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者 第十四章 嘲笑借条

在车站打听好了去鹿城重型机械厂的路线，朱培荣放开脚步走了两个多钟头，来到一片厂区，厂房林立，高耸如云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远远望去，看见了《鹿城重型机械厂》的大牌子。

第一次看到这块牌子，朱培荣自己莫名其妙，怎么那么亲切！也许是火车上的不幸遭遇，在车站暖人心的经历，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真有到家了的感觉。

他来到大门口不敢贸然闯入，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惊动了守门人。

“喂！小伙子干什么的！找人吗？”

“也是也不是”

“哎呀！小伙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也是也不是啊？”

“我是来报到的，不是来找人。报到也要找人，不是找人，也要找人。”

“叫什么名字？”

“朱培荣”

“这个名字好听，你是大学生吧？这几天倒是有几名大学生来报到。”

“我是大学生，老伯。”

“你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清华”

“哦！名牌大学，少见，少见。”

“老伯，我该到哪个部门报到？”

“到三楼人事部，找许处长。”

“谢谢老伯”

“嘿！谢啥呀，你报到入了厂里花名册，咱们就是一家人。”

朱培荣向老伯招招手，径直向楼里走去，他快步走上三楼，放眼看，人事部的牌牌挂在那里，一溜儿好几间办公室，该敲哪个门？

头一次走进这座办公楼，朱培荣在走廊里徘徊，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胆怯，胆怯的不敢声张，胆怯的不敢轻易敲门。他想起在家里办什么事，有老爸后面撑腰，姐姐姐夫们支招。

他正在犹豫徘徊，一名姑娘从楼梯口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

“同志找谁？”

“找许处长报到  ”

“许处长在302”

姑娘热情地领着朱培荣来到302，敲开了门。

清脆地喊了一声：“许处，又来了一名报到的大学生。”

喊完，她转身走了。

朱培荣走到处长面前，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许处长抬起头看着朱培荣，仔细端详了一阵。“哎呀！你叫朱培荣，清华大学毕业生。”

朱培荣被看得有点发毛，陌生的许处长喊出名字，十分吃惊，吃惊地愣在哪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处长看他吃惊的样子，笑着解释。

“你的档案已经到了鹿城市人事局，我看过你得档案，熟悉你的照片。见面能够喊出你得名字，做人事的就得有这么一双眼睛。”

朱培荣佩服地点点头，“许处长，报到要办什么手续？”

“办手续简单，在报到簿上签名，就是鹿城重机的人了，请坐。”

朱培荣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介绍一点情况。你是我们厂有史以来第二名清华生，第一名现在是我们厂的副厂长叫徐宏。六十年代初清华毕业。你的老校友，听说分来一名清华生，高兴地不得了，他去中央校学习现在不在厂内。”  

朱培荣没有想到，在这里还有校友，顿时觉得不孤单，心里别提有高兴。

“小朱啊！你新来乍到，一定会遇到许多问题，有什么困难，有什要求，直管说。”

朱培荣心说，今天中午就没有口粮，羞于开口嗫嚅道：“许处，真不好意思，刚报到就给领导添麻烦。”

于是把火车上被掏包，车站吵架，住宿没有掏钱，蹭了一顿饭，拒绝了站长的百元资助，简要说了一遍。

许处长听罢哈哈大笑！

“小朱啊！传奇呢！要强耿直有志气，到家了不用饿肚子喽。我给你写个便笺，到财务处找王会计借支工资。”

“那可就谢谢许处长了，雪中送炭，解燃眉之急。”

朱培荣拿着徐处长的便笺进了财务处，一眼望去，嘿！半边天的世界。

有一男子站在一名胖女人座位跟前，胖女人是猪肚子脸，一脸横肉，打上眼就不舒服。财务处里几个人，看见朱培荣，个个眼睛发亮。

胖女人问：

“哪里来的帅哥啊！要办什么事？”

朱培荣打量了一眼胖女人，不答则问：

“那位是王会计？”

胖女人说“我就是”  

朱培荣赶紧走到近前，双手递上许处长写的便笺。

会计看完便笺说：“朱培荣同志，请你等一会，我去找财务处长批几个字。”

不一会王计回来了，坐到椅子上伸手扯了张纸，递给朱培荣。

“写个借条”

随手把钢笔扔在朱培荣的面前，朱培荣拿起钢笔，刷刷点点地写完借条，恭敬地递在会计手上。

王会计接过借条，仔细看了一遍，嘴一撇，捏着借一字一顿地念：

“借条，本人因为不慎，仅有的一百元钱在火车上被扒手偷窃，来厂报到上班，没有钱买饭票，向财务处借支工资一百元。”

王会计念完借条，当众抖了抖呵呵笑，笑出了眼泪。

“全世界哪有写这样借条的？”

再次抖了抖借条，“朱培荣同志，你真的是背时的主儿，连扒手都不放过你。哈哈！这么写要不得，写借支工资一百元就是了，真是笑死我了。”

一屋子人也跟着轻笑

一名年轻女士娇声怪气。“真是呆子，在火车上被掏腰包写在借条上，可笑！”

朱培荣被奚落气得浑身发抖，满脸绯红，一想到人地两生没有地方找人借钱，只好忍气吞声接过王会计递过来的一张纸重写了一次。

王会计拿过借条再次审视了一遍，抖了抖借条咂了咂舌。

“你们看真是一手好字哩，龙飞凤舞不说，字体工整圆润，苍劲有力，字字都像磁石，就凭能写出这手好字，准能找个好对象。”

财会室里又是一阵笑  

朱培荣听来，这笑声非常刺耳，浑身起鸡皮疙瘩，想赶快走开，怎奈还没有拿到钱。

王会计瞧着她对面坐着的一名漂亮的女孩，

“小梅，把钱付给朱培荣同志。”

“哎！”

小梅向朱培荣招手，“请你过来  。”

朱培荣的眼睛向那边一顺，啊！原来是帮忙找许处长的那一位。走过来说：

“是你啊？”

屋里人都是一愣。

“原来你们认识啊！这是怎么说呢！”王会计阴阳怪气地道。

朱培荣赶忙解释，“是这么回事，找许处长报到，是这位梅姐帮我找到的。”

屋里人释怀。

王会计的疑问可就大了。

小梅收下借条，打开保险柜，在一摞人民币中，取出一张递给了朱培荣。

“朱培荣同志，这年头除了亲妈假不了，什么都有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生看看是不是假币？”王会计语气里充满了刻薄。

对胖会计是阴阳怪气，朱培荣生了鄙夷，看你猪肚子脸，不是善良之辈。突然他感到一股热浪闪电班射过来，回眸，原来是小梅的同情的目光。

朱培荣转身要走，男士叫住了他。

“培荣同志，你背着旅行袋报到，你还没有找到住处吧？小梅啊！好人做到底吧！你送培荣同志到公寓”

猪肝脸王会计心照不宣接上说：“男女职工都住在同一层楼，朱培荣同志晚上千万别走错了门。”

“小朱走！我领你去宿舍。”

小梅不屑的目光剜了一眼胖会计，起身出了门。

朱培荣跟着小梅走出财务室

王会计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财务室传出来。“刘科，你可真会安排，看帅哥小梅眼都直了，他们要是对上了，真是郎才女貌哩。”财务室里又是一阵轻笑。  

小梅听着屋里的笑声，不好意思的偷看了朱培荣一眼。

“王大姐，小梅正在热恋，你就不要乱点鸳鸯。”刘科长的声音。

“哎呀！呀！刘科，小梅的男友我见过，和这为帅哥站在一起就得羞死。这年月，大姑娘的心可不好说，你没看小梅的眼神，小梅的笑，分明是让帅哥勾了魂。今天有好感，没准明天就热恋，后天就得和原来的男友说拜拜，甩出十万八千里。”  

“拜托了王大姐，牙缝里留点德行，胡乱编排烂舌头。”刘科长流露了一点正义感。

朱培荣听到屋里的哄笑，对小梅发牢骚。

“那位宝贝会计人老珠黄，还那么流里流气的，嘲笑我，拿你开心，什么玩意儿！”

“咳！她阴阳怪气惯了，别理她。她就会拿别人开心，你不小心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她就蹦的八丈高。她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手。她比刘科资格老，没有捞个科长情绪大了，看谁都不顺眼。我们年轻的是当面捧背后骂。她还自我感觉良好，蠢猪一个。”

朱培荣问：

“胖会计叫你小梅，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也叫我小梅好了”

“那怎么行，你比我年龄大，我就叫你梅姐吧。”

“随意”

说话间，他们到了职工宿舍。

小梅说：“培荣同志，你去找这里的管理员王婶，看她安排你住在哪个房间。我得快回去了，时间长了，那母老虎不知又要编排什么故事呢。收拾屋子需要我帮忙说一声，我就住在职工宿舍303，拜拜。”

朱培荣在楼门口见到了小梅说得王婶，五十来岁的女人，看上去很健壮，很朴实。

王婶唠叨着告诉朱培荣，前几天厂办主任就下令，为新来的五名大学生收拾好住的屋子，两个人住一间。你是最后来的一个，主任说你是名校生，单独住一间，房间号是315，收拾好了就等你去住。

王婶在身上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朱培荣。“你先上去，我给你打壶开水。”

这里没有让人恼怒肥胖的王会计，遇上了热心唠唠叨叨的王婶，好像自己的母亲。他来到315的门口，打开门一股霉气味儿扑鼻，看来是新粉刷的，房间很干净。两张木质单人床靠着两面墙放在那里，床上放着裹着麻袋片的草甸子。一张旧的办公桌，靠在里面的墙上，夹在两张床的中间，再也没有其他的物件。

朱培荣在清华是四个人住一间，第一次住单间，他很知足。

王婶提着暖瓶上来，放在桌上。

“小朱啊！这屋子刚粉刷没有几天太潮，注意每天开窗子通风散散潮气，千万别让身子受了潮，受了潮浑身发痒就不好受了。”

“谢谢王婶提醒，我会注意的。”

王婶转身走了，朱培荣想起来到车站取行礼。看看手腕上的表，该吃午饭了。

他按着小梅说的位置，很快来到职工食堂门口，看见小梅站在那里。

小梅迎上来说：“培荣同志，你还没有买饭票吧？我这有，管饭票的不在，吃完饭再去找他买。”

买好饭菜，他们端着来到一张饭桌前，这里坐着一个算的上标致的小伙，守着两份饭菜，还没有动筷，看见他端来饭菜，站起来朝朱培荣笑。

小梅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王强，我们是同学。”  

王强顺过手来握住朱培荣的手，“你一定是朱培荣了，请坐下吃饭。”

朱培荣笑笑说，“这是我来厂第一顿饭，我们做伴吃，又找回念大学的感觉了。”

吃着饭，王强打抱不平。

“听小梅说你刚报到，被肥胖的王会计嘲笑了一番，我不至一次领教过她的尖刻，那个胖女人就是那个德行，不要往心里去。”

朱培荣坦然一笑，“王哥，我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点砸她一拳，砸掉她几颗门牙，新来乍到我没敢。过后想想还得感谢她，那是很有意思的社会课呢。那借条真是写出十二分的呆气，我自己都感到幼稚可笑。”

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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