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旧事

高个子师兄止住了师弟杀死魔物的动作，走上前来询问那黑皮猴子，“你和这头魔牛从哪里来？”

        那黑皮猴子只是趴在地上不肯说，眼珠子转来转去，“我，我……”

        “不说便杀了！”高马尾师弟握住剑柄，动作之间摇晃剑身，那黑猴子立马又开始叫唤起来。

        “我说！我说！仙君，仙君劳烦你先放开我！”

        师弟冷哼一声，他怎么会听一只魔物的话，虽松开了手，但剑身仍然扎在黑皮猴子的腿上，把它扣在地上不敢动弹，这东西最是狡猾，平日里喜寄生于大魔兽身上，跑得很快，若是拔了剑，恐怕一溜烟就没了。

        黑皮猴子见没得商量，这才哭哭啼啼的说道，“我们从西边云石岭而来，方才是这大块头想找东西吃，才跑到这，我就是想分杯羹，他们，他们死都死了，吃两口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魔物说的话简直让明玉大开眼界，恨不得立马上去削他两剑。

        看那两人的模样估计和他想的也差不离，只是师兄要更加沉静些，“云石岭紫衣观没发现你们么？”

        “发，发现了呀，只是这个世道，哪个喜欢多管闲事，就是紫衣观的人将我们赶到此处，仙门中人，个个爱惜羽毛，只要人不死他们地界便是好的了……”那黑皮猴子意识到自己的话出了问题，连忙解释道，“嗨呀，仙君，我不是说你们，我是说紫衣观的，紫衣观的人爱惜羽毛，我可从来没杀过人，都是那大块头……”

        “你这话说的……”师弟气急，“你可敢说你未曾食人心嗜人血，未曾给那只大魔物出谋划策，未曾狼狈为奸涂炭生灵，以此为乐！？死到临头还在推卸责任……恶毒如此，其心可诛！”

        那黑皮猴子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可魔物就是魔物，他们不懂得凡间人的悲苦，只知道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开心，他们觉得理所应当，哪里又能体会到其他别的？

        也不过就是在片刻之后再次从喉头挤出一句两句不理解的话，“仙君，你，你这，跟我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呀，外边还有那么多魔物你们都没杀净，那么多，杀不完的，何苦为难我一只，倒，倒不如……”

        “哎，就实话跟你们说了罢！来这个村子我们也是被怀春殿的人赶过来的！仙君，你们就没发现么？再过去点就是云中阁的地界，全天下的仙道人，都忙着把我们往那边赶！因为就那里的人杀魔兽，杀魔族，他们不想费力，又想杀魔族，所以他们就这样做，可是我们又不傻，他赶我们到这边来，想让我们往东边走，我们便往北边走，想让我们往南边走，我们就往西边走。”

        “我们后面还有那么多魔物呢！不聪明的都去了东南的云中阁，倒不如你们也别管了，让云中阁的人管罢！我看你们还用了那么多的药，多浪费啊，养好了咔嚓又让别人吃了，你们这么厉害又不会被魔族咬，仙君，仙君，哎，要不你们让我走罢！你看我说了这么多，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带你们去找其他魔物，马上又有一群从西边来了……”

        那黑皮猴子还在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可已经有人忍不住了，“不必你来带路，若我看见了一个都不会留。”

        高马尾师弟突然拔出剑来，只一息便砍下了黑皮猴子的头。

        “你可知，我们就是云中阁的？”

        他说这句话时那般用力，几乎要把牙给咬碎。

        年轻人，经历的事情不多，黑皮猴子已经死透了，但仍然改变不了他内心受到的极大冲击。

        他的师兄叹了口气，抱住了他，“……阿玉，走罢，先去西边。”

        明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他的记忆。

        这是他与傅回雪结为道侣后的第七年，魔族自西边横渡而来，仙道大乱，他与傅回雪时时要出去剿灭魔族，一去经常就是几个月，这是他们回云中阁时发生的事情。

        向西行，还会看见更多惨案，那批魔族一路被人赶来，吃了的杀了的，数不胜数，还有些淫///邪的魔族，强迫无辜的女人，让她们生下畸形的人魔混血。

        那时候，魔族好像的确是杀不尽的，他们每天都在杀，可是还是有那么多。

        明玉第一次知道有仙门中人纵容魔族贪生怕死时，简直是气急了，他想，他和师兄日复一日的在外救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仙门之中这些腐烂的蛆虫能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还是为了让他们把压力坦然的都让给云中阁？

        他记得后来他与师兄去过怀春殿，也去过紫衣观。

        怀春殿的殿主一脸不在乎轻蔑道，“你们云中阁不是自诩仙道第一么？这点还处理不了？那还说什么第一。”最后被明玉削了一顿。

        紫衣观的观主跪倒在他与师兄面前，流着泪：“二位道君，非我不想派人绞杀那些魔族，可这世道，好人难当，我们小道观没有那么多的气力，就连自身也难保……”

        后来明玉才知道，紫衣观观主的大徒弟因对抗魔族死了，二徒弟也因此死了，小徒弟竟是昨天才咽气的……紫衣观上上下下现如今竟连金丹都没有几个。

        于是他们也只好离开。

        回了云中阁，看见的更多，宋霓裳命令弟子们挖了个大坑，每天坑里都要焚烧许多尸体，升起的烟几十里外都能看见；关简神色恹恹，见到他们时勉强勾起笑来打招呼；他与师兄去了回春楼帮忙，却看见许多弟子都绑着绷带坐到了旁边的树荫底下；楚长老头发都白了些许，萧南寻因为救同门断臂一只，还在昏迷；临渊剑尊已经去了千里之外的风洄洲找人协商事宜，一个月没见到人了。

        人人都有要事在身，没有人顾得了他们，因为他们就连自己也顾不到，明玉有一次还听见一个小弟子在包扎伤口时抱怨，“怎么越杀越多了？”

        可不就是越来越多。

        那一段时间他十分迷茫，这天下好像太难救了，怎么做都不够。

        他与师兄白日里都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时候，只有等到夜深了，师兄才能有机会拥住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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