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爆发

很快，三轮车上装满了稻谷和一些值钱的家什，就“突、突”地开往了镇上，要送到镇粮站去。

        王二癞今天也下了田。约摸十二点钟的时候，他开始往家里走，半路上就看到许多妇女、老人、小孩疯了似地来喊自家的人，高声叫着村委会那些强盗又来抢粮食抢东西了。

        王二癞会心一笑，赶紧小跑着回家。他一到村口，遇见老婆火急火燎地跑来，就知道自己家也被抢了。他匆匆问了老婆几句，就去找自家几个亲兄弟，而后几兄弟又分头联系各自的亲戚朋友。

        村委会的三轮车已经跑出了老远。王二癞兄弟几个和他们的亲戚朋友几十号人推着两轮架子车，嘴里高声怒骂着追赶三轮车。队伍中有人大声喊道：“没有天理了，快、快，到粮站把我们的粮食和东西抢回来，快点走……”

        村民们累积的怒火本就有如一锅热油，现在有人挑头，一经点燃马上蓬蓬燃烧。一时那些家中被抢的人迅速呼兄唤弟，拉上架子车成群结队地赶往镇粮站，唯恐到得晚了什么也抢不着。那些没被抢的，也有好些趁乱加入队伍。沿路各村听说了，不少人也跟了上去。

        由于村道路况很差，加上李何二人又刻意让司机放慢点速度，三轮车跑得并不比后面追赶的村民快多少。一到粮站，李何二人指挥着三轮车直接开到粮库门前。跟车的这些毛头小子们先歇了会，喝了点水，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卸车。

        这时第一批追赶的村民们已经到了，疯了似地冲向三轮车，全然不管是不是自已家的东西，抢了就往带来的架子车上搬。李大光、何中两人开始态度很好，努力劝着大家要冷静，却被人吐了几口唾沫，给推到一边去了。看看事情要乱套了，李何二人马上命令十几个毛头小子们上去阻止，把架子车上的东西往回搬。

        双方你来我回，拉拉扯扯。粮站的冯主任早被惊动了，跑过来一看，原来是村委会和村民之间起了纷争。他可不想惹事生非，赶紧转身就躲了起来。

        这时后面的村民陆续赶来了，几百号人呼啦啦围过来，你抢我夺。混乱中不知是谁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化肥袋，拼命地把粮库里已经入库的稻谷往化肥袋里灌。受到启发的村民们不再和村委会的人纠缠，纷纷效仿起来。

        粮库的门十分宽大，足够几辆汽车并排进出。由于正在收公粮，几个大库房全都敞开门，里头稻谷堆得象小山一样。村民们今年做梦都想着稻谷，一看眼前堆着这么多，哪里还管犯不犯法，抢回家就是自己的了，反正查也查不出来，稻谷上又没有写着“公粮”两个字。

        一时间人人拉着架子车冲进粮库里面，拼了命往化肥袋里灌稻谷，只恨自己来时带少了袋子。别的村来交公粮的，有不少人交的公粮入库后，正排队等在会计室外办手续，一看这情形马上转身跑进粮库又往倒空了的化肥袋里灌稻谷。

        粮站的人刚才还站在旁边看热闹，这时全都傻眼了，关库门是肯定来不及的。老冯急得跳脚，破口大骂，逼着工作人员和红岗村的人上去阻止。可面对好几百疯了一样的青壮村民，他们二三十号人太弱小了，管了这头管不了那头。

        很快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了，就有不少人从家里拿着工具赶来趁火打劫。看到这混乱恐怖的场面，李何二人害怕了，却已经无力回天。

        老冯总算清醒过来，赶紧给镇派出所报了警，又给镇政府值班室打了电话。临出门他又停住脚，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县粮食局办公室也打个电话，这样大的事终究是隐瞒不了的。

        胡林正在协调指挥往省城那边送西瓜的事，听到村民在哄抢粮站，几乎吓破了胆，丢下手头的事就往粮站跑。他离粮站不太远，跑到时派出所已经来了一个民警。他冲着六神无主的民警吼道：“你们郑所长呢？”

        派出所民警平时是不太尿镇政府一般干部的，来的民警这时看胡主任急得额头脖子青筋暴突，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计较他的态度，慌里慌张地答道：“所里领导全都到县局开会去了，还有几个人下乡办案，现在只能来我一个。”

        这时老冯、李大光、何中已经看到胡林，就象看到了大救星一般，纷纷跑了过来。胡林看着这些六神无主的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粮站的大铁门早已经被村民们推倒了，他指挥众人把两扇铁门立起来，又让人扛来几根长木方，从门外死死地顶着铁门。

        不少机灵的人看到民警来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把抢的稻谷扔下，从还没来得及堵死的大门里冲出去。很快，狂躁的人群看到门被堵死了，又来了一位民警，顿时慌了神，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犯法。他们再也顾不上抢粮食了，一窝蜂地涌向门口，试图冲开大铁门。胡林仓促间目测了一下，铁门里还有大约一百五六十人。

        门外二十多号人一起死力护住木方，不放村民出来。胡林拿着老冯递过来的大喇叭，对着人群喊起了话：“乡亲们，请你们马上停下来，等待政府来处理。我告诉你们，谁要再抢粮食，再破坏国家财产，就要罪加一等。我们都在这里看着，你们谁抢了粮食，抢了多少，我们都记在心里。县公安局已经接到报警，大批警察很快就来了……”

        那个民警一发狠，拔出腰上佩带的手枪指着门内的人群，其实他连手枪保险也没敢打开，害怕一失手出了人命。村民们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吓得纷纷后退。

        看村民害怕了，民警兄弟顿时来了精神，学着香港警匪片里的警察，撅着屁股，两只手平端着枪，枪口指着人群缓缓地做着左右直线平移运动。这时就有大胆的村民喊道：“你们赶紧让警察放下枪，我们不抢了，快放我们走……”

        胡林抓住时机喊道：“你们快把稻谷送回粮库里，只要没把稻谷带出这个门，事情就好处理！”

        清醒过来的村民纷纷把粮食送回粮库，然后离铁门远远地站着，喊胡林打开铁门让他们走。胡林当然不敢作主放他们离开，就喊些废话拖延时间，等待上级领导来处理。

        村民们看到不可能从大门顺利离开了，就开始想起了别的法子。有人到粮站办公室搬来桌椅垫着脚，翻过围墙逃离。大门外有粮站工作人员发现了，就提醒胡林说有人从那边翻围墙逃走。由于人群翻越的那段围墙在大门的斜后方，中间被房子挡住了视线，站在大门外不走开去是看不见的。

        一个粮站的工作人员见胡林只顾喊着话，没理会他，就以为胡林没听到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见胡林还没理他，他就又要张嘴说。粮站主任老冯从后面重重地踹了他一脚，拿眼使劲蹬他。挨了领导的打，这位仁兄张着嘴再也喊不出声了，纳闷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胡林是不想拦着这些人逃走。

        这时金光辉终于赶来了，气喘吁吁，表情焦急。铁门里还有不少人被关在里面。由于村民们都带着架子车，他们要把木架子和车轱辘拆开，再由墙内墙外两边的人搭手抬出去，行动就迟缓多了。

        金光辉根本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更不想警察抓走村民。他到旁边小百货店里往县政府办公室打电话，办公室马上把他的电话转给县长阮洪通。金光辉汇报了一下现场的情况，请示是否放走村民。阮洪通沉吟片刻后，同意了他的意见。

        金光辉先向李大光、何中询问情况，两人按照唐良成事先交待的意思做了回答。哥俩异口同声，强调说事发突然，完全是村民自发的，粮站和我们根本无法预防，我们在现场尽了最大努力也无力阻止，很多人还受了伤。

        村民刚开始聚集起来从村委会手里抢粮时，如果粮站警惕性高，及时封上库门，村民就难以抢到库粮，至少不会发生如此严重的哄抢。这明显是老冯和粮站工作人员严重的工作失误。

        老冯很担忧事件细节被上级查出来，听到李何二人故意抹去了这些细节，马上心领神会。当金光辉特意再向他询问情况时，他就照着李何二人的意思予以答复。这就为事件“真相”定下了调子，随后向上级领导汇报或答复上级部门的调查时，就要“如实汇报”。胡林和民警是后来才赶到的，根本不知道前面那段时间的详细情况。

        周广仁几乎是和县粮食局局长汪红光、公安局副局长盖如东同时赶到现场。他一看到这两人也来了，心里就知道金光辉肯定已经报告了县委县政府，此刻只怕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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