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李时一虽然是单身，但住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秦皓明住进了空的那间。

        “你就住在这里，先不要上学了。”李时一说。

        “好。”秦皓明点点头。

        “你的东西我会帮你拿过来。你要好好休息，药不能停。”李时一叮嘱到，然后去上班了。

        这一周秦皓明都没有上学，在家里躺平的日子很幸福，没有老师在一旁叽叽喳喳，没有内卷的同学污染他的眼睛。

        李时一每天都会准时上下班，然后给他做饭。每顿菜也不多，但顿顿不一样，李时一做得也很用心。

        “姐姐，我想退学。”秦皓明躺在床上眨眨可爱的大眼睛，把胳膊从被窝里晾出来。

        李时一看着撒娇的秦皓明，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走到他床边，帮他盖好。

        “可以是可以，但还是得告诉你父母。虽然你已经十八岁了，但他们应该有知情权。”李时一说。

        “他们肯定不答应。他们从来就不管我，就知道吵架，折腾，最后折磨我。”秦皓明一下就急了。

        李时一按住他，坚决地说：“还是要说。”

        秦皓明萎蔫地瘫下去。

        “我其实也是一个心理咨询师，你这样的精神状态绝对不适合读书。相信我，没问题。”李时一轻轻拍拍秦皓明的脸安慰到。

        “好吧。”秦皓明一脸委屈。

        “答应你就不错了，退学不是小事。好啦，乖乖睡觉。”李时一起身，关掉灯，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李时一几乎把秦皓明当成小孩子精心呵护。鉴于他的人身遭遇，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总归是有人站在他的立场上关心他，把他的精神问题真正当成问题，这便是好的。

        崔老师看着秦皓明的父母，一脸严肃。

        “我觉得孩子就是缺少你们的陪伴才变成今天这样。家长要负很大责任。”崔老师厉声说到。

        “但是崔老师，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确实不好办。而且他自己也不想和我们住一起。”秦父先就给自己脱责任。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没办法。他从小就倔。”秦母附和。

        崔老师看着这两个家长，已经没有想继续交流的欲望了。但是秦皓明退学，他还是得继续说清楚。

        “秦皓明找了个心理咨询师，说他有精神问题，所以退学，你们能不能接受。”崔老师说。

        秦母立刻就变了脸色，把桌子一拍，站起身说：“不行，什么精神问题，我看他就是懒。不上学怎么行。”

        “就是养那么大，不读书，我坚决不同意。”秦父也说得很大声。

        崔老师面露难色，他突然间很佩服秦皓明在这样的家庭能安全地活到今天。

        “其实我觉得，孩子就是暂时性想不开，其他没什么，等会他来了我们把话说清楚就好了。但我觉得你们情绪最好不要太激动。”崔老师说。

        “好。”秦父秦母点头答应。

        门外秦皓明和李时一已经窃听了好久。

        “姐姐，看到了吧。这两个人一个都不是东西。当年在外面偷人，我就是他们的阻碍，然后我主动退让。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开心。”秦皓明说起以前的事很不开心。

        李时一摸摸他的头。对这种父母她也是无话可说。

        “他们没有资格管我。”秦皓明咬牙切齿。

        “好啦，进去吧，总是要面对的。”

        李时一推开门，先一步进去。秦皓明跟在她身后。

        老师家长三人坐在办公桌旁。崔老师给他俩打了个招呼，而秦皓明的父母还是冷着脸，话也不说。

        “老师你好，我是秦皓明的心理咨询师李时一，这是我的资格证。”李时一把资格证从包里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崔老师看了一眼点点头。

        秦母直接拿起来里里外外看了个仔仔细细，然后黑着脸把证书又放回李时一面前。

        秦皓明当即是有点生气，想站起来骂人。李时一在桌下抓住他的手，按住了他。

        “退学不是小事。皓明是想清楚了吗？”崔老师说。

        “这是我给他开的病情诊断，你们过目。”李时一拿出三份诊断书分别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崔老师仔细地看。

        秦母看了两三排，把纸放下，盯着李时一看。

        秦父碰都没碰那张纸一下，只对秦皓明怒目而视。

        如果不是李时一在身边压住秦皓明，他早就和他爸吵起来了。

        “李医生，我们先不谈这个什么心理诊断。你和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秦母将诊断书推到李时一面前。

        “秦皓明是自己来我诊所的。他第一次来时已经是重度抑郁了。在他的描述中我能感受到他在家庭生活和学校生活中的严重孤独，关于我写的诊断书，三位还是有必要认真看。”李时一将诊断书推回去。

        秦母冷哼一声。

        “好啦，大家都平静一点。”崔老师出来打圆场，“皓明的状况我也是有所了解，我觉得其实没有李医生在诊断书上写的那么严重，平日里的正常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三年，他虽然算不上努力，但成绩也还是不错，就差这么临门一脚了。我觉得退学这件事还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崔老师，我觉得这个李医生就是这小子找来骗人的。我看他就是懒，不想上学，退什么学，我不同意！”秦父一激动，站起来用手指着秦皓明的鼻子。

        秦皓明挣脱了李时一的手，站起来抓住秦父的手甩开。

        “你别指我，你有什么资格！你这个人渣！”秦皓明怒吼。

        “老子是你爸！你这个白眼狼，老子出钱养你，你还在这儿给老子吼！信不信老子打你！”秦父扬起右手。

        “别别别，有事商量着来，别打人。”崔老师立即起身拦住秦父。

        秦父气呼呼地坐下，恶狠狠地看着秦皓明。

        从始至终秦母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前夫和儿子的争执。看到这一幕，李时一心里凉凉的，为秦皓明感到悲哀。

        “好啦，我这里有个东西你们看一看。”秦母从包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本子。

        秦皓明不自然地抖动了下。

        秦父和崔老师分别拿起了一个。

        “这是皓明的日记吗？文笔还不错嘛。”崔老师笑了笑。

        秦父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眼睛里都开始冒火。

        “这是什么？”李时一问秦皓明。

        “是，我和，月月的日记。”秦皓明开始冒冷汗。

        “吃药了吗？”李时一忙问。

        “吃了。”秦皓明呼吸开始急促。他脑子里竟然出现了关于秦月月的往事，真实和虚幻的冲击让他突然间分不清，坐在他身旁的是秦月月还是李时一。

        “这分明就是一个女生的日记，所以这小子是在家里养了个女朋友？”秦父放下日记本转头看向正悠哉悠哉补妆的秦母。

        秦母翻了个白眼很得意地说：“我从他家里翻到的。这小子之前把我们留的房子卖了，换了个小的住，指不定就是要和女朋友住一起呢？”

        “你都干了些什么！老实交代！”秦父又用手指着秦皓明，一副对待罪犯逼问的模样。

        “等一下，我来看下那本。”崔老师拿过秦父面前的日记与手中的对比。

        两本日记竟然是惊人的相同，只不过主人公交换了一遍。

        “我们学校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秦月月的学生，可是这两本书的字迹确实不同，女生这一本确实不是秦皓明的字。太奇怪了。”崔老师说。

        “崔老师，其实秦皓明除了重度抑郁之外还有轻微的人格分裂。他基本上还是分得清真的和假的，但的确不适合上学了。”李时一说。

        “这。”崔老师陷入了沉思。

        “按照李医生的说法，这个秦月月就是假的人了？”秦母嗤笑一声，把两本的日记都翻到了最后一页。

        秦皓明的日记比秦月月多了一段，是那天在酒吧和李时一相遇后多写的一段。还有一幅画，画的是秦月月，也是李时一。

        “秦月月，不会是你吧，李医生。”秦母继续像开始一样端详李时一。

        李时一这下百口莫辩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这小子就是欠收拾！”秦父站起身，巴掌向迷迷糊糊的秦皓明扇了过去。

        秦皓明感受到掌风，回过神来，站起来退后几步。

        “别打了啊。”崔老师起身阻拦。可是他隔得有点远，秦父已经抡出了第二巴掌。

        李时一闪身挡在秦皓明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你凭什么打姐姐！”秦皓明一拳砸在秦父的胸前。

        好好的商量竟变成了这副模样，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挨打，还有一个人坐在那事不关己。崔老师已经是控制不了场面，只能拉住情绪激动的秦父。

        “所以你叫她姐姐？秦皓明，我不仅翻到了你的日记，我还发现你穿的东西都拿走了。你起码一周都没有在家住了！是不是到这个女人家里去了。”秦母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女人，一下子就看穿了这些。

        “老实交代，你们是什么关系？”秦父还是指着秦皓明。这是第三次了。

        李时一捂着脸，看着这两个亲生父母，一个狠毒，一个暴躁，对孩子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摆明了我出钱养你，你就得按我说的做。这也配叫亲生父母？

        秦皓明无法回答秦父的问题，眼下的愤怒和往事的悲凉把他的心扎得支离破碎。

        “你又喝一肚子酒回来？是不是又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秦母指着一身酒气回家的秦父破口大骂。

        “你呢？老子的钱，你去陪那些男的！”秦父躺在沙发上一边吐一边骂。

        “行，过不得，过不得就离！还有你这背时的冤种儿子，一天到晚就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你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离婚，离婚！”

        “离就离，给老子爬远些。”

        “秦皓明，你给老娘过来。你个匪头子，老娘打死你！”

        九岁的秦皓明连忙把门关上，可秦母一把就把门推开。

        在十八岁的秦皓明眼前，亲生父母依然如此，甚至还变本加厉。九年来，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都很幸福，把所有的怨气和孤独留给了他。

        别的小孩有人陪着，他没有。他只能想象一个秦月月饮鸩止渴。如果没有李时一，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臆想中。他和李时一是什么关系？李时一是他的拯救者。

        “不说话是不是，装聋？”秦父把秦月月的日记本甩到了秦皓明脸上。

        秦皓明倒下去，失去意识。

        “喂，幺二零吗？石中有人晕倒了。”李时一把秦皓明抱在怀里，愤怒地看着秦父秦母，“之前秦皓明需要你们关心的时候去哪了？现在他得病了，他有自己的选择了，你们又凭什么干涉！你们从来就没有做过好的父母！你们不配管他！”

        “我也觉得是！我觉得秦皓明还是退学最好，你们不能管他了。”崔老师站出来说话。

        秦父软倒在椅子上，秦母刚才所有的架子也一下垮掉。

        李时一不解地看着两人。亲生的孩子还晕倒在地上，二位竟还坐得四平八稳。

        秦月月是谁？是一个长得像李时一的幻象吗？

        不是的。她只是秦皓明在泥潭里无助的挣扎，让秦皓明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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