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遗憾

因为例假的关系，沈二又拖了一个月才回去住。自己过完年又长一岁，按老话说算大姑娘了。她也具体问了好多女同学这事，在家里也还是要避讳一点，毕竟爸爸是男人。

        这一个月里，沈二勤练跑步，为的就是最后一场春季运动会。一年级的时候进队，她喜欢短跑，老师坚定的让去练长跑。本以为是自己有长跑的天赋，没想到只是因为校队长跑的人太少。害得她，每天都眼馋别人的百米，还要一圈一圈的套操场。早上到了学校，豆沙饼还没咽完，囫囵塞进嘴里，一边吞一边跑，刚一圈，豆沙饼就涌上来。她连忙用手给捂回去，咽下接着跑。跑完三圈，跟着别人练百米冲刺、弯道冲刺、接力棒和蛙跳。流程走了一遍，早课铃也响了。其实早上锻炼还真挺好的，让人脑子特别清醒。马上就要开春了，比赛也排上了日程。除了早上训练，课间操锻炼，其他的音乐课、美术课、自然课，只要不是语数英，体育老师都会来喊他们几个去训练。不止体育老师压力大，沈二压力也很大。除了这个春季运动会，她还有个诗朗诵比赛，还有个美术比赛，春蕾杯的复赛更紧张。

        “啊！！！”一声惨叫引起众人注意，都往弯道跑。沈二还在上下跳着台阶，差点绊个跟头。看见一堆人围在弯道，水泄不通，她就也懒得过去看了。不一会，那伙人就抬着个男生奔医务室去。沈二看清了，那可不就是张大彪吗？前两天新买了一双钉子跑鞋，显摆来显摆去，自己踩自己脚了。这个意外事件，班里人笑话了张大彪几个月，时至今日，沈二也记得他那翠绿色的鞋子上鲜红的血。

        ………

        时光匆匆走，人也不再留。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镇上各所小学联合举办的春季运动会顺利进行。几个月的努力，沈二已经可以在后半段进行提速了，几种不同训练的方式里，她找到了最适合自己或者说更适合大多数人的，如果是长跑或者中长跑，最开始不要耗费太多体力，匀速、慢速前进。等到身体机能、各个关节都适应了，再提速加快节奏。以此类推，直到后半部分进行冲刺。这一招在中长跑里可谓屡试不爽，但有一点，如果对手是体能、体力更强劲的，那就不能太慢。总之，在没有冲刺时你的前面可以有人，最好是跑的快的，他会带动你。比赛也一样，超过去也需要时机。

        “请运动员入场！”沈二排在队尾，她是这里最矮的。穿着春秋校服，摆动着手臂，昂首挺胸，这是她一生里最精神的时刻。昨天到家，跟爸爸说今天要比赛，爸爸特意给了她十块钱，让去买点吃的。这是头一次这么支持自己，沈二激动的在心里流下泪来。之前，父亲是不同意自己练跑步的，甚至后来作文班、奥数班也不让学了，说什么都没有自己脑子好使。

        她拿着十块钱，去村里最大的世纪联合超市买了两块巧克力，一小包怡口莲，还买了一瓶脉动。剩下的钱拿回来给爸爸交差，被拒绝了，说让她自己拿着吧。这是第一笔零用钱，沈二放在了小猪塑料瓶里，朱阿姨说了，塑料的摔不坏才能攒下钱。

        走完过场，运动员都到各自的休息室整待。今天的讲话太长了，都听烦了。沈二刚进门，吴昊就哎呦一声，“来来来，介绍一下我们的一员大将！”拉着沈二到了几个别的学校队员跟前儿。“这个是朱嘉月，西刹的。这个叫王宇，你认得吧，就瞿平家后面…”挨个介绍了一通，除了王宇，朱嘉月、陈磊、李朔…这些人沈二都不认识。吴昊说的瞿平，论起来简单的就是瞿家三儿子的闺女，复杂点就是沈二她爸爸的一个哥们的弟弟的娃。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她一个个点头打了招呼，“一会不是你的比赛嘛，怎么还不准备一下？”沈二看着朱嘉月这一身紧身运动服，太专业了！她就很羡慕，也想拥有。朱嘉月在这几个学校里很出名，小小年纪在区里已经取得过不少个第一名。现在的目标就是备战市里名次了，看着人家，沈二自比虾兵蟹将。“我是本来要跑200的，教练说让我保存体力主攻4100，所以就不去这场了。”朱嘉月看着沈二，小小的一只，才到自己肩膀，一头短发，一身校服，青春气息特别浓。不禁摸了摸她的头发，“好软。听吴昊说你是练中长跑的，够厉害啊！”

        “哪有哪有，和你比差远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去摸摸朱嘉月的头发，“你头发也好细。这一身太酷了！还好我们不是对手，真庆幸老师让我练长跑哈哈哈。”开玩笑呢，朱嘉月的百米，那会可是小学，她就已经跑到12秒了！天赋加努力，不赢都不行。

        几人坐在一起聊的热闹，老师进来也没发现。“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打老远就听见你们咋呼。”环顾一周，没见到许美林，问他们看见没，都说没有。“这孩子，横幅都在她手里，不知道去哪了，马上该咱们上场了。吴昊！你还乐，不赶紧活动活动热热身，一会蹦得起来吗你？！”沈二心里扑嗵嗵直跳，吴昊比完就该自己了。口干舌燥，想喝水又不敢，怕尿急。她一站在起跑线上，就想上厕所。

        吴昊起身，压了压腿，乐呵呵的。“没事儿老师，咱这水平，论跑步是比不过他们，要说蹦高、立定跳远，没谁了！”说完又做了几下原地踏步跑，蹲下蹦高的动作，展现了一下自己修长的腿。

        不科学，个子高的人竟然还能蹦那么高，不该矮个子更好蹦吗？沈二很狐疑，但她确实见识过吴昊的能耐。还是为自己担忧吧，这脚千万别拖后腿。虽然已经康复几个月了，训练也不影响，但偶尔走路和跑步的时候，她那右脚总会不自觉‘崴’一下，也不疼，但是会顿住啊。这么想着，手里的巧克力也吃不下了。他们开始每人分发自己备的零食，沈二把巧克力都掰了，一人一块，自己没吃。喝了一小口脉动，希望别酝酿出尿来。吴昊已经去检录了，大喇叭跟那喊着，喊得人心肝儿颤。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开始紧张起来，朱嘉月他们也回自己屋子休息了。

        有个十几分钟吧，检录员就开始来喊集合，到自己了。小学生涯最后一场中长跑，2000米。主办场地在镇子上最大的小学——杨沙。杨沙小学的占地面积足有2万多平方米，但一大半都是教学楼。操场同样是200米一圈的，那时候还没弄塑胶跑道。所以，沈二这场比赛要跑够10圈。检录完，到发令员那等着点名。

        “刘晨”“到”

        “王艳”“到”

        “张星星”“老师，她上厕所还没回来”“去个人叫一下”

        ……

        喊了7个人了，还没到自己。沈二直打鼓，没报上去名字吗？眼瞅着名额要满了。

        “沈二！”“啊到，到。”听到喊自己，赶忙小跑过去确认。发令员看她一眼，寻思哪有女孩起这名的。“你这名，挺有意思。”

        她只得附和着‘方便写，好记。’天杀的知道她爹干嘛起这个名，家里的族谱不按着来，也不根据八字起，非得起这个。沈二排在第9位，后面还有两个，一个上厕所让人喊去了，一个说是不比了。

        看看周围好多别的学校的啦啦队在加油打气，没瞅着自己队的，不知道他们干嘛去了。又等了五六分钟，上厕所的那个回来了，给了她1分钟缓缓，再不开始后面的进度跟不上了。中长跑一般很少有预赛，不像短跑项目。人家100、200、400的还等着用跑道，后面接力赛也是有小组赛。不能再耽误了。

        “各就位！”

        心真的跳到嗓子眼了！幸好中长跑的起跑姿势不用蹲下，此刻沈二腿都软的，蹲下指定起不来了。她就这毛病，站在起跑线就慌神紧张，可能是真的太在意了吧。不过跑起来后就好了，箭在弦上都绷着。

        “嘭！”沈二分在第三排，枪响后前面的人窜了出去，她想追也不赶趟，迈不开腿。虽然可以直接奔里道，但也只能跟在别人后面跑。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沈二一直跟在最后面慢慢跑，到第六圈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四肢更开了，步伐更大了，看来身体已经适应了，没有任何疲惫感。第七圈，前面的两人已经累了，转回到起跑位置时，听见有人喊她。往右一撇看见自己队的人拉着横幅给自己加油，许美林得了甲沟炎，这次没能上场，穿着凉鞋套着袜子也站在那喊“加油加油！”

        沈二心里一热，脚上加了速，直道超过去两个人。又到弯道了，再加速超过去几个。再到队友跟前的时候，她已经追上了第二名。这一路是连超带赶，数不清还有几圈。多亏发令员在起跑线提醒，“还有两圈，坚持住！”

        看着眼前的背影，心里发了狠劲！许美林没能一起跑，我要带着她那份赢！

        沈二又加速了，边上的人看傻了。这人不累吗？怎么一直在加速？！跑完这一圈，还有两圈。她前面还有一个人，决胜的关键就在下个弯道了。只见她猛地提速，在公厕的弯道处，突然改外道。里道为首带跑的那位，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来了，也想加速。但她好累啊，带了几圈下来，很累了。跟沈二拼了一段，岔了一口气，没跟上来。沈二就跑到了第一位。

        比赛这东西，就是一半拼实力、一半拼运气。

        来到最后一圈，沈二也没有松懈。她已经看不清路了，完全凭着惯性和肌肉记忆在跑。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腿好像不是自己的，看什么都模糊。

        加速！加速!快啊！快啊！

        “冲啊！冲刺了冲刺了！赢了！”

        “沈二！呜呼！”

        边上有人吹起口哨，庆祝这个时刻。到了终点，沈二有些不受控制，刹不住了。她冲出去三十多米，队友来接她。许美林也拖着甲沟炎的脚过来，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沈二！可以啊！”

        “沈二！真棒！”

        “沈二，厉害厉害！”

        “服了服了，五体投地。”

        眯着眼睛，沈二向许美林走过去。把头靠在许美林肩上，许美林温柔的抱住她。半个月前，许美林做了个小手术，治疗甲沟炎的。课间的时候，张燕京和她闹着玩没注意，一脚踩在许美林刚做完手术的脚趾头上。血渗出来，白色的袜子看着特别惨。沈二看着她忍着不哭，自己都心疼。尤其看着那脚趾头的血，就好像是自己的脚一样，钻心的疼。太难受了。

        “真棒！”许美林，看着沈二的眼睛，清澈湿润，里面满是关心和难过。“我没事，别担心。”拉着沈二的手甩了甩，“你赢了就是我赢了，咱们是一个队的。”

        沈二哭了。好累啊，有几次要坚持不住了，如果不是许美林站在那，她也许就放弃冲刺了。跑起来什么都听不见，脑子是空白的。抹抹眼泪，看着吴昊他们做鬼脸逗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就对了，哭什么？赢了咱该高兴！他们都可惊讶了，想不到你能赢！真给咱们禾光长脸！”

        笑闹着，一队人回到屋里，有项目的接着去准备检录。窗外偶尔路过几群人，都往里看看，大家都好奇这个2000米的第一名。嚼着怡口莲，吃着快化掉的巧克力，心里美滋滋。沈二想，这回自己的小学生涯总算圆满结束了。

        虽说春蕾杯的复赛（也就是决赛）因为意外没去成，但镇里的美术比赛得了一等奖，区里的诗朗诵二等奖。可以了，自己也不贪心。甭管怎么说拿个奖状回家好交差，让爸爸看看他前些年培养的金钱没白花。最主要的，她超越了自己原来的长跑成绩，五年的运动员生涯打下了好基础，再努努力争取考体校。将来有机会万一被选拔上成为国家运动员呢，到时候就可以为国争光！

        这时的沈二，充满抱负。有着好多梦想，很多爱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但谁也想不到往后的路有多长，长到你不知道哪一天会突发变故。长到沈二赶路的时候，来不及想那些梦想，来不及爱那些爱好。可那么多的来不及，也真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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