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西红柿鸡蛋面

进了屋，温渺发现，这不过个四五十平米的大单间，客厅和卧室在一起，温渺被疯女人按着坐的这个木制长椅不远处，就是他们睡觉的平板床。

        厨房和卫生间在另外一侧，虽然都是独立开来的，但看起来很小，那狭窄的厨房，甚至似乎都不能容下两个人一同站在里面。

        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上装着锈迹斑斑的护栏，温渺能透过那儿看到外面屋檐上挂着的几件已经泛了黄，似乎很久都没有收进来过的衣裳。

        每一处，都透露着破败的味道。

        温渺没有嫌弃，只觉得心头酸涩，胸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闷闷的，很难受。

        “祺祺，”疯女人把温渺按在长椅上坐着后就跟着坐了下来，沾着淤泥的手摸向温渺白皙的面颊，“你这些天都去哪儿？祺祺妈好想你你知道吗？你吃饭没有？你看你都瘦了，祺祺你肯定喝了对不对，妈给你下面好不好，你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你等着，妈这就去做！这就去！”

        说着，她猛地起身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担忧地回头看温渺，似乎担心她会趁她不在走掉。

        温渺忍着眼泪要落下来的冲动，努力朝她憋出个酸涩的笑容，疯女人这才笑了，走进厨房开始准备。

        找盆装面粉，掺水和面……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她都做得很娴熟，除了没洗手把面弄得有些脏污之外，完全不像是精神病能做出来的。

        没过一会儿，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就被端到了温渺跟前，颜色有些暗沉的鸡蛋面上漂浮着些葱花，味道有些扑鼻的香。

        那个女人就那么趴在温渺跟前的桌子上，眼神期待而又热切地看着她，“祺祺你快吃！快吃！”

        在那个瞬间，温渺没有在意面干不干净，没有去品味那是什么味道，只是在那道期待的目光下，木然地将那碗面吃完，连汤也没剩下。

        见她这样，那个女人满足地咧开嘴笑了，温渺却只觉得想哭。

        她只能用力攥着手里的筷子，攥到自己指节发白，才能勉强忍住那股流泪的冲动。

        但坚持到最后，温渺还是没能忍住磅礴的眼泪……在她离开的时候。

        温渺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巷子的，只记得踏出那个家门时，那个疯女人在身后哭得歇斯底里，嘴里不停哭喊着‘祺祺你别走，妈真的不疯了，你别离开妈啊！’

        邻居大妈死死地抱着她的腰，才没让她冲过来拽住温渺不让她离开。

        那天晚上，温渺流了很久的眼泪，仿佛是想要将这些年所有应该流的泪都流光。

        从那次之后，温渺再也没去过那个巷子，没去看过那个古老而破旧的平房一眼。

        而她再见到那个疯女人，也就是她亲生母亲的时候，是在精神病院，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户。

        那个女人，蜷缩着床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孩样式的洋娃娃，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样，一边轻声呢喃着什么，一边轻拍着洋娃娃的胸脯。

        但她受不得刺激，一旦有人出现或者有很吵闹的声音，她就会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甚至除了那个洋娃娃，拿身边可以拿的一切东西砸人。

        温渺问了负责看护她亲生母亲的医生和护士了解情况，知道她的状况比当初她第一次见她时要差很多。

        她已经不再有神智清明的时候，也不会再随便对着哪个年轻女孩叫祺祺，甚至不再轻易开口讲话，只会在看着怀中洋娃娃的时候，才会温柔地细声低语。

        温渺尝试过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跟前，但她只会搂紧怀里的洋娃娃，警惕地看温渺一眼，随即就像是当温渺不存在似的，继续低头跟她怀里的洋娃娃低语着什么。

        即便是只看温渺的那一眼，也空洞得没有一丝焦距。

        温渺不懂精神病患者的世界是怎样的，但她知道，她亲生母亲将她和小时候的温祺圈在了一个世界里，把除开她们之外的，包括温渺在内的所有人都隔绝在了外面，从不让人进入。

        而温渺能做到的，只有保护好她自己构建出来的那个宁静世界，不去打扰，也不去破坏。

        跟霍熠川说这些的时候，温渺一直很平静，甚至连情绪都没有什么起伏，但霍熠川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温渺藏在平静背后的忧伤和难过。

        他伸出手，默默地抓住温渺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握紧，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她安慰和力量。

        感觉到他的安慰，温渺抬起头来，泛着泪光的眼睛微微冲他笑了笑，随即低头，小口地将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吃完。

        霍熠川分明看到，有细微的波澜在面汤上漾开。

        那天夜里，温渺睡得很香，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忧思多梦，仿佛是因为背后那个人给予的温暖，能让她内心安稳地入眠。

        第二天温渺醒来时，霍熠川已经离开。

        床头放了套崭新的女士服装，不用想也知道是为她准备的，温渺看到霍熠川留的小纸条，告诉她他有事先去公司，拜托刘阿姨给她买了套衣服，早餐刘阿姨也准备好了在楼下，让她吃完早餐再回去，他安排了司机送她。

        小纸条的末尾，是霍熠川干净有力的两个字，早安。

        想到他还记得她说的想要跟人普通而平凡地每天说早晚安的事情，温渺唇角便忍不住扬了扬。

        起身，换好衣服，洗漱完下楼。

        刘阿姨正在打扰卫生，见到她便笑着招呼她去餐厅，把准备好的早餐给她端了过来。

        看到刘阿姨脸上暧昧的笑容，温渺不出意外地红了脸，草草吃完早餐跟刘阿姨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霍家别墅。

        回到公寓，楚心念见温渺换了身衣服，等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你昨天晚上跟霍熠川过的吧？”

        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满是笃定，仿佛她亲眼所见似的。

        温渺瞬间脸红，没吭声，一言不发地换好鞋，拎着手里的脏衣服去卫生间，准备把衣服都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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