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我母亲吗

秦惜玉本就头晕目眩，两位姐姐都没办法救她，心里惶恐不已，又听得秦羽提起吴郎君不由慌得六神无主，双腿一软跪下。
“长姐，我错了，秦惜薏是自己故意摔落湖的，你根本没碰到她，是她故意借位害大家以为是你推她下去。长姐，放过我，我不要吴哥哥娶其它人，求你了。”
模糊的口齿此刻特别清晰，可见秦惜玉内心的恐惧有多深。
这倒是让秦羽意外，因为上一世“秦惜薏故意落水，诬陷是她所推”这事，是秦惜薏为了保命先一步主动招认。秦惜玉倒是个实心眼，吓一吓就什么都招。
她本来想放秦惜玉走，恰好听到院子外头有动静，接着有人故意高声道：“夫人来了，都仔细些”。
秦羽也就没放秦惜玉出去，因为来的人是造成她饱受屈辱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
果不其然，秦惜玉得知救星来了，马上翻脸：“母亲，救我，秦羽威胁我，母亲！”
秦玉青低着的头更低了，微微弯着腰迎上前，秦惜晴则挤出眼泪，然后退到一旁，站姿端正，神态恭谨；连秦惜玉都挺直了腰杆子，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还要坚持金枝玉叶风骨的做派。
秦羽以前也是这样的，自以为自己学得惟妙惟俏，落到别人眼里却是东施效颦。
她坐得更闲散了，几乎瘫在妆台上。
浓云飘远，明媚日光从屋外铺进来，光亮且温暖。
那连走路都无可挑剔的贵妇人，着一袭撒金团花牡丹纹绲边深蓝色褙子，米色牡丹下裳，系了一件贵重的貂裘，环佩叮铛，珠光宝气，进得屋来，往那儿一站，竟比日光还要明亮耀人。
一切争斗、浮躁、不安，似乎都被抚平，只有纠缠利益的枝蔓依旧疯狂生长，永不歇息。
“母亲。”
“伯母。”
“夫人。”
众人低眉顺眼恭谨地行礼，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是当朝二品诰命的派头和威严。
“都下去。”林夫人说话向来轻柔，轻到必须要聚精会神去听，才能清楚每一个字，至于是否有言外之意，需要琢磨。
秦惜晴哪里敢走，但秦玉青坚持要劝她一块儿离开，“晴姐姐要沉住气，母亲若要问我们话自会唤我们去。”
秦惜晴觉得有道理，感觉还是秦玉青靠谱，离开前盯了白桃一眼，浓浓的警告意味！
秦羽自是纹风不动，他们以为林夫人来了，她就没辙？笑话。
黎嬷嬷皱眉，见秦羽竟还敢瘫在妆台上，眼中闪过嫌恶，嘴上却是温声哄道：“羽姐儿，夫人来了，您下来陪夫人坐坐吧。”
“母亲，她……”秦惜玉又神气了，之前吃的苦要百倍奉还给秦羽，却被黎嬷嬷制止，委屈地闭嘴等候。
林夫人略微颔首，缓步走到檀木椅坐下，眼观鼻鼻观心，朱唇轻启：“白桃，怎的都巳初了，才来给大小姐送早膳？”
白桃颤危危屈膝道：“回夫人话，没人来传膳，婢子见那么晚了，才自作主张送碗白粥过来。”
林夫人看了一眼案几，示意她放下。白桃连忙躬身端过去轻轻摆下，接着退到一旁。
黎嬷嬷看着白桃，轻声道：“回后厨帮忙去吧。”
既然无事，白桃是后厨的人，自是回去帮忙，这话无论谁说都合情合理。
偏生听在秦羽耳里就是另外一层意思。
林夫人肯定在外面听到她们对话，要保秦惜晴之余还要护着老夫人的脸面，白桃活不过明天，不是急病死，就是失足落井。
然而上一世，因为白桃有定期拜祭秦羽死去的丫鬟，后来又站出来指认秦惜晴打碎玉如意一事，秦羽特意给白桃挑了个好人家，至少在她给毒死前，过上了好日子。
难道这世会让白桃枉死？
白桃谁也不敢看，藏在襟内的金叶子却是发烫，烫得她良心难安，咬牙跪下：“夫人，大小姐她……”
林夫人画得精致的黛眉轻轻一皱，旁边善于察言观色的黎嬷嬷马上道：“你一个在后厨当差的丫头，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即可，若大小姐想吃其它东西，贴身侍候的自会打点。”
黎嬷嬷声音是温柔的，但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剜向白桃，吓得她双腿发软，起又起不来，只恨自己无能。
“大小姐两日未曾进食了！”白桃勉力站起，嗫嚅着退下，她一个后厨的，确实多管闲事。
“慢。”林夫人却是开口留下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用鸟羽制成的小小凤凰摆件，这是那个风尘女子亲手所做，怎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淡淡的目光微愠，语气保持平缓：“秦羽，落一趟水倒是长本事了，竟有下人能为你出头。”
秦羽直白道：“没长本事，给了一片金叶子而已。”
意思是她用的银子收买下人，全凭利益，跟人情没半点关联，这是要为保白桃做铺垫。
白桃不晓，窘迫得绞紧衣袖，不敢辩驳，但确实有了金叶子，相依为命的奶奶就有银子看病活命。
林夫人倒能接受这套说辞，挥手让白桃退到一旁，“来我这边坐，还是要我亲自扶你才肯下来？”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右边的位置，简单的动作看似和气实则施加了权压，是她给秦羽最后的体面。
秦羽刚刚重生，还是要顾忌一下林氏的面子，见话说到这份上，示意力气较大的麦冬抱自己下去，白芷连忙移开妆台。
里头的秦惜玉立刻扑向林夫人，抱紧她小腿，仰面哭道：“母亲。”
林夫人压下眉眼，保养得宜的脸容未见波澜，只轻抚秦惜玉头顶，“遭罪了呀。”
秦惜玉哭得更凶了，她为了亲耳听林夫人责骂秦羽，连脸都不顾。
林夫人却是拍拍秦惜玉肩膀，示意黎嬷嬷带她去疗伤，她下去时，生她的黄姨娘在院门口等她，见着秦羽，连忙屈膝行礼。
秦羽看见了，真好，来时有人接，苦时有人疼，悦时有人喜，去时有人送。
“坐。”林夫人说道，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待秦羽坐下，林夫人拿手探她额头，秦羽也没躲，却以眼神示意下人出去。
屋里面只余她们母女二人，而院外，无人敢明目张胆窃听，只守在墙角等待。
“你，秦羽。”林夫人收回手，平缓地打开了话匣子，“先有秦惜薏落湖，而推她的是你，然后犯热症两日里，贴身侍候的丫鬟居然请不到大夫给你看诊，我作为秦府主母，若非你今日闹这大龙凤，其实我也不知情。”
“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失败，短短半年，有你祖母与父亲撑腰还闹得人心背向？”
林夫人扭头审视秦羽，她生了三个孩子，一女两儿。这个女儿是嫡长女，地位卓然，本应是秦氏必须耗费心血培养的未来某权门贵户的当家主母，甚至是送进宫去的娘娘，不仅肩负夫家开枝散叶、主持中馈的重任，更要帮衬娘家，使两家利益相连，互相扶持。
秦羽找上门，证实是她给掉包的亲生女儿后，她陪着秦羽三个月，不仅请最好的先生、嬷嬷教导，连自己也亲自下场，结果？看着聪明伶俐，实际冲动愚蠢，遇事马上现形毕露，形同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很遗憾，这样的嫡长女是个累赘。
“以前是小打小闹，现在动辙与人命相关，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我拿定的主意，你祖母也无能为力。”林夫人似乎对秦府的一切了如指掌，但看透不说透。
两母女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然而林夫人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揭，秦羽心中压抑的野性疯长：“你真的是我亲生母亲吗？”
软绵绵的嗓音听似沙哑无力，实则如尖锥般刺在林夫人心上，鲜血直冒！
她最恨有人提起秦羽才是她亲生女儿，她怀胎七月生下的亲生女儿，她眼皮子底下给人掉包的亲生女儿！
闪烁着宝光的手掌缓缓抬起，并拢，对准秦羽的脸颊，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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