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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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金鱼。有一次,我摸了一条金鱼,金鱼就死掉了。我很害怕,就把它藏了起来。我的父母一直没有发现鱼缸里少了一条金鱼,我一直藏得很好。”
“可是我开到终点站的时候,我好好检查过了,每一次都是如此,也许我隔着防爆玻璃没有看清楚,我以为所有人都下车了,我喝了一点自己带的酒,不知道怎么,那一天我迷迷糊糊的,您能理解我吗?进车库的时候,急刹车,很正常啊,急刹车,她就从座位上倒下来了。她看起来病得很重,我摸了一下她,她一定是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好好检查过了,她不存在的,没有人在终点站还没有下车。我把她放在草丛里,先让车进车库。打算晚上再把她拉到山脚下藏起来,可是尸体活过来了。”
“她活过来了,我拼命把土压在她身上,可是她一直在动,我只好整个人趴在地上拼命地压土,您能明白吗?那一瞬间我感到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快乐,我还在地上趴着,可我的心喝醉酒了、轻飘飘地浮起来——她是不存在的。我没有杀人。”
“只要我回想起来,隔一段时间回想起来,那些泥土带给我的震动就会让我更加快乐,无与伦比。所以,只要是不怎么重的,独自坐到终点站的乘客,只要急刹车就能让他们晕倒,他们一定是死了,不存在的,不,我没有杀任何人……”
“我不理解。”
你轻声说。
公交车在半空中逐渐远去,变成了不远处的黑点。
手机信号时强时弱,你放弃了在手机上能找到地图的想法。沿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挪了多久,终于发现了一条干燥的土路,看宽窄只允许小型轿车单向通行。
应该至少是村落吧,去那里问路总会更方便?
沿着土路走了一阵,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传统和式建筑复制粘贴般点缀在绿油油的田地左右,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家名为「鹿之子之庄」的温泉山庄。
顶着灼人的太阳站在山庄大门前,你深深吸气。前院大门是锁住的,没有告示,不知道何时开门营业。沿着水渠走到更靠近山脚的后院,颜色同样绿的菜地慢慢铺陈在眼前。
“咚!”
一道黑影快速闪进深处的厢房。
在附近的水渠里,你发现一个紧闭着双眼的男孩。他四肢纤瘦,显得脑袋大而圆润,而那偏大的脑袋正歪在他胸前。
这个角度下,他的脖颈断得不能再断。
水渠干净极了,石板被阳光烤得发烫。
你站在原地。
男孩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他没有将视线率先投向你的方向,腿部发力,腰部弓起,像是要先把身体支撑起来。无奈的是,失去平衡的头暂时无法给他正确的指示。他自顾自扑腾了一阵子。
你俯下身子,“需要帮忙吗?”
男孩挥舞的手抓握住你的,臂上肌肉起伏不定。
使力把他拉了上来,你顺手帮他把脑袋扶正。断裂的创口皮肤蠕动,没有一丝血迹,显然已经恢复完全。指腹下的皮肤微微凹陷,温暖的、柔软的触感由神经传递回来。大拇指没有摁到脉搏,可能摁错地方了,毕竟你不很熟悉这些。
“请离我远一点。”
男孩说道。
“……抱歉?”
你松开手,两人面面相觑。
“我很臭,”介于孩童和少年人之间的男孩认认真真说着似乎和他无关的「事实」,“大家都这么说。”
味道?
除了被烤干的泥土、青草和些微的肥皂味,他身上另有一股腐败的味道在一切重重掩映下若隐若现,倒也说不上重。对你已经饱经摧残的嗅觉来说,更是如此。
“……没什么?”
男孩面无表情,并不信这几秒的迟疑。他的脑袋已经端正地呆在正常人应该有的位置,此时微微低下去,使你看不清神色。
“你也是从东京来的吗?我没见过你。”
“啊,我迷路了,请问这里回到xxx大概需要多久呢?”
“有一位东京来的客人,你可以问他,”男孩仍然低着头,“不过,今天你没办法离开,班车只有上午九点那一趟。”
男孩平静地转开话题,“您需要住店的话,请跟我来。”
你跟在他身后,愁云惨淡看他帮你登记,安排住宿,最后正坐在矮几旁边,“那位东京的客人在……”
“出来,”一个妇人装扮的女人冷冰冰地呵斥,“从东京来的贵客指名要你去。”
男孩驯顺地回复,语气犹疑,“我很臭,这对客人不礼貌。”
他坚持道。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女人皱着眉,眉间留下两条深深的刻痕,“洗多少遍澡也洗不掉你的臭味!快去!他指名要求你去!不要怠慢客人!”
男孩立即站起来,规矩小步走出房间,走前不忘收拾好托盘和水杯。女人立在廊上,并不进来,只突然有了恭谦的姿态,仿佛套上了五星级服务人员专用的工具皮套,“您休息还好吗?”
“谢谢,托您的福。”
你尽量斟酌着礼貌用语。
“我会让人准备您的午餐的,请您在房间稍等。”女人向你鞠躬,“汤泉开放时间截止到晚上六点半,天黑之后最好不要出门。”
“……不能出房间吗?”
“您说笑了。”女人再次鞠躬,囿于疲累而松垮的肉相互挤压着她的嘴巴,“您可以往前院走走,天黑以后,后院实在容易迷路。”
几分钟后,一个个子略高些的男孩拉开门,单手托着盘鱼肉和米饭就往里进,盘子挨着矮桌“duang”得一响。
他同样穿着统一样式的工服,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喂,你也是东京来的吧?你也喜欢那个臭得要死的泥田坊吗?不会吧?东京人都这么奇怪的吗?”
“泥田坊是什么?”
“泥田坊?泥田坊就是田里的妖怪啦,”男孩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不大的眼仁在他瞪大的眼睛中缩得更小,“东京人这么没见识!”
他昂着脖子,很不愿放过一次炫耀的机会,“那个臭小子!比真正的泥田坊还要臭!真是臭不可闻,怪不得东京人都要看个稀奇。”
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嗅觉被剥夺了。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可你实在没办法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你打算直接去问那位东京客人,但男孩和传闻中东京来那位的客人在专心干农活。你无法参与进去。
你下地就不是帮忙,而是捣乱了。
你只好在庄子里外四处转悠,首先注意到了鸡舍。它实在和风格整洁的庭院建筑格格不入,仿佛长期被暴风雨光顾又来不及修补,一层层补充材料包围着原本良好的框架,又被外界无情撕碎。
谁会这么坚持不懈地破坏鸡舍?小偷和黄鼠狼都不必要跟建筑过不去。
沿着后院往山的方向走,你注意到了几处挖掘的痕迹。在茵茵绿地中,被风吹来的干枯野草仿佛地中海上稀疏的头发那样显眼。枯草下面是截然不同的新土。
有人在这里埋过东西吗?
刚刚把野草拨到一边,你的头顶就投下来两道黑影。
“小小姐,”那个来自东京的男人这么称呼道,“你可以放下那些可怜的草吗?也许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东西。”
男孩的影子微微摇晃沉默地赞同。
你举起两只手,转过身,“我没有想找什么,只是想问问这里距离xxx有多远,我至少要在周一的七点前回到东京。”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小小姐,也许我明早可以带你走。”男人嘴里咬着未点燃的香烟,摊开两只手,“不要担心太多,只要你今晚乖乖呆在屋子里,就会没事的。”
你的目光投向男孩,男孩□□着胸脯,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吊坠正随着他强力的呼吸而一起一伏。显然,他的生命力十分旺盛。
这让你闪回——他头脑弯折到不可能的角度,身子折在干燥、温暖的水渠里的画面。
你不由得再次伸出手去,手被好好地握住了,那是介于孩童和少年人之间的手掌,手指略微变形,在劳作中形成坚硬的茧。
你又闻到了那股腐败的味道,很浅,很淡,藏在汗味和泥土的土腥气下面暗暗涌动着。腐臭的味道不仅来自你所熟悉的海边鱼类的腐烂尸体,更来自难以描述的生物和几个小时前从灰白脑浆里喷射出的物质。
他是尸体吗?
温暖的皮肤、跳动的——
脉搏。
没有脉搏。
你在恍惚中发呆。
不是游戏。
“您是不是中暑了,”男孩笃定地陈述,“我先带您回房间休息。”
男孩轻松把你抱起来,“不好意思,我还背着一些农具。”
他认真解释着,“请忍耐一下。”
“不,我是说,谢谢你,”你伸手扶住他的头,他停下来,血红的、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你,让你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飞快地问。
男孩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
“我的名字是日下夏羽。”
男人闷声笑出声,“原来如此,她似乎能闻到怪物的味道啊。”
“请问您在说什么,隐神先生。”
“妖怪啊,怪物会有怪物的味道。普通人是闻不到的,一般来说,只有妖怪彼此间能描述出来,”被叫做隐神的男人搓着下巴,也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识,兴致勃勃地说着,“所以妖怪们要相处的时候需要喷很多香水,免得因为味道在谈话之前就打起来。”
“是吗?”男孩走得又快又平稳,“那隐神先生是什么味道的呢?”
“我们可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啊。日下君你如果闻不到的话,那只能问这位小小姐了。”
“……只能闻到硫磺的味道。”
你回答道。
“这也是了,温泉通常也可以帮得上忙。”隐神爽快地说,“每月阴历十五,这里会有妖怪袭击鸡舍。老板娘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邀请来的。”
“妖怪是从哪里来的呢?”你抬手捂住眼睛,午后强烈的日光穿过你的眼帘,“为什么要每个月袭击温泉山庄的鸡舍。”
“大叔我也不是什么万事通嘛。”
日下把你放回榻榻米,这才开口,“我去准备方便入口的吃食和饮水,请您稍等片刻。”
“小小姐?”
被称为隐神先生的男人闲适地仅凭单腿支撑着身体,“怎么了?”
直视着他深褐色的眼睛,眼周的皮肤并无波澜。曾经阅读过的关于变态杀人狂的描述碎片化展现在你的脑海中,文字总是说他们的看向人类的眼神仿佛是看向无生命的物体。现在,你察觉到了文本与现实之间微妙的不同。
隐神先生看向你的眼神,是看向能直立行走、使用工具的动物——虽然如此,不可交流,不为同类。
猴子。
「沙盒生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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