身踏水,稳稳地立身在于那水池中心的实木小桥上了。

        “找死。”沈渊暗自评判道。

        在沈渊看来,若是墨羽有心藏匿,在这山谷里倒还能拖上一阵子,但这池水却是成八方包围之势,墨羽此举,根本是自入囚境,自寻死路。

        然后,他听见那人,用仿佛蔑视天下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徐徐开口道,

        “本尊今日,负罪持鞭而战……”

        沈渊的目光,顺着墨羽手中的长鞭而下,直落入那寂静的池水中。直到这时,沈越才反应过来此地的异常——偌大的花池,竟然是水波不兴,生灵不侍!

        墨羽注意到了眼前人神色的变化,他用冰凉的声音,徐徐补充道,

        “以答诸位……试身杀阵之情。”

        沈渊心中一惊,慌忙想退,然而阵势流转,荷花已开。

        墨羽的第一鞭,带着烈烈的风声,伴着星河的光华,破空直挥而下!

        ***

        血色的杀阵,一直开到了薄暮傍晚。

        墨羽将那浸血的鞭子丢到了红色的池水中。当年他结阵时,败了一池的灼色。如今,开阵,朵朵荷花,皆是杀机,竟是全都尽数地补了回来。

        沈渊全身筋脉具断,泡在水里的身体,依旧血流不止。连带着呼吸,都困难得疼痛到难以忍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墨发的男人,一寸寸地将他的长剑废掉,他又想起了半个月前沈家的惨事。

        然而,始作俑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满池的尸首,一片的血色,竟是惹不得眼前人的一蹙眉,一愁容。

        墨羽将那最后的半柄断剑弃到血池里,这才微微俯身,缓缓开口教训道,

        “夺天阁禁地,不容宵小放肆。”

        沈渊的瞳孔骤然一缩。

        此人竟是夺天阁门下!

        ***

        墨羽推门入竹屋,他眉目柔和,却是难掩疲惫,只看得沈心越心中五味杂陈。

        “收尸会吗?”

        沈心越注意到,这句话,墨羽是看着着莲藕说的。

        红衣的小童痛痛快快地应下,交替着一双小腿,直奔向屋外。

        他们在屋里避时太久,连带着身子都软了,沈心越扶着墙壁慢慢起身,他和墨羽擦肩而过的时候,睫羽微微轻颤了一下,这才缓缓移步屋外。

        莲藕奔跑在他的前面,一袭红衣的身影钻进朦胧的暮色中,像一朵迟开的,浸血的荷。

        被暮色包裹的百药谷美得令人心惊,沉暮侵蚀着远山花池,竟惹得门前白衣的少年,脚步不前,心思百转。

        他想起了先生留在谷中的卷卷医书,可眼下,粼粼血池,累累尸首,皆然不见医者的仁心善举,只剩下一张浸血的药方,笔墨勾勒,调理阴阳间,竟把他也变成了其中的一味苦药。

        可他却不能怪,也不能恨!

        沈心越站在竹屋前,他对着这蔼蔼暮色,一汪血池,静思了良久,这才回首,苦笑着开口询问道。

        “这便是先生所寻的道吗?”

        墨羽静默不答,只是暮色时节,他杀伐归来,一袭墨袍浸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肃杀之感。

        沈心越这才重新记起,先生身上有伤的事情。他匆匆忙忙地施了一礼,这才满心愧疚地去烧水煎药。

        少年离去时的身影慌乱而狼狈,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而直至那道身影彻底远去的时候,墨羽的唇角才堪堪地染上一抹凉薄的笑意。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应该是一种无害的,恰如初夏的,小荷才露的笑容。

        “果然,杀人沉尸什么的,还是太重口了,”墨羽望着沈心越慌乱离去的背影,笑得愈加满足。

        生存的规则还是清晰明了的,强者相互厮杀,弱者则要依附于强者而苟延残喘。

        沈心越的桃花源已然不在,他被恐惧和不安推动着,从观众席走近了游戏的中央,却自以为找到了更安全的位置。

        主角受惊的,欲言又止的面容从墨羽的脑海中掠过,“来求我吧。”玄衣的灵修喃喃道,“求我带你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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