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目击者

云间空他们见到了目击者，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看起来也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此刻面对“窗”的第四次询问，神色郁郁。

        云间空他们就在门口听着发现这次咒灵的经过。

        一般来说，可以在见过高阶咒灵之后还能生还的普通人真的是寥寥无几，他们一开始觉得这个人的运气真的非常好。

        但是听完少年的叙述后他们才知道并非如此。

        那是一次非常艰难又非常温柔的求生。

        “……穗子约我在教学楼后面见面，放学后我去了，但是穗子却一直不出现……我有点担心，想要打电话给她。”少年慢慢的说，“然后穗子出现了。”

        “我很高兴。”

        少年叫川崎雄，是这所学校的一名高二生，他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男生一样，过着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渴望在平凡日常里出现不一样的波澜。

        中二的年纪总是会幻想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选之子，期望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美少女邀请他去拯救世界，告诉他往前十几年的平凡生活都是在为日后的一鸣惊人而做铺垫。

        然而世界波澜不惊，只有生活琐碎。

        于是川崎雄妥协的想，既然不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那么有个美少女也可以啊。

        有一天，班上会来一个美少女转校生，和他因为种种事件而产生纠葛，最终互生情愫——漫画里都是这么写的。

        但是现实不是漫画，美少女不是哪里都有，而川崎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样貌平平、学习中等、家境普通。

        他只能在幻想与现实交错的陆地上默默生活。

        而这样普通的川崎雄却被一个女孩子约在放学后的校园见面——在这个充斥着躁动荷尔蒙的青春期的学生们的眼里，这是个指向非常明显的举动。

        那女孩叫江口穗子。

        那是他们班上一个比较内向腼腆的女孩子，她有着长长的辫子，厚重偏长的刘海总是遮住眼睛，每天都是班里最早来到教室的学生，学习并不拔尖，但也不差，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只是沉默的存在于人群之间。

        川崎雄很意外，他知道江口穗子，可也没和江口穗子说过话，不怎么了解这个寡言的女同学，自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约自己，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可能被人暗恋的窃喜会让情窦初开的男孩子飘飘然到近乎得意忘形。

        在等待放学的时间里第一次被女孩子约的川崎雄很焦虑，不止一次的偷偷看坐在自己前方的女孩，坐立不安到让老师都注意到这个学生的反常，因此被叫起来好几次回答问题。

        心不在焉的熬过了漫长的一天，最后看了一眼默默整理东西的江口穗子的背影，川崎雄心如擂鼓的匆匆离开教室。

        他想两个人一起走的话，让人看见总会少不了非议，于是先一步到约定的地方。

        他为之后的见面交谈预设了无数种方案。

        川崎雄从天际灿烂温柔的柑橘色等到渐渐变成沉郁冷淡的藏蓝，从心潮澎湃一直等到满怀失落。

        直到学校的夜灯依次亮起。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恶作剧——比如和朋友打赌输了去邀请一个男生假装告白之类的。

        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是江口穗子出了点意外呢？

        在川崎雄有点按耐不住想要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江口穗子出现了。

        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自远处奔向等候良久的男孩，如同飞蛾扑火。少女的黑色长发和裙摆在风中起伏，像蝴蝶展翅，夜灯照耀在空荡校园里仅剩的两人身上，仿佛限定光圈环绕。

        这本该是无限美好的一幕。

        不受控制的露出笑容的川崎雄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看清江口穗子脸上的惊恐，她双眼含泪，不时回头张望……女孩努力的奔跑不是在寻找自己喜欢的男孩，因为江口穗子在看到川崎雄时更加绝望——她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快跑，雄君！”

        川崎雄第一次听见江口穗子这么大声的说话，不同于约他见面时的紧张羞涩，她现在的声音颤抖，近乎嘶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却还努力的提醒男孩躲避。

        难道是有什么坏人在追她吗？川崎雄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孩忍不住想。

        但是他看向江口穗子身后，夜幕彻底笼罩一切，只有夜灯散发的光亮，寂静夜色里只有女孩跑动的声音——

        她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幽暗。

        “江口同学，这是怎么了？”

        看着跑到面前的女孩，川崎雄忍不住问。

        江口穗子见川崎雄不动，面色焦急，一狠心，也不停顿，直接拉着他的手就接着跑。

        “到底怎么回事……”川崎雄一下被女孩子牵了手的情况搞蒙了，顺从的跟着一起跑了起来，但还是想要搞清楚状况。

        “……来不及和你解释了，快点跑。“江口穗子咬牙，抓着男孩的手很用力，拼命往前跑。

        很快，不用女孩解释，川崎雄就发现了不对。

        之前见女孩向自己跑来的时候，他觉得夜灯的光像光圈一样环绕在女孩身上……但是他现在发现，不是好像，江口穗子身上真的有光圈，盈盈的白光照亮了她身边的一切，包括被牵着的自己。

        而且他感觉跑了这么久，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早该跑出学校了，但是现在，他们只是跑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前路模糊不清，周遭的一切都深陷于漆黑之中。

        过分寂静的夜色中，没有车辆行驶的声音，没有虫鸟的叫声，没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只有奔跑喘息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恶作剧也未免太过了吧！

        川崎雄的心跳逐渐加速，逐渐恐惧未知的危险，但他反而紧握住身边女孩的手。

        有些不对劲……但是，至少要保证江口同学的安全。

        川崎雄在渐渐缺氧发昏的大脑里只盘旋着这个念头。

        江口穗子好像发觉了什么，在回头看了一眼之后，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脸上的更加恐惧。

        那里有什么？

        也回头看了一眼的川崎雄只看见了深沉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也感觉到身后有让他心神惊惧的冷意，仿佛那黑色里有择人而噬的怪物在窥视。

        ……江口肯定看到了什么。

        川崎雄用昏沉的大脑模模糊糊的想。

        还来不及思考江口穗子到底看到了什么，川崎雄就感觉自己被人重重的推了一下，他踉踉跄跄的往前了几步，回头看见止步不前的女孩。

        “……怎么不跑了？“川崎雄焦急的问她，他还是感觉有危险在靠近。

        “这样我们两个人是跑不掉的。“

        江口穗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表情平静了一点，甚至还对川崎雄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

        “……但是，只要有一个可以跑出去也可以。”

        “江口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可以一起走的。”川崎雄有点不好的预感，甚至想上前去拉女孩。

        “抱歉啊雄君，”江口穗子避开了男孩的手，只是笑容越发脆弱，“或许你也该明白我约你出来是什么意思吧？虽然这个时间不对，但是我还是想说——”

        “有什么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川崎雄有点烦躁的打断了女孩的话，眼里隐隐有些恳求，“……我们离开学校再说不行吗？”

        “……因为我已经没有明天了，”江口穗子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我想每天都可以看到雄君，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要活着……”

        “……”川崎雄想触摸面前一步之遥的少女，却不知为何动不了，他发现女孩身上的光辉渐渐暗淡，而自己身上的却越发明亮。

        前方模糊不清的路有了光亮，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响起，江口穗子又推了他一下：“快跑吧，雄君。”

        川崎雄刚想说不，他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从女孩身后蔓延的红线，那些红线粗细不一，颜色暗沉如同干涸的鲜血，像有生命一样缠绕在毫不反抗的女孩身上，好像会增殖一样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将江口穗子缠绕的像茧蛹一样，只留下头部还没缠绕。

        那些污秽的红线将江口穗子拖拽至空中，从无边黑暗里显露出一个让川崎雄心神剧颤的巨大怪物。

        那怪物由无数的猩红线条组成，没有固定形态，时刻变幻体型，被缠绕的女孩如同被蜘蛛俘获的猎物一样，只是江口穗子在它身边显的无比渺小，就像人类和蚂蚁的区别。

        在那线条中间的，是一双冷漠残忍的巨大独眼，桃红的瞳孔和漆黑的眼白，充斥着非人的邪意与混乱。

        川崎雄只看了一眼就控制不住的浑身哆嗦，牙齿打架，遇见天敌的本能惧怕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雄君，快点跑啊！！！！”

        被禁锢的江口穗子大声呼唤回川崎雄的理智，显然怪物并不会温存的对待猎物，在红线间已经有鲜血滴落。

        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先于理智开始行动，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让他开始奔跑，少年的脸上表情扭曲不已，目呲欲裂，眼里有液体不断滑落，不知是恐惧还是悲伤。

        他在这漫长又短暂的逃跑中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怯弱与弱小，在真正强大又无法理解的存在眼里，他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川崎雄确切的认知到自己无法成为拯救世界的勇者，他连与怪物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还要靠别人的牺牲苟且偷生。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攻击一下那个怪物。

        不知为何怪物并没有追赶川崎雄，它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自己手中的女孩身上，于是得以让少年逃出这片令人窒息恐惧的黑暗。

        川崎雄在彻底逃离之前，用尽全部的勇气回头看了一眼江口穗子。

        被缠绕的少女在空中摇晃，沦为怪物的玩具，女孩面色已经苍白，眼神暗淡仿佛已经死去，但仍看向川崎雄逃跑的方向。

        看到川崎雄回头，她用尽全部力气露出一个微笑，她已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痛苦了，然而她脚下滴下的血仿佛没有止境。

        江口穗子无声的张合嘴唇。

        【要好好活着啊。】

        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

        无法言喻的可怖怪物在江口穗子失去呼吸时转动了一下眼珠，注视着快要逃出生天的川崎雄，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这片空间再度恢复寂静，怪物发出几声刺耳的声音，仿佛在笑。

        川崎雄三天后被人发现在学校门口。

        除了他，在无人记得有“江口穗子”的存在，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

        川崎雄直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寡言的女孩子有着十分美丽的琥珀色瞳孔。

        以及，他也喜欢江口穗子。

        从很早之前。

        之后，一群自称政府相关人员的人找到了他。

        “真奇怪，那个江口穗子明明可以逃出来的，结果为了那个人，居然心甘情愿的赴死，”五条悟在听完全部故事之后，只是可惜，“可惜了一个有咒术师天赋的人。”

        “……悟才是奇怪的那个，面对生命危险时还能为了别人而牺牲，这已经可以称之为爱了。”

        夏油杰面露动容，隔着玻璃在看见川崎雄的神情之后，有些叹息：“只不过看他的样子，或许很难正常生活了。”

        “咦……”五条悟摸了摸胳膊，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面色死寂的川崎雄，“都说爱是最强大的诅咒了，就算勉强活下来了，也不过是背负诅咒生活的可悲一生罢了——他永远也忘不了江口穗子了。”

        他们并不觉得面对咒灵怯弱恐惧有什么不对——因为那本就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怪物。

        并非所有的恐惧都能被战胜，而人心是无法直视的深渊。

        人类无需因为本能而感到羞愧。

        所以他们重点在于为喜欢的人牺牲自己的话题上。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觉得被赋予生命的爱意过于沉重，只是一个认为爱意是人类弥足珍贵的宝物，另一个嗤之以鼻。

        就在他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快要打起来时，云间空在窗外看着神情颓废，然而眼里燃烧着火焰的川崎雄，微笑着对身边的少年们说。

        “我觉得你们说错了哦，川崎雄会背负着那女孩的爱意好好生活的。”

        “怎么可能？”五条悟第一个不信。

        “空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夏油杰到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问她这话的根据。

        “因为爱是和死亡一样强大的力量。”

        云间空融金般的眼睛依然盯着窗户内的少年，她语气微妙：“……正是因为他带着一个人的爱，所以他才不会为了自己而活——”

        他要为了那个永远年轻的女孩去看烟雨平湖，去看山河浪漫，他会一直前进，永无退路。

        川崎雄其实很幸运，他在年少时得到过最盛大纯粹的爱意，此后无论是否会有别人在他身边，都会有一个人的爱，像北斗七星，永远的闪耀在他的整个人生。

        黑发金瞳的少女眼神的温柔不再投注在少年们的身上，而是像欣赏珍宝一样注视着里面那个陌生人，这样的发现令五条悟格外不爽，而夏油杰不动声色的思考如何让少女的注意力回到他们身上。

        “……现在，我对那个咒灵越来越感兴趣了。”

        五条悟转头看向被“帐”笼罩的学校，在他眼里那里有着十分浓郁的咒灵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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