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黄雀在后（五）

黎嬷嬷看风林夫人眼风，立刻照办，但她嘴上故意责备麦冬：“麦冬你也是，衣裳破了直接扔了得了，还别在腰间教人看笑话！”
麦冬已经恢复过来了，牙尖嘴利：“嬷嬷，这件衣裳可是二娘子借给主子的，我怎敢扔掉，现在衣裳烂了，主子还头疼要怎么赔一件给二娘子呢。您瞧这做工，非常好，估计值好些银子。”
她一边把衣裳递给黎嬷嬷，一边把腰带系好。
沈文薏听出来了些门道，出手将衣裳先一步拿在手里。
林夫人已经把高嬷嬷说的秦羽遇刺一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想将秦羽长风疹子这事先压下去，绝对不能当着沈文薏和高嬷嬷的面揭出来。
“沈医师，请注意你的身份！”她拿出来了夫人面对平民时高高在上的威严。
沈文薏心中冷笑，见惯小门小户偏心的父母，却没见过大户人家这样当娘的，“夫人，我这是在找病根。”
林夫人却不领情，又给黎嬷嬷打眼色，黎嬷嬷寒声道：“沈医师说的什么话，大小姐的病根又怎会跟件衣裳有关？”
她边说边伸手要取走衣裳。
沈文薏侧身避开，提高音量道：“夫人，医者仁心，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有责任给大小姐把病治好，若不仔细查出起疹子的原因，又怎能对症下药？”
林夫人心里发虚，越是心虚她面上越是强硬，“荒谬，你当我秦府是什么地方？堂堂大小姐穿的衣裳又怎会有蛾子飞进去！我念你往日有功劳，且不与你计较。黎嬷嬷，送客！换个像话的来。”
沈文薏却是眼明手快把衣裳最容易藏赃物的腑下翻出来，展示在人前，她年方二十，却已行医十数年，一眼就能分辨有无。
“这衣裳腑下位置分明有飞蛾粉末，像大小姐身体现时的状况，沾染了这玩意最是容易起疹子，我估计贵府大人也曾患过风疹子吧？”
一直作壁上观的高嬷嬷适时插话：“沈医师真是高明，我家老爷少时正是因沾了蛾子而起的风团子。”
林夫人哆嗦了一下，又马上端正姿仪，严声道：“既然沈医师判定我女儿起疹子是因沾了蛾子粉，那就速速去开方子，让下人好抓药吧。”
沈文薏见黎嬷嬷又要来拿衣裳，却是转身递给了高嬷嬷，“民女遵命，请贵府派人随我去取药吧。”
除了开方子抓药煎服外，她还要配几剂泡澡的药给秦大小姐用，病情凶猛，延误不得。
她行礼告退，本已转身准备离开，可是不知为何又转身抬头看秦羽，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沉静，遇到天大的委屈且不哭不闹的小丫头，所以想多看一眼。
这一眼看去，明亮灯光下的秦羽有种迎难而上的苍白，似急风疾雨中孤立无援的丹顶鹤，让人莫明的心疼，便生出略尽绵力之意。
沈文薏和善地说：“大小姐莫要惊慌，您的热症由风疹引起，稍晚泡个热水澡，吃药汤睡一觉，出一身汗就能好大半，若有任何异常，可派人去唤我过府作陪。”
秦羽因着她投来关切的这一眼，又寻思干涉别人的生死。
前世沈文薏曾被陆锦年召进宫里，做秦羽专属的医官，秦羽因一再被人下毒谋害，空闲时经常跟着沈文薏学了差不多四年的岐黄之术，后来沈文薏被后妃陷害性命堪忧，秦羽得知后全力营救并违背陆锦年的意愿，将沈文薏放还归家。
沈文薏三个月后与等了她五年的杨起武成亲，半年后两家在京城销声匿迹，再有消息已是两年后，沈文薏成了寡妇。
杨起武死在剿灭康王叛乱的战役当中。
这一世如果先一步处理康王，杨起武的命大概能保住。
“有劳沈医师。”
秦羽微微一笑，上位者的气势隐约流露，表面波澜未兴的眸子深处，不仅在谋算人命，更想与天斗。
沈文薏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未敢与她对视，错开目光，但从药箱里先取了一颗珍贵的棕色解毒药丸呈上。
秦羽趁势，把余下的小半毒药塞给麦冬，示意她交给沈文薏。
麦冬比较机警，在接沈文薏的药丸时，背对着林夫人，放进她手里，再回身侍候秦羽服下解药。
秦羽舌生甘香，身体舒爽了不少。
沈文薏暗自把东西藏好，又嘱咐了几句。
看在林夫人眼里，好像在互通什么信息似的，她一刻也看不下去了，令黎嬷嬷速速送沈文薏离开。
秦羽看向高嬷嬷，半阖着眼，苍白的容颜掩饰不住的疲惫，旁人一看就是在强忍痛苦。
“嬷嬷，这件衣裳是晴姐儿借我的，里头竟有蛾子粉，此事可大可小，你切莫着急禀报父亲，我相信母亲会为我主持公道。”
她这话看似“以退为进”，实则煽风点火。
林夫人一听，喜形于色，心道这丫头终于做一回人事，心头大石还未待放下，高嬷嬷那双带着怨怼的眼睛已经刺了过来。
笑意凝结在林夫人嘴角，让她看上去有些怪异。
高嬷嬷本就心疼秦羽，兼之秦尚书看重嫡长女，她这个近身侍候的下人便有了出头的理由，严正地对林夫人说：
“夫人，婢子听老爷说傍晚下朝会直接去林府一趟，不回府用晚膳。益少爷应该知晓羽姐儿遇刺一事，想必会禀报老爷知晓。方才那沈医师也说了羽姐儿是因沾了蛾子粉而起的风团子，婢子估计老爷会提前回府，届时看到羽姐儿给折腾成这凄惨模样，夫人说奴婢该如何向老爷交代？”
她的话实际意思是：夫人如何向老爷交代。
林夫人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原就紧张的气氛更是窒闷。
沉默了一阵子，林夫人咬牙道：“来人，马上给我叫二娘子过来！不管她在做什么，立刻让她到庆春堂来。”
黎嬷嬷领命，吩咐做事比较强硬的香芫去了。
蒋氏在主宅的眼线，早就给这边递了消息。
秦羽生病是寻常事，因为先前跳湖救人，又湿漉漉地跪了一整夜起了热症，这就算了，还没有大夫给看诊，可笑地自己胡乱开方抓药，她不病谁病。
令蒋氏与秦惜晴担忧的是，麦冬别在腰间的那件烂衫，好好的衣裳怎么会破破烂烂，既然已经破烂，为何还没扔掉？
谨慎起见，蒋氏陪着秦惜晴一道去了庆春堂。
秦羽肚子饿得咕咕叫，林夫人却不在乎，高嬷嬷本意是着秦玉青一起过来，林夫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在她心里那杆称早已倾斜，哪怕事有蹊跷，但认定此事与秦玉青无关，只等着蒋氏母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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