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乡

即便六年未曾回来，a市的变化也谈不上太大，虽然多了不少陆良不认识的建筑但是熟悉的建筑也没少见。

        陆良就那么顺利地转着几路公交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外墙早就斑驳变黄，诉说着时光的变迁流逝。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绿油油地一片占据了大半栋楼，其中有一层的窗户也被遮挡住了。

        陆良知道，在那片绿色之后是自己的家。

        早在陆良十岁的时候，这片爬山虎就已经长起来了。这种植物据说种起来极度麻烦，但只要繁殖起来就不易死去。只是，就凭那麻烦的种植条件也没人愿意并且有耐心去种它。

        但也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了一颗种子，没经过那些复杂的工序就在这栋楼的裂缝中生长起来。

        楼上楼下的邻居们总会抱怨上几句，但谁也没把那片爬山虎清理掉。最多只是把自己窗台前遮挡视线的叶片修剪掉。好像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这让陆良总想到自己小时候，虽然自己也总是好吃懒做恶名在外，可那时候小区里的老人们却也总是呵护着她。

        就算是父母，骂她归骂她，一旦有人来找麻烦，也总会维护她。

        爬山虎本就长得快，为了防止遮档视线，总要积极修剪，可陆良已经六年都没有回来了。她走的时候，枝叶便已经遮挡了一小块玻璃，现在她回来了，已经一丝缝隙也不剩下了。

        陆良站在楼下，不敢上去。

        其实屋子里早就没人了，可陆良总觉得父母的灵魂或许还在那里。如今要她要是上去了，估计还是能落下泪来。

        “这六年我也没能长成好人，感觉挺对不起你们二老的。”陆良站在门下喃喃自语道，她声音很低，如果不贴近，外人很难听清。

        但她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让谁听清，这些都是她心里话，没办法跟别人讲的心里话。最后她也只能站在楼下，讲着这些话，期望父母的亡魂可以听得见。

        听得见她的痛苦和挣扎。

        “我也知道，你们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跳出来指着我的鼻子把我骂一顿，说陆良你真是不学好，去给别人当情人！骂完之后又害怕我在外面受了委屈，好好安慰我，最后再劝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可不能再做了。”

        “但我还是觉得害怕，如果我不能自己站起来，不能变成你们期盼的人，我可能这辈子也没办法面对你们。”

        “你们留给我的钱，我没怎么动过，就算之前动了，现在也补上了。还有，老爸，你当初说的对，我这样的人就算进了娱乐圈也混不出名堂来，我那时候怎么就没听你的话呢？”

        许久后，陆良大概认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吓人，伸出右手遮住了自己半边脸：“真是的，你们又不可能听到…我在这里说什么啊，自言自语像个傻子一样。”

        可即便这么说，她在离开的时候，依旧对着那边挥了挥手：“老爸老妈，我又走啦，希望下次，我能敢回来看你们。”

        唯有能够叫人产生安心的地方才被称为是家，而这里从父母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对于陆良来说就是个无法回去的伤心地。

        所以陆良也庆幸，这一次回来没有遇到熟人。因为无论对方责骂也好，安慰也好，只要看见对方的脸，陆良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唯有不见面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而她也明白，自己的丑恶就像是腐烂的根系，深入骨髓，无药可医。所以她也不敢确定，自己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再次踏入家门的机会。或许，她与父母真的会变成“不至身死不相见”了。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虚伪，自己要是真有那么重视他们，现在就开始改变才是正解。但是她根本提不起改变的兴致，不变得更糟糕已经是克制了。或许她心里其实想的是：已经迟了。

        已经迟了，父母早已死去，就算改变了，又能给谁看呢？听别人的表扬会有用吗？或者说，非亲非故，谁会给她表扬呢？再者，非亲非故，那些表扬听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对她而言，生活也就那样了，很难再有什么新鲜的改变，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混吃等死了。

        陆良并没有离开a市，在酒店住了几天之后，她把a市的售楼部都逛了一遍，然后在大学城附近给自己买了套房子。

        其实有考虑未来这事都是骗人的，因为陆良其实相当仔细地看了看纪仁惜在这五年间给自己的钱财。

        怎么说呢，那是相当——多，多到可以令她下辈子都生活无忧。即便她现在在a市比较火热的地段全款买了栋房，那钱财也够她放纵花销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是等到陆良搬进去之后才发现了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她好像把房子买大了。

        五年来一直住在纪仁惜的豪宅里，因为心中总想着很多事情，陆良也没在意过屋子的大小。

        然而等她买了套房子之后，才发现，即便把纪仁惜豪宅的占地面积缩了一半，这房子对于她而言也还是大了。

        这不太像是一个人住的屋子，两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陆良一开始倒是觉得虽然大了些但一个人住就一个人住嘛。但是等她真的住了段时间之后，便品出了些无聊来。

        实在太空当了，而且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这让她想到自己十八岁那年，她一个人在自家屋子里待了一个月，家里空荡荡的，没人说话，一点也不热闹，充满了死气。

        她以往虽然总嫌弃纪仁惜过来打扰她的生活，但不可否认，有纪仁惜在身边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安心。而且那时候，她的心里还有一个不清楚什么时候结束的期盼，心中有物不觉房间空。

        可是如今呢，她的流浪到头了，心中的期盼也消失了。于是，一切又变得空荡起来。

        其实陆良明白自己未必需要去跟别人说话，自己也不想跟别人说话。但是她总觉得自己需要看见别人生活的模样，好像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是活着的，不叫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去。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自己一半的屋子给租出去。

        陆良其实没指望靠房租过日子，所以挂在网站上的价格非常便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总有人挂低价要高价，一直没人上门来。

        还是一个月后，陆良才迎来了她的租客，也就是她的新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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