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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驱散乌云的反击


鲁河地区,红日升东,金光满地;蓝天寥廓,白云稀薄;西风清冽,银霜凝结。穿灰色军服的解放军趴在临时开挖的战壕里,紧握机枪、步枪、冲锋枪、卡宾枪,怒视着对面。

        阵地前方的空旷地上,黑压压的大队蒋军士兵平端武器,呈散兵线队形向解放军扑来,就像大海里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暗绿色钢盔下面是一张张骄横得意的脸。

        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一场仓促进行的阻击战开始了。伴随尖厉密集的呼啸声,一条条火蛇窜出解放军阵地,飞到蜂拥而来的蒋军头上。蒋军官兵猝不及防,最前面的纷纷倒地,后面的敌人有的慌忙卧倒,有的胡乱开枪,有的掉头逃跑,整齐的队形一下子全乱了。

        在一个土坎下面,一个弓着腰的蒋军少校夺过跟前一个背美式BC1000报话机的报务员手里的话筒,连声大喊:“我们在鲁河县遭到****阻击,我们在鲁河县遭到阻击!”

        嘟嘟嘟,一排重机枪子弹扫过来,土坎上几十棵一米多高的蒿草被齐腰打断。七零八碎的草茎、叶子在空中翻滚了两下后都纷纷扬扬地飘落到土坎下面干枯的壕沟里,溅了还在呼叫的少校和他几个部下一身……

        金堰,陈墨山办公室,文达得意地对眼前一个大约三十岁、扁平鼻子的中校说,“****居然在鲁河南岸阻击我军,真是狗急跳墙了!背水一战,乃兵家之大忌!雷参谋,告诉74军,组织重型火力,坚决粉碎当面****的抵抗。同时,74军两翼之部队,奋勇前进,大胆插入共军纵深,实施迂回包围,给****来个瓮中捉鳖!”

        “是!”雷参谋转身刚要走,就听有人说:“站住,停止攻击。”

        一直站在墙边看地图的陈墨山转过身子,走到写字台前,用手指轻轻地敲敲桌面,语调平和地说:“命令:74军停止攻击,就地修筑野战工事以防****反扑。两翼部队也要停止前进,并在靠近74军的地域修筑工事,注意和74军保持联系。”

        “啊?”文达眨了眨眼睛,“长官,****正在崩溃,应该趁热打铁呀。”旁边的严光喜也点点头,“现在遇上这么好的一个捣毁****的机会,我们不应该错过呀。”

        “小心被铁烫着!”陈墨山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要忘了任河圩的教训!我们当时是多路进攻,结果仍有一路轻敌冒进,掉入****设好的陷阱!现在北线的鲁文才他们尚未准备就绪,还不能发起进攻,而****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给我们再打一个任河圩。胡腾霄反正对共产党来说不过面子上难看,可****主力并未受损。不要光看见****背水作战,还要看到他们有可能在其后方设了一个陷阱,引诱我们往里钻。嘿嘿,我们吃过一次亏,就不想再吃第二回了!我们,不上这个当!”

        没多久,陈墨山的命令化作四个阿拉伯数字为一组的无线电波,飞出了行营大楼,飞向万米高空,飞过村庄、城镇、河流、山岭,飞到远方的鲁河前线,蒋军随即停止了进攻。

        在鲁河前线的解放军指挥员报告敌情新变化之前,石川、谷雨等首长已经获悉陈墨山的命令内容。陈墨山当然不知道,他的电报命令被鲁河前线蒋军接收的同时,也被解放军电讯部门接收到了,并且准确地破译出来。原来,共产党的对敌情报战,除了派人打入敌人内部潜伏侦察和策反敌方人员为我工作以外,还有一项,就是接收敌方电台信号破译敌人电报密码。还在1927年国共两党破裂后,在******直接领导下,共产党就开始组织专人在白区负责破译敌人电报密码。1931年以后,共产党又在红军里安排曾希圣等专人破译敌人电报密码。虽然国民党对自己密码被破译也有所怀疑,也经常更换密码。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次国民党更换密码后,共产党总能尽快破解新密码的排列组合规律。在国共斗争中,共产党的情报来源总是双保险、三保险,甚至是多重保险。

        这里必须提醒一下事后诸葛亮们,谍战对于交战胜利的重大作用,仅限于当交战双方总体实力大体相当或差别不大,或己方优于敌方的时候。比如1941年日寇偷袭珍珠港美军、1942年美军中途岛伏击日寇、1941和1942年苏军分别向莫斯科和斯大林格勒输送战略预备队,1944年美英盟军登陆诺曼底,1945年苏军歼灭日寇关东军等等。但当双方实力悬殊时,弱军在得到强军的情报后,唯一的选项也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在国共斗争的多数时间里,共产党的情报战成果也只是确保自己不吃亏或者少吃亏。比如,红军长征期间的夺路突围。早在1946年11月,共产党就获悉蒋军即将进攻延安,但因双方西北战场实力悬殊,共产党只能赶在蒋军进攻前撤走延安的党政机关和有关物资。1947年1月,陈墨山发给鲁河前线的电报也并不能帮助当时实力还处于劣势的解放军消灭强大的当面之敌,不过,蒋军突然停止进攻的消息让解放军领导们还是深感意外。

        “好狡猾的陈墨山!居然看出了我们的用意!”在龙头镇司令部,谷雨听完卫仪的汇报,低头瞅着桌上地图,无奈地摇摇头。

        石川左手托着下巴,围着桌子来回走了几步,“应该趁北线敌人来不及进攻的机会,争取时间在南线打个歼灭战。预想的战机没了,那就需要再找一个战机。”

        “再找一个战机……”谷雨瞅着地图,弯下了腰。过了一会,他指着地图,高兴地叫道,“就拿这个目标开刀。”

        石川和卫仪一起看着地图,有些惊讶。石川瞅了谷雨一眼,“这里四周都是国民党主力,我们向这里出击的时候,倘若他们两面包抄过来,那我们不就被包饺子了吗?”

        谷雨眨眨眼,笑了,“据我对陈墨山性格的了解,我的这个陈教官不会这么做的。”

        卫仪还是不放心,“要是陈墨山做出了一个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决定呢?”

        谷雨坐下来,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说,“那就要靠老罗手下的南天竹来保驾了。”

        黄昏,当太阳渐渐淹没在西边的山坳里的时候,江淮第一师离开了杏花村一带的宿营地,悄悄地沿公路南下出发了。鲁河南岸阻击战打响的时候,第一师正在休整。虽然蒋军转入防御只是缓兵之计,而且解放区面临的严重危险仍然没有解除,但是,敌人暂停进攻毕竟让解放区军民消除了明天一个早上敌人就打过来的燃眉之急,因而大家普遍松了一口气。现在去执行出击任务,官兵们普遍士气高涨。

        在行军队伍里,小毛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频频向同行的小蒋使眼色。小蒋嘴上没有说话,内心却比前天轻松了许多。

        金堰,陈墨山正在跟蒋安邦聊天。他这会儿坐在皮质高靠背椅上,瞅着对面沙发上的蒋安邦,不免有些疑惑。

        “老弟呀,你跟老头子和小蒋都有师生关系,又是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这在许多人看来就是******第一号大红人。为什么你放着这些锦绣前程不要,却反而处处跟蒋家父子作对呢?”

        原来,在1946年,国民党内发生一起轰动很大的新闻。当时******为了给太子******登基创造资本,便委任******担任专门培养国民党党务骨干的中央政治学校教育长。这一下学校炸开了锅,学员们愤愤地说,你老蒋兼校长,师生如父子,我们已经矮你一辈了。现在你又叫你儿子来当教育长,弄得我们比小蒋又矮一辈,那我们不成孙子啦!于是,学员们在校园里打出标语横幅,“反对老子任命儿子!”、“反对儿子当教育长!”、“我们不当孙子!”。学员们还跑到街上游行抗议,一连闹了好几天。直到国民党秘书长陈立夫亲自到校安抚,耗费了成吨的吐沫,学校后来也贴出拥护******当教育长的标语横幅,******也知趣地提出辞呈,此事才算摆平。事后有人怀疑是学校里的****地下人员煽风点火,可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这些党务精英们普遍痛恨******搞老子传儿子的封建陋习,谁有本事煽起这么大的怒火?

        蒋安邦当时以国民党军队一个集团军政工处长的身份在中央政治学校的****高级政工班学习,积极参加了抗议活动。抗议事件结束后,这个****高级政工班和****政工班脱离中央政治学校,直接隶属国防部,改为国防部政工训练团,******担任主任。******还专门向他们训话,说你们反对我当教育长,我不计较,但是现在应该到此为止。再继续闹下去,会让共产党坐收渔人之利的。蒋安邦等人虽然还有些愤慨,但是事已至此,也只有无可奈何了。现在陈墨山重提这件事,蒋安邦原本平静的脸膛顿时就红了,他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珠子,严肃地说,“我是中国国民党党员,不是谁家的家奴!要是老子传儿子这么好,那我们又何必要搞什么辛亥革命。况且本党先总理(孙中山)都没有搞老子传儿子,那他蒋某人又凭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见陈墨山面带微笑地朝他摆手,蒋安邦停顿了一下,坐下来,又用平缓的语气说:“我是安徽淮水县人,不敢跟浙江人高攀。我只是凭一个国民党员的良心,为国分忧,为民解忧,如果说这也算是跟他爷们作对的憨熊,那我,甘愿当这个憨熊!”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对我们国民党来说,多几个憨熊没什么坏处。可要是聪明人多了,那反倒是不祥之兆了!”

        陈墨山点点头,随后起身离开座位,拍了拍额头,“老弟的脾气有点像那个****司令谷雨,我在黄埔军校当教官的时候,他是我的学生,当时我和老头子都很器重他,用共党的话说,他还是地主家大少爷呢!可他却偏偏跟共产党走。噢,老弟还不晓得吧,推荐你到我这里当政工处长的恰恰是小蒋。他对我说,你这人是驴脾气,但对党国还是很忠心的。”

        蒋安邦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小蒋能理解我,我很欣慰。”

        这时候,林溪拿着一份电报匆匆走进来,神色极为恐慌,“陈长官,驻白塔镇的路北绥靖区司令官胡腾霄发来急电,说****今夜突然袭击白塔镇,他请求行营火速派兵增援。”

        “嗯?”陈墨山抬起头,转了转眼珠子,“为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牺牲****士兵高贵的生命,哼,不值得!给他回电,就说无兵可派,请速突围。”

        “长官,恕卑职斗胆进言,胡腾霄可以不救,但****不可不打。”林溪走到桌前,用手指了一下桌上地图,“长官请看,白塔镇东边有我57军,西边有25军、64军、83军等部,****铤而走险,正好方便我们给他来个东西夹击,一举全歼。”

        蒋安邦随后也点点头,“林高参说得对,我们应该出兵。”

        陈墨山瞪了林溪一眼,“你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共产党指挥官就想不到吗?倘若****在我军出发的路上打伏击,那不就成了第二个任河圩了吗?至于姓胡的这回在劫难逃,活该!”他随后对蒋安邦笑道,“谁叫他连****都不如呢?”

        白塔镇,密集的枪炮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四下冒出的火光照亮了黑色的夜幕。左臂系白布的解放军在己方炮火掩护下,分多路发起了冲锋,很快跨过铁丝网,冲过壕沟,突进街里。

        胡腾霄伪军建制已经被打散,惊惶失措的官兵们连滚带爬,四下逃窜,不时有人被子弹射中,倒在地上。一些官兵看见解放军冲过来了,索性扔掉武器,举起双手。

        一个小胡子伪军军官挥舞着东洋刀,声嘶力竭地对溃逃的官兵们吼道,“不准退,不准退,谁退老子砍他的头。”

        但是,没人理睬他。一来,胡腾霄的部队战斗力不怎么高。二来,胡腾霄部队在解放区生活了一年多。由于得到解放区政府和人民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许多官兵们也很受感动。胡没有叛变以前,官兵们也学着老八路,曾经给解放区人民收割庄稼、挑水砍柴,和解放区人民相处也还算融洽。对于胡腾霄叛变,多数官兵事先并不知情。等到了国民党统治区以后才发觉被骗了,加上国民党方面对叛军又十分冷淡刻薄,这让许多官兵感觉掉进了火坑。所以,现在发现老八路来了,除了死硬分子,就没有多少人愿意顽抗了。

        那个家伙见没人理睬他,就气急败坏的踢倒几个从他跟前逃跑的士兵,举起东洋刀正要砍人,“砰砰”,枪响了,那个家伙踉跄了一下,随即跌倒在地。

        一个握着驳壳枪的青年军官站在那家伙后面大声喊道,“弟兄们,胡腾霄没心没肺,咱们不能跟他学,咱们都投八路吧。”

        江北行营,林溪拿着电报又跑进陈墨山办公室,眼睛瞪得比天花板上的西式吊灯还亮,“长官,胡腾霄第三次发来求援急电,说****离他司令部只有二百米了!”

        “还是那句话,无兵可派,请速突围。”正在低头看《贰臣传》的陈墨山连头都不抬,脸上冷得像块冰。

        林溪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背后陈墨山喊道,“林高参,你过来一下。”赶紧又回身走来。

        他走到写字台跟前,陈墨山指着书页,说,“看看我写的眉批如何。”

        林溪低头一瞅,只见在正文的空白处是陈墨山写的蝇头小楷——“贰臣者,因其主遭际时艰,不图奋死殉节,反临危倒戈背弃,已为后人屡屡争议乃至诟病。今有五次倒戈者,岂非反复无常之伍臣乎?此等寡廉鲜耻之类,只宜廉价偶用而已,焉可厚禄重用,终蒙养痈遗患之祸耳?”

        林溪再次摇了摇头,“陈长官,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你还有这个雅兴?”

        “又没有烧你眉毛,你急什么呀?”陈墨山抬起头,冲着林溪瞪眼喝道。“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你跟胡腾霄有亲戚呢。”

        他随后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呵,我要睡觉了,今晚如果没别的事,如果只是姓胡的挨揍,就别再打扰我。你们想要搭理他,就那八个字。要是懒得理睬,就算了。”说着,他起身打开边门,走进休息室,关上门。咣当,关门声在寂静深夜十分响亮,也十分冷漠。

        白塔镇,冯滔带着战士们边打边冲,很快就冲进一个院子里,一连打倒院里几个敌兵,接着冲进堂屋。

        “别开枪,我们交枪,我们交枪。”一个伪军官慌忙丢下手里的驳壳枪,其他十几个人也赶紧把枪丢在地上。在忽闪的烛光照耀下,这些家伙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冯滔一把抓住那军官衣领子,用驳壳枪顶住他太阳穴,“说,胡腾霄在哪?”

        那军官慌忙说:“在、在后面区公所,离这只有三十米。”

        冯滔松开那家伙,挥舞了一下驳壳枪,“小梁,你们把这些人带走,其他人跟我来!”

        冯滔带着战士们很快赶到区公所跟前,这是一套砖木结构的四合院,院墙门口,十几个伪军趴在临时堆的沙袋掩体后面,操作着三挺日式九二式重机枪和五挺大正十一式轻机枪(中国人俗称歪把子)开火。因为天黑,冯滔他们躲在暗处,没发现目标的伪军们只是胡乱开火。

        冯滔一摆手,小毛小蒋等人端起枪同时开火。砰砰砰,伴随一连串火蛇窜过掩体去,伪兵们纷纷倒下,正在喷火的机枪顿时哑了。

        冯滔和战士们趁机冲到掩体跟前,转过机枪枪口,一起冲院子里猛烈开火。密集的火蛇顿时封锁了整个院子。

        不一会,堂屋大门口伸出一根挂着白布的棍子。冯滔一摆手,战士们马上停止了射击。

        沉寂了片刻,堂屋里有人颤巍巍地说,“别打了,别打了,胡司令刚才被你们打死了,我们,缴枪、投降。”

        龙头镇司令部,石川和谷雨正在看卫仪拿来的电报,“经一夜战斗,共歼灭胡部叛军八千人,其中俘虏六千人,击毙叛徒胡腾霄。我师下一步如何行动,请指示,常戈。”

        石川看完电报一愣,“胡腾霄有两万人,怎么才消灭这么一点?”

        小卫笑了,“胡腾霄叛逃时,被我们截住了一千多人。叛军被国民党赶到内战前线后,官兵们不愿当炮灰,逃走不少。我军发起攻击时,叛军又溃散了不少,所以就剩下这些了。”

        谷雨站起来,把电报递给卫仪,对石川说:“既然胡腾霄已被消灭,敌人又不上钩,第一师孤军深入敌后已经没必要了,应该通知第一师,赶快撤回解放区。”

        石川点点头,思考着说:“这个陈墨山,自任河圩战役后表面上很凶恶,实际上却很谨慎,我们两次引他上钩都没成功,这对我们今后不利。为了打好下一仗,我看,我们两家应尽快召开联席会议,以便制定一个周密的作战方案。”

        谷雨点点头,揉揉太阳穴,伸展一下胳膊,感到自己此时有通风顺气的快乐,虽说我们这两仗都没达到预期目的,但我军挡住了敌军主力进攻,消灭了叛徒胡腾霄,对稳定人心还是有用的,政治意义还是很大的。想到这里,他心情更加舒畅。

        这时一个白净脸膛的青年参谋走进屋里,立正报告:“刚刚查明,在位于我军西南方向的太子庙一带集结的两股敌人是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目前他们仍在原地停留,除了修工事,没有其它动静。”

        谷雨低头瞅着地图思索了一会,然后抬起头说:“苏参谋,你负责组织精干的侦察小组继续对太子庙这伙敌人展开侦察,摸清他们的老底,特别是敌人坦克的底细。”

        “是!”苏参谋敬个军礼,转身出去了。

        谷雨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雪亮的阳光射进来,屋子里顿时大亮。他被强光一照,本能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喔哟!,忙了一夜,天都亮了!”

        金堰,陈墨山办公室,穿着睡衣的他刚出休息室,林溪拿着一份电报走进来,无精打采地说:“李军长报告,胡腾霄余部七千人逃到25军防区,李军长请示怎么处置这些人?”

        陈墨山打个哈欠,伸一下懒腰,“嚄,全部解除武装,送到银塘整训。”

        他见林溪情绪低落,就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拍拍林溪肩膀,笑着说:“林高参,不要感情用事,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值得可怜。其实,我们应该感谢共产党替我们消灭了这个烫手山芋。他既然过来了,你就得管他吃管他喝,万一他哪天再反水了,我们岂不又像共产党那样犯花钱买冤家的错误了吗?”

        林溪心头一动,脸色开朗起来,他试探着问:“长官,您觉得共产党今后会不会再干花钱买冤家的傻事呢?”

        “这个嘛,不好说,天知道?”陈墨山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转了转眼珠子,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

        第一师撤出白塔镇以后,随即部署到鲁河境内的解放军前沿阵地上。此时,大地格外寂静,偶尔响起几声冷枪。几只麻雀毫无顾忌地在阵地前的空旷地上低空盘旋,还不停的发出叫声,唧唧,喳喳。

        冯滔趴在战壕里,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这会儿,高哲猫着腰走到跟前,见附近没有别人,就小声问,“营长,你在白区是不是有个爱人?”

        冯滔轻轻点点头,小声说,“我们还没有结婚呢。因为她现在还在做地下工作,所以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她的姓名。”

        高哲笑了,“我听郭林说过,你那爱人没准就在对面呢。”

        冯滔放下望远镜,赶紧一瞪眼,“郭林那是胡乱猜的。她如今在什么具体位置,我都不清楚。”

        高哲诡秘的一笑,打趣的说,“啥事都怕一个巧字。也许郭林是乱猜,也许呀,你那爱人还就正巧是在你的对面呢。”

        “噢?”冯滔心里一动,又举起望远镜,注视着对面的蒋军阵地。三四千米的空旷地带后面是一片土丘,上面稀疏地栽着几棵掉光叶子的杨树、柳树,覆盖着干枯的杂草。土丘上鸦雀无声,隐隐约约有几个蒋军游动哨的影子。

        鲁河县南部的牛头镇,现在是74军的军部。这天,在军部所在的四合院的后院西厢房第二间屋子里,刘雁、徐励、陈书香围坐在屋子中央的方桌跟前,瞅着桌上军用地图,一时有些郁闷。胡腾霄伪军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虽然一支不入流的杂牌军的覆灭对“中央军”来说无关大碍,但是共产党的快速出手还是让这些“****精英”感觉有点意外。

        过了一会,刘雁叹口气,“共产党这次惩罚胡腾霄既是意在警告****内部想学胡腾霄的人,其实也是在向政府示威呢。他们的意思就是,共产党现在并没有崩溃,他们仍然牢牢地掌握着部队。”

        陈书香咬着嘴唇,“据****投诚人员说,江淮****虽然已经和黄淮****会合,但是彼此矛盾还很大。江淮****手里拿的是所谓江淮币,到了黄淮共区无法流通使用,导致江淮****手里的江淮币如今是废纸一张。那些江淮****官兵对此十分恼火,多次跟黄淮共区的干部吵架,还搬出******的牌子也无济于事。一些江淮伤兵干脆到了黄淮商店里扔下江淮币,见东西就抢。”

        徐励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

        陈书香继续说,“我们应该趁****两家闹矛盾的时候,迅速出击,足以打他一个人仰马翻。抓住战机,断然出击,这可是战术课里说的。否则,等他们两家矛盾梳理好了,我们再打不仅占不着便宜,弄不好还会吃亏。而现在停止攻击的决定恰恰是给****提供一个消化内部矛盾的机会,这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

        刘雁苦笑一下,“陈小姐的分析有道理。但是不能不看到,****内部虽有矛盾,但是他们对外还是枪口一致的,而且又非常善于在其地盘里设下埋伏圈。现在我们要是贸然打进共区,一旦中了埋伏,那可就是第二个任和圩了。所以说,现在停止攻击的决定是对的。徐小姐,你是怎么看呢?”

        徐励两手一摊,“我不是军人,对于战术战法什么的可是外行。不过,****官兵因为钞票不通用打架一事,倒是一个很好的新闻。”

        龙头镇司令部驻地。这天下午,谷雨在后院西屋的住所正跟常戈谈话,罗正平推门走进来。

        “政委,有事吗?”两人都从圈椅上站起来。

        罗正平阴沉着脸,“据地下党同志报告,那个在我军北撤时对革命前途悲观绝望,无耻地叛变投敌的汪静芳,向敌人供出了好多我军机密,其中包括南天竹的情报。”

        “啊?”谷雨嘴巴咧得老大,随即又眼睛喷火,“等将来抓住这家伙,非毙了他不可!”停顿片刻,他又忧郁地瞅着罗正平,“那南天竹怎么样了?”

        “还好,姓汪的既不认识南天竹,也不负责跟南天竹联络。”罗正平长出了一口气,露出微笑,“噢,南天竹报告,过几天,国民党要在金堰召集各军军长开会,研究制定新作战计划。”

        谷雨却没有微笑,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汪静方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很受他器重,如今叛逃,还出卖了南天竹。虽然汪不能帮敌人直接抓到南天竹。但是敌人会从泄密渠道顺藤摸瓜,查找南天竹,南天竹今后的处境会极其险恶。这让他怎么不感到尴尬和难堪呢。

        哗啦哗啦,外面传来了柳树枝摇晃的响声,寒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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