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惺惺相惜

管闻二人越说越投机，频频碰杯。马凤玲被他们热烈的情绪感染了，也很积极地参与了进来。她虽然只是偏僻乡镇的干部，却颇有见识，对经济和管理也懂得不少。

        马凤玲心说看不出来，闻同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么有涵养气度，完全不在意老管的无礼态度。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主政一方，可不仅仅是凭关系这么简单的。

        一会儿她又想，省城的四海有芳来参观，闻同安排搞镇发展规划，看来信心不小。这会儿和老管这个刺头谈得这么热乎，大概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有用意的。想想一个多月前和他初次见面，经贸办还是个空头衙门，自己还和他开玩笑说可以撤销。看来以后经贸办有事干了，自己得抓住这个好机会。

        马凤玲越想越是兴奋，不由得满面生辉，思维也变得格外地敏捷。

        在一瓶高度的“醪泉”见底后，闻同举起酒杯，看着对面已经半醉的管立昇，说道：“管厂长，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很高兴认识你。我有个小小的愿望，能不能请你晚些天再去南方？我想介绍两个朋友你认识。”

        管立昇个性鲜明，在国企被称为“怪才”，却绝不是愚蠢之人。听到闻同的要求，他感觉出了不同寻常，睁着通红的双眼炯炯地盯着闻同，痛快地答应道：“好！”

        ※※※※※※

        万有芳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多年之前，他年纪轻轻才工作几年，就已经是江映食品公司下辖一家饮料公司的经理，成为科级中层干部，让周围的人羡慕不已。

        在物资供应匮乏的年代，食品公司掌握着市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吃，是公认的好单位。他又是独挡一面的领导干部，平时不乏人登门求他，可谓油水丰厚。

        但是他不象其他同事，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清醒地认识到物资匮乏只是暂时的，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社会物资供应必将丰富起来，食品行业很快就会进入卖方市场。国家迟早会放开经营，私营企业会迅速进入这个行业，国营的食品公司迟早会失去耀眼的光环，甚至会倒闭。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市场充满机会，就看谁有眼光和胆魄抓住这些机会。考虑清楚后，他作出了一个出乎人意料的重大决定，主动放弃让人羡慕的“金饭碗”，停薪留职创业办公司。

        在他不遗余力的鼓动下，他手下三个同事追随他一起创业。四人一起创立了四海有芳贸易公司，从贩卖水果蔬菜起家，短短六七年时间公司总资产达到两三千万元，成了江映小有名气的私营企业。

        在以省城江映和两个邻省省城定府、香郡为三角点的城市群内，四海有芳设立了多家分公司，共有四十多家直营门店，形成了完善的配送和销售网络。

        公司发展到这个阶段，在一般人眼里已经很成功了，但万有芳却倍感痛苦。他苦恼地发现，公司已经停滞不前，再想壮大已经太难了。而且让他极不痛快的是，自己虽身家过千万却脱不了水果商贩的影子，难登大场面。

        他沉下心来认真分析，终于发现公司停滞不前的原因所在。这个行业进入门槛极低，成本高毛利薄，地方保护主义严重，初级农林产品的货源又是靠天吃饭，市场又千变万化，种种因素严重制约了公司进一步做大做强。

        他意识到公司必须进入生产领域，开发自己的制成品。进入深加工领域，就需要稳定而又符合质量要求的初级农林产品供应。公司自己建立原料基地在当前的环境下是不现实的。农村土地是农户分散承包，缺乏大规模集约化生产的条件。还有，自己建立原料基地其成本之巨、风险之大是现阶段的公司所远远无法承受的。

        他试图和地方政府协作，由地方政府引导农户种植农产品，建立起符合他想象的原料基地。但让他失望的是，所接触的地方官员多盯着任期内的政绩，缺乏长远眼光，根本不能成为他的战略合作伙伴。这成为他的心头之恼，一直无解。

        在省城请龚方和一干人吃饭时，闻同示意杜子坤向万有芳介绍杳踪镇的特产，并发出考察邀请。万有芳猜出了闻同的意图，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欣然接住橄榄枝。

        一个乡镇长，不辞辛劳跑省城帮农民推销西瓜，这引起了万有芳的好奇心。后来四海有芳包销杳踪镇的西瓜，让万有芳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镇长留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象。

        闻同认真负责任的态度很出乎万有芳的意料，更让他意外的是闻同毫不犹豫地婉拒了常总的大红包。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该有的，对他冲击不小。常总给的红包只是“感谢费”而已，是事后表达感激之情，用意是真诚的，说不上是“行贿”。

        万有芳曾经也算是官场中人，这些年又在生意场打滚，深知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得有靠得住的人脉资源。在省城他也结识了一些人，其中就有能量很强的人，但年龄都不小。闻同如此年轻，高学历，能力看着很不错，操守也不错，又有良好的背景，他十分有兴趣深交。

        为此他没有急着赴闻同的邀请，带人到杳踪镇考察，而是耐下心来调动起一切资源，先对闻同本人进行全面的“考察”。他小舅子魏永合在边湖市委组织部当干部一科副科长，是八方交通、消息灵便的人物，巧巧的闻同被选调到杳踪镇任职还是由他经办考察的。

        魏永合接到姐夫的任务后，认真地对闻同进行全方位的调查了解，很下了一番工夫。从他那里，万有芳得到了他想知道的几乎全部信息。

        闻同出身外省农村，父亲早逝，家里有母亲、姐姐和弟弟。他十五岁时考入国立大学政经学院，师从著名教授孙以身，本科毕业后继续攻读孙教授的研究生。

        研究生三年级时他到边湖市委政研室全勤实习，毕业后留政研室工作一年，后调入市政府任市长陈照东的秘书。就是在政研室期间，他得到了时任政研室主任龚方和的赏识。

        孙老是学界泰斗，门生弟子遍天下，出色的学生数不胜数，一些更是取得重大成就。陈照东市长正是他的得意门生，和闻同是师兄弟关系。

        学生时代的闻同就积极投身社会，写出了几篇很有份量的社会调查文章。在边湖市委市政府工作期间他更是如鱼得水，发表的几篇文章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是市委市政府出名的才子。

        他近期在省委政研室机关刊物《云缈决策参要》发表的长篇文章《警惕粮价大涨，放慢改革步伐，做好过三年冬的准备》，在国内专业领域和地方政府高层间就引起很大的关注。万有芳反复研读了他的几篇文章，尤其是这篇，大为心折。

        闻同下到基层后的一些事情，魏永合是从望水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史泽连口中探听到的。

        在上有压力、下有阻力人地两生的困难境况下，闻同硬是凭借责任心和个人才能，稳稳地站住了脚跟，得到同事和县委主要领导的认可，在村民中赢得良好的口碑，这让万有芳暗自佩服。

        尤其让万有芳叹服的是，在县委联合调查组进驻调查这样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闻同仍然没有走陈市长的上层路线，独力面对困境，最终顺利化解个人仕途上的第一场大风波。

        叹服之余他又有些疑惑，闻同和陈市长关系到底如何？换作他人在那种情况下早向老领导求助了吧？

        万有芳连司机一行五人，坐着一辆簇新的进口皇冠车，上午十一点左右到达镇里。车从省道拐上乡道后，一路不时见到新近修修补补的痕迹，到了镇上入眼处街道、小巷打扫得干干净净。

        万有芳心道，闻同以前在电话里开玩笑说“清水洒地、大开中门”地欢迎，还真不是信口瞎说的。他心里想着，就拿眼去瞟后视镜里的其他三人，见他们满脸会心的微笑，不由暗自得意，很满意闻同给足了自己面子。

        周广仁领着镇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全体班子成员，迎到了镇大院大铁门外。闻同没有急于上前，落后他一个身位，满面微笑地看着他上前和客人们握手致意。

        “万总，久仰久仰，没想到这么年轻呀！还有几位老总，和我们闻镇长一样，都是青年才俊！我代表杳踪镇，热烈欢迎你们！”周广仁热情洋溢，说话声音洪亮有力。他的话不那么得体，不过他年长得多，面相敦厚，众人倒也没觉得不顺耳，反而有种亲近感。

        “周书记过奖了，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叨扰了！”万有芳笑着谦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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