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洛姝这一时期最擅长的就是隐匿气息，同时，因苏牧云和她共用一具身体，她能将苏牧云也罩在自己的火焰里，像是给他整个人笼了一层漆黑披风。

        疾风混杂着缭乱灵气，御剑腾飞之际草木、屋瓴迅速倒退，几声厉叱不时从前方传来。

        “陆青河！束手就擒便饶你一命！”

        “还跑？那就别怪我们了！”

        空气中不断响起爆鸣，陆青河只有一人，还挟持着一个楚雪，追他的修士却黑压压一堆，法光激射如星，他早该跌落坠地。

        但这群修士想要剑法！他们的目的不是弄死陆青河，而是活捉他套出剑法！于是他们虽嘴上大嚷大叫，却清一色未使出杀招。

        可即便如此，五颜六色的光芒和刀割般的风砸在最前方疾驰的人影身上，那扬起一角的斗篷即刻就破碎染红。

        然陆青河好似感受不到痛，冲刺的身形没受一点影响。他还紧了紧胳膊，将被挟在怀里、这会儿已经再没人顾及她死活的楚雪护牢。

        “太不对劲了。”

        小火苗黏在肩头，火苗尖被疾风吹成一条翘起的线，两只细胳膊严肃地揣着。

        “发现没有？陆青河从出现时起就没说过一句话，他的所有举动都和楚雪有关。”

        “比如问剑宗掌门要出手，楚雪叫了一声，大家这才看见他在楚雪脖子上划出一道痕迹，不得不停手，让他成功撤走。”

        “又比如现在，他自己无知无觉，丝毫不受攻击影响，但攻击波及楚雪时，他反而有反应了。”

        在疑虑尚存的情况下，洛姝得找个人讨论讨论这件事。

        闻得脑内传音，苏牧云思忖片刻：“问剑宗的护宗阵法能扫描所有入宗修士的信息，却独独漏了陆青河……莫非是因为藏剑宗楚雪和他里应外合？”

        “我觉得不是里应外合。”小火苗幽幽一叹，“注意了，护宗阵法能扫描‘修士’的信息，但假如进来的不是‘修士’，不是‘活人’呢？”

        苏牧云并不知道楚雪身上有魔气，没见过那从楚雪洞府中走出的另一个“楚雪”，于是一时哑然。

        而洛姝不仅知道楚雪的端倪，还听闻魔偶老祖的那些精妙“魔偶”皆是拿“材料”炼制出来的。那些“材料”中最重要的一味，是“人”，以“人”制“偶”。

        魔偶是死物，死物不会触发法阵。

        因为是死物，所以能做出的举动有限，感受不到法光追击的疼痛。又因为是魔偶，只听主人的命令，随主人的意愿制造骚乱、逃走、保护主人。

        当年陆青河失踪了整整一个月，彼时，楚雪在哪？楚雪似是恰好在闭关修炼，可她真的是在洞府里修炼吗？

        若她真的是在闭关修炼，为何又是她将陆青河重新带到了众人跟前，还哭着说陆青河在外历练神魂受损，怕是要性情大变？

        “咦？！”

        “陆青河怎么不见了？！”

        修士们道出惊疑，法光轰出的飞沙走石散去后，最前端被追的人影竟凭空消失了！

        就在有人欲取出追踪符时，十丈之外的空中忽现人影，赫然是挟持着楚雪的陆青河！

        “他在那里！”

        “该是用了张疾行符拉开距离了吧！”

        修士们驱使法器咻咻追了过去，苏牧云也想动身，肩头的小火苗却出声平静。

        “假的。”

        那十丈之外的“陆青河”和“楚雪”气息倒是和本尊一模一样，但终究瞒不过她。此外，她这一时期最擅长的可不就是隐匿？对方在她眼皮子底下匿遁，俨然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在西。”

        洛姝凝神一扫，便在空无人影的平地上揪出了扭曲的、宛如人形的气流。

        她指挥苏牧云与对方保持距离，静观其变，身后却忽然落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所有人都循声而望，只见一道血柱从地平线上腾地升起，悍然轰进苍穹深处！

        “这、这是……？！”

        “是问剑宗的方向？！是那群魔修弄出的动静？？”

        附近的修士皆仰首瞪大眼睛，几乎同一时刻，藏剑宗附近的修士亦发出惊呼。

        “什么情况？！”

        “藏剑宗怎么回事？！”

        众人视线中，藏剑宗边缘大地皲裂，整个宗门如浮空岛般缓缓悬浮，掉落下窸窣泥土，在地动山摇中蒙起一层浓稠血色，腾地射出一道通天血柱！

        和千里之外的问剑宗的情形一模一样！

        “有意思，问剑宗和藏剑宗同时出事？”

        “两百年前，藏剑宗被魔修伏击的时间点恰是‘玄黄之日’，而今日是‘雍明之日’……玄雍齐聚，两厢附和，值得期待。”

        沧澜界，感应到此界异变的大能们掐指沉吟，有的已从打坐中起身，吩咐属下“开始准备”。

        而异变现场，云层哀嚎着翻滚扭曲，血柱上震出一圈圈诡异的血色波纹，霎时间，整个天地被猩红暗光笼罩，嫩绿的草木在其中瑟瑟发抖，修为低的修士两股战战。

        与之相反，知情的“幕后主使”望着血色天幕桀桀怪笑。

        “如此！便能开启玄雍秘境了！”

        这笑声像是拉锯割着生锈的铁网，阴风阵阵间吹动怪笑之人的衣袍，掠过立在他身后待命的、一张张麻木的人脸。

        陆青河就是在此人跟前停了下来，放下了楚雪。

        “魔偶老祖，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楚雪搂着陆青河的胳膊，目光冰冷地望着魔偶老祖。

        魔偶老祖从袍下再度震出怪笑：“瞧你这话说的，当初分明是你主动找上我，让我传给你将人制成魔偶的秘术。我要激活藏剑和问剑的‘秘境开关’，却不是非和你合作不可。”

        他绿油油的眼珠子一转，落在双目空洞的陆青河身上，紫黑的嘴近乎咧至耳根。

        “这小伙子也是可怜得很，他又怎会知道自己的同门师妹竟这般心狠手辣，约他私见不是什么答应划清界限，而是直接下毒、制偶……”

        “够了！”楚雪抱紧陆青河的胳膊，十根手指在他袖上狠狠抓出褶皱，“藏剑宗初雪仙子已在大庭广众下被掳走，我如今已成功脱身，已能和青河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哎哟哟，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儿。”魔偶老祖诡绿的目光在脸色难看的楚雪身上一扫，又偏向无动于衷的陆青河，“人若被制成魔偶，神魂即灰飞烟灭，这具空壳里可是什么都没有了。而在此之前，他从未喜欢过你，他喜欢的是那个你特意引采花老祖将其掳走的小姑娘，叫什么……洛姝？”

        “闭嘴！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楚雪从牙关中咬出字眼，那张令沧澜界无数人痴迷的清丽的脸狰狞扭曲。

        “洛姝洛姝！洛姝凭什么跟我比？！她到底哪一点比我好？！你究竟为什么喜欢她？！？！”

        最后一句已是嘶吼出声，楚雪歇斯底里地揪住陆青河的衣领，双目爬满癫狂的恨意。

        “陆青河！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有多卑微吗？我那时候脱光了去抱你，你呢？你竟将自己打晕都不肯碰我！哪怕你昏迷的时候肯喊我一句……我都不至于将你做成魔偶！！”

        楚雪像是疯了，拼命晃着神情麻木的“魔偶”，实际上，她或许很早以前就疯了。

        谁会不喜欢纯洁善良、美好似雪的初雪仙子呢？她沉浸在仰慕的视线里太久。

        偏偏陆青河是例外，陆青河就是喜欢那个“刁蛮粗俗”的洛姝；偏偏陆青河彼时又是整个藏剑宗，乃至全沧澜界最丰神俊秀的天才剑修。

        越是得不到便越偏执、越想要，何况他本就是最好的、她所心动的。

        “我本可以继续做藏剑宗初雪仙子，可你看看，现在为了你，我辛辛苦苦得到的身份、地位……我全都不要了。青河，我只是喜欢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楚雪忽然如崩溃般呜呜地哭，紧紧搂着那副空荡荡的、陆青河的躯壳。

        “嘿。”魔偶老祖看戏似的目光挪至天上，闪烁精光，“这秘境开启前的血光能刺激人的负面情绪，倒和图纸上说的一样。”

        那么，秘境里头的好东西，应也是如图纸所言了。

        想到这里，魔偶老祖不禁心情激动，连带身后站着的魔偶们也一致露出诡笑。

        他筹备了两百年！整整两百年！

        那张图纸是他无意所得，以神识破解后，他惊喜地发现图纸上标的不是秘宝地点，而是开启玄雍秘境的方法！

        所谓秘境，即游离四十九界外的异度空间。它们原本也是一方界面，后来崩坏迷失，如在时空中漂浮的孤岛，只在特定时间、只能以特定方式开启进入。

        而渺无人烟处，乃宝地！所有秘境中都会孕育出大量天材地宝，奇遇机缘多如牛毛，是修士们挤破脑袋也要进的淘、宝晋级好地方！

        玄雍秘境更是秘境中的排名第一！依那图纸所言，玄雍秘境本是二十万年前“神魔大战”的远古战场，散落了无数神魔大战遗落下来的秘宝！

        只是彼时，古战场尚有流亡、苟活的妖魔，玄雍秘境中不断逃窜出异兽，还未分裂成藏剑、问剑二宗的灵剑宗便派出九位长老，联手将玄雍秘境封印于时空洪流。

        可现在，他魔偶老祖按照图纸上说的方法，在“玄黄之日”和“雍明之日”分别以血光笼罩二宗，激活了玄雍秘境的封印！

        “你们都是这场血祭的‘钥匙’。”

        阴风中似有亡魂惨嚎，魔偶老祖舔了舔紫黑的嘴唇，脑中是问剑宗那头、由魔偶传来的景象。

        “啊！”

        “我……我这是怎么了？！”

        问剑宗，一个个人影如触电般颤栗惨叫，裸露在外的肌肤迅速干枯。丝丝缕缕的血从他们身上被抽走，一根根红线被吸向那根轰入乌压压云海的血柱，令血色愈浓。

        噗通声迭起，一具具尸体倒下，有为秘境趋之若鹜、却被魔偶老祖蒙在鼓里的魔修，也有问剑宗众人。

        此刻，为结侣大典准备的红绸早在打斗中被割裂，稀稀拉拉的破布飘飞，一片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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