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李程因伤退伍之后, 就来替池宴开的车。
说实话，挺轻松的。
池宴平时自己开车的时间比用车的时间多。反倒是最近，会常叫他去接送下那个长得跟小仙女似的小姑娘。
池家招司机的时候, 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的简历。
毕竟他以前开的都是军用吉普, 压根没有做专职司机的经验。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就那么过了。
外人都说池家二少爷脾气和家世一样大，非常难搞。他也一早想好了，拿着高工资就得有低首下心的觉悟。
结果这觉悟完全没用武之地。
就好比现在，越野车在没路灯的盘山公路上疾驰。
“李叔，”池宴在副驾说，“靠边儿停一下。”
李程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没事儿二少爷, 我不累。”
池宴拍了拍他肩：“行了, 三个多小时了。”
李程没办法, 减速往边上停。
池宴这种既有刻在骨子里的入微教养，又有久居上位不容置噱的脾性，叫他总不自觉地只能按他说的办。
下车换位时才发现, 池宴叫他多穿点儿是有道理的。
云城靠内陆, 和晏城的天气截然不同。
池宴坐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 单手搭着方向盘扫了眼后视镜，挂挡。
开着大灯的黑色越野车重新融进夜色里。
李程眯眼醒过来的时候, 车已经停在云濛镇中学门口。
李程瞬间惊醒。
池宴虽然换上驾驶座就叫他睡会儿，但他知道山路复杂难开，总得一块儿盯着点儿，不会真的睡。
结果还真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这活少钱多的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驾驶座上已经没人，李程赶紧下车。推门才看见池宴敞怀套了件外套, 正站在这条小街最新最干净的那只垃圾桶边抽烟。
清晨裹着山涧雾气的冷风一吹，李程冻得扯紧身上小棉袄的拉链，歘地拉到尽头。
“……”果然是年纪大了，比不上小年轻。
池宴见他下车走过来，侧身把抽完的烟蒂捻灭，又点了一根。
等李程走近，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先开了口：“去吃点儿东西，完了把车停远点儿，我这边结束了给你电话。”
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程抱歉的话卡在喉咙口，应了声“好”，却又看见池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皮夹，抽了几张纸币，指骨夹着递给他。
李程一愣，忙道：“二少爷我有钱我有钱。”
每个月那么高的工资，他还不至于在小镇上吃个早点还要拿池宴的钱。
池宴夹着钱的手又点了下，叼着烟，下颌往不远处的小吃摊儿偏了偏，抬手夹住烟拿开：“这儿信号不好，用得上。”
李程打眼一看。
小吃摊儿上忙碌的老板老板娘，手上没歇着，眼睛也没闲着。视线非常明显地拐着弯儿，一会儿盯盯那辆野性十足的乌尼莫克，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瞥一眼气场张扬的池宴。
并且，这些早点摊和晏城的比起来，传统得非常坚毅，基本上都没竖二维码标签。
李程不再坚持，道谢接过，毕竟真饿了。
又非常好奇，池宴为什么总有种在细节上洞幽察微的本事。毕竟小吃摊儿没竖二维码肉眼可见，可没带纸币他可没说啊。
等人走了，池宴下颌微抬，瞥着远处蓊郁雾霭下连绵的云濛山，眯了眯眼睛。
一月份的天，五六点天际那抔还没被天光破开的暗色，还不如校门口早起开张小吃摊儿上的白炽灯亮。
他也不是不冷，更不是不饿。
但胸腔肋骨间那团张牙舞爪的戾气，像是不降着点儿温，就能把人挠得失去理智。顺带蔓延到胃里也跟着烧起来似的难受，又空又灼。像个拒绝一切外来侵入者的顽固派，进不得丁点儿东西。
池宴耷眼，长睫在下眼睑那儿敛出一片深浓沉晦。衬得他肤色像被晨雾氲出湿冷阴郁的白。
这一片，好像和三年前并无二致，遗世独立般地保持着它停滞似的风貌。
但对他来说，却并不是什么桃源仙境。
所以这会儿，池宴自己都有点儿想不通……
不是有点儿。
是十分极其以及非常地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跟个神经病似的，明知道这地方是云濛镇，还要连夜花五六个小时赶过来。
又凭什么认为，找到这个镇子高中的校长，云梨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并且当时都没带什么迟疑地，就那么扯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指节间的烟尾不知不觉烧到了头，烟灰在皮肤上烫了下。
池宴回神，侧身，捻了烟蒂。
那一小片塌在指节间的烟灰，却非常倔强地没有掉下去。
池宴垂眼，看着那一小撮灰。
那个昏昏暗暗的派出所小院子里，小傻子鼓着腮帮子，一脸认真在他手背上吹了一口的温痒感，像一路潜伏到了此刻，后知后觉地扫了上来。
池宴突然就很想笑。
为什么要来？
——甲乙双方不可轻信对方一切未经证实的传言。必要时，需互相配合对外解释。
所以是他池宴这个人……太他妈有契约精神了吧。
-
六点多，早点摊上冒出蒸腾热闹的食物香气，冲散些湿冷晨雾。
早起的学生也陆续出现在校门口。
池宴没再点烟，只闲闲靠着校门外的围墙，扫着经过的学生。
“你校服怎么不穿啊？”一个瘦小男生问他同伴。
“这套是新的，我妈刚洗过，”高个子男生说，“待会儿吃了油泼抄手弄脏了，回家她又得骂我。”
——“同学。”
高个子一顿。
循着这声懒散的“同学”看过去，忍不住“嚯”了声。
他们云濛镇中学还能出这种级别的大帅逼呢？他以前是瞎了没见过？
对上他看过去的视线，这大帅逼朝他招了招手，唇角边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一看就不太像个正经人。
高个子男生鬼头鬼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拍拍同伴的肩示意他稳住别慌，然后躬身凑过去，小声问池宴：“大哥，有什么吩咐？”
池宴：“…………？”
云濛镇的传统？都喜欢认哥？
池宴笑了笑，垂眼用下巴指了指他搭在臂弯上的那件校服，问：“换一件？”
“啊？”男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大哥要跟他换校服。
他们高中每天都得穿校服，没穿的不能进。大哥肯定是去镇上哪个黑网吧泡了一宿忘带校服了。看这下眼睑的淡青色喧宾夺主的，还不忘来学校上课，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大哥。
高个子男生内心戏很多地脑补着。
本来还决定忍痛割爱，待会儿自己爬墙进去，却在看见池宴外套袖口上的刺绣标记时狠狠喜悦了。
天上是真的会掉馅儿饼的！这不是那个啥啥啥，一件t恤都是他妈大半年工资的牌子吗？！
又在看见他袖口处露出的手表时深刻加强了这份喜悦。
这搭配，这品位，这昂贵和奢侈的极限碰撞，绝壁不会是假货啊！
“好好好！换换换！”高个子男生狗腿地双手捧上校服，还不忘笑眯眯地对池宴说，“大哥你脱。”你快脱啊，后悔不是真男人！
“……”池宴眼梢一抽，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男生的神情和态度，诡异地有一丝和某人相似。
池宴换上蓝白相间的运动款校服外套，光明正大地走进学校。
门口大爷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看得有些眼生，倒也没拦着，毕竟穿着校服呢。
校园面积不大，教学楼都是两层矮房。操场还是晏城好多年以前就没学校用了的煤渣操场。有几个男生在上面追逐疯跑，掀起一片尘土。
云城产煤，就连这交通不便的小镇，数年前都被挖空了几座小煤矿。
池宴走到老校长办公室门口，抬手，准备叩门的指节倏地一顿。
那种“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又自然地做这些”的疑问，又跟会员弹幕似的在眼前滚过。
闭了闭眼，池宴叹气似的轻吁了口，认命地叩响眼前这扇老旧的木质门板。
…………
“小伙子，”一席话沟通完，张校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推了推黑框眼镜，一脸慈祥地看着池宴，“你和阿梨，是很好的朋友吧？”
老校长姓张，年近七十。年轻时本来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却还是选择留在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池宴坐在她给的方凳上，弯着点唇角，笑得规规矩矩“嗯”了声，顺着她的话说：“是很好的朋友。”
“好，好。”张校长笑起来，“我们阿梨，又有好朋友了。”
这小伙子，为了阿梨的事情连夜从晏城来找她，只是想请她帮些忙。人清清爽爽，生得好看又仗义，阿梨吃不了亏。
“？”池宴为她这个“又”微挑了下眉，只是现在时间紧，倒也没细问。
刚要再道谢离开，张校长又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小伙子，”低头打开办公桌吱嘎乱响的抽屉，“好几年没见阿梨了，一直没机会给她。”
池宴见她拿出一本封面泛黄，却保存得极好的相册，然后很精准地翻到某一页，抽出三张相片，“这三张照片，就送给你吧。你看是带给阿梨，还是自己留个纪念。”
池宴扬眉，指腹捏着相片边角接过来。
垂眼看去时，一顿。
放在面上的那张，是小姑娘看着镜头，抿弯了的唇角缀着一朵小梨涡的样子。
可或许是他的错觉，池宴总觉得她即便笑着，却莫名透出一点儿茫然的无措来。
张校长见他怔愣又仔细捏着相片的模样，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好心提醒他：“出了校门往右拐，一直走，有家照相馆，可以去那儿买本相册。”
池宴回神抬眼，笑了笑，刚想说“好”，就看见张校长利落地把那本旧相册阖上塞进了抽屉里。
出手果断毫不犹豫，仿佛就怕他说出什么“你这本也不错不如给我吧”的样子来。
池宴眼梢一抽，那种莫名有一丝熟悉的诡异感又来了：“……”
所以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片刻后，张校长看着池宴离去的背影打开那台用了好多年，但好歹能上个网的电脑，笑眯眯地无声感慨道：真是个大好人啊。
下礼拜，学校用了十几年的煤渣操场，终于可以给孩子们换成塑胶的了。
计算机房，也终于可以搞起来了噢。
-
云梨早上五点醒的时候，才发现昨晚插着充电的智能机，那根充电线的接头好像出了问题。
一整夜都没充上电，这会儿开机都开不出来。
今天没有录制，但怕贺贤有事会找她，云梨翻出抽屉里仔细摆好的诺基亚小蓝屏，换进电话卡，给贺贤去了个短信：【贤哥，我的高级手机没充上电开不了机，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哦。】
然后仔细插好智能机的充电线，确定在进电了，才揣着小蓝屏下楼，上小区空地早练去。
时间还早，楼王那片还没开始施工。云梨经过时看了一眼，照这速度，年后大概就能改造完工了。
俩小时后，云梨薄汗浮着碎发回到小公寓。
贺贤没有回她消息，也没找她。云梨冲完澡，开机。
手机像被小区工地的挖掘机附体了一样，敦敦敦敦震个不停。
云梨懵懵地点开微信，看见好多人给她发了消息。
贺贤半夜给她说：【梨梨，早上醒了转一下我微博置顶那条。什么也不用去看，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需要解释，直接转发。】
但在半小时前又来了一条：【不用转了，你待会儿想发啥发啥。】
云梨：“？”
贺贤不是没收到云梨早上那条短信。
昨天半夜消息一出来，他就通知公司公关部连夜开始控制舆论走向。
意欢传媒做的不是慈善，养的营销号也不是吃素的。贺贤更不是第一回处理这样的事情。
云梨的出道角色起点就高，势头和热度又来得猛。尤其是《这才是演员》第二期播出之后，逐刀的不少游戏粉甚至都已经默认了云梨就是小九。
这么大一块蛋糕，被你一个来路不明的新人一口吞下？圈内人谁会甘心。所以邢奇耀的爆料一出来，尽管还没石锤，暗中推波助澜的却不少。恨不得借着“黑料”把这事儿上升到校园霸凌的程度，一锤子把将来的威胁摁到地心。
但是当他想打个电话把云梨叫醒，问问她邢奇耀的爆料是真是假，再决定具体公关方案的时候，却接到了钟尽欢的电话。
叫他让云梨睡，然后按假料公关。
贺贤当时真挺懵的。
总觉得钟尽欢打这通电话的重点是：让她睡。
又再一次忍不住想问问：你真没移情别恋吧？
他带了钟意九年，自家公司大少爷这么多年的小心思，总还是看得出来的。
结果还没等他问，钟尽欢就半死不活地抱怨开了：“我他妈上辈子真是欠了池宴的，连这种事儿都得帮他传话。”
贺贤：“……”行吧。
所以梨梨真的不会魔法吗？
二少爷确定不是被下了降头？？
…………
何棠三点多发的：【梨梨我知道你这个点肯定睡着了，但你明天起来一定别慌！幸亏昨天意欢视频瞎几把剪花絮晚上又打脸，现在梨膏糖们大部分都是力挺你的！还有一小部分持观望态度也很正常，你别难过！一定别难过知道吗？我这个头号粉丝还在呢！一定帮你稳住！！】
陆恒钟意宁怀野也给她发了消息，还有之前加了联系方式的一些工作人员。
云梨愣了下，退出微信点开微博。
云梨打人退学热，云梨经纪人发律师函热，云梨校园暴力受害者新，几个话题紧贴着靠在一起，热闹又矛盾，你来我往地在热搜榜上掰头。
云梨看着第一个词条愣了愣，指尖顿了下，还是点了进去。
——哇，这就是你们粉丝嘴里弘扬中华武术的小仙女啊？原来是这么弘扬的呢，好棒棒哦。
——邢奇耀，被打的是谁，前因后果证据链麻烦甩一下。不然凭什么要相信你？凭你家饭店出过食品安全问题，还是凭你天天和网红撕逼？
——啧啧啧，这云梨到底什么来路？刚出道的新人，粉丝战斗力就这么强，要说不是没组织的职粉，我妈一个不上网的都不信。
——纯路人，爱看综艺。《这才是演员》里云梨表现得不像是这种人。不管是对熟悉的还是不认识的其他演员，能帮忙的她都尽力帮了。而且你们注意到没？孟秋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人想和她同屋的时候，是云梨第一个走过去的。我是不信这么好一小女孩儿会随便打人。
——在镜头前表现都值得被夸了？？谁不知道这种综艺都有剧本啊，梨家粉也太喜欢装路人了吧？！
——云梨这算校园暴力了吧？还好逐刀还没定女主啊，幻妖不会下架吧？
——还没石锤的爆料某家就在贷款黑了？？你要不要先把你微博里葛雨真的东西先清清干净再来？？
——贤哥已发律师函，坐等真相，抱走我梨[微笑]
——梨家脑残粉又来控评咯。你家蒸煮不会还在睡吧？靠经纪人发个律师函就算澄清的话，全网明星无黑料啦。
…………
这话题下面撕得硝烟弹雨，但热评时间大多是半夜了。
云梨瞥见邢奇耀这三个字的时候，怒火像池宴最爱玩的打火机，歘地点燃，小拳头不自觉地硬了起来！
手指头攥得嘎嘎响，云梨抿唇鼓着腮帮子自觉恶狠狠的。
仿佛这人此刻要在她面前，下一秒就能被她混凝土小翻斗似的铁拳抡上一记！
压了压火气，云梨一脸凶残地退出这个词条，点进第二个。
这是贺贤发的盖了公司章的律师函。
大体意思，就是保存了邢奇耀发的那条，已经被转发超过500的微博截图，行使起诉权。
但当她点进贺贤微博头像的时候，发现贺贤又转了两条微博。
一条视频配文字，一组照片配文字。
那两条微博的用户名叫：【云濛镇照相馆馆主】
云梨一愣。
-
云濛镇照相馆。
池宴抬眼瞥了下斑驳掉漆的木招牌，推开内里贴着“一寸快照立等可取”几个胶布红字，极具上世纪90年代风格的嵌玻璃小木门。
吱嘎一声响，店门被推开的同时，一个眉清目秀，头发褪了金黄的年轻人也从暗房里出来，下意识招呼：“要几寸的？”
可看见池宴，又看见他身上那件校服，刚还一副和气的脸，突然变了变，还挺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又是哪家的‘少爷’，转学到我们这种小破地方来了。”
“……？”池宴挑了下一侧眉梢，当然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善，尤其是“少爷”两个字，恨不得咬出两个孔来似的。只是也没心思管原因，只淡声问他，“有相册吗？”
年轻人拿着从暗房里洗出来的几张相片，小心摆在柜台上，瞥见他手上的照片时，突然“咦”了下。
语气又突地一变，问他，“这不是云梨吗？”
池宴一顿，抬眼问他：“你认识？”
“啊，校花谁不记得。”虽然他们中学也没几个人。年轻人抬头，看着他笑，“你手里这照片，还是我拍的呢。”
“……？”池宴无端一哽。
年轻人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又问：“张校长叫你来的吧？”
池宴扬了下眉，淡“嗯”了声。
“行，你等着啊。”年轻人说着不等他回答，便钻进铝合金玻璃柜台后面，弯腰清零哐啷一阵翻。
还边叽叽咕咕念叨着“嗳哪儿去了”，边伸出一条胳膊，“吱啦”往下扯了扯伸缩吊灯。
“……”池宴不得不觉得，他当年可能还是，没有好好了解一下当地特殊的民风。
稀里哗啦摸了半天，年轻人歘地往柜台上拍出个u盘，褪了色的黄毛才顶着几缕蜘蛛网慢悠悠站了起来：“就是它了。”
-
云濛镇照相馆馆主发的视频里，人高马大的邢奇耀领着一帮男生，把那会儿还没蹿个子的云梨堵在煤渣操场的器材室门口。
镜头是拉得很远拍的，倒是个像素很不错的长焦，非常清晰。
因为离得太远没办法收音，听不清这帮半大孩子当时在说些什么。
但每个人的表情却很好分辨。
邢奇耀都不用演，就把那种年少的恶意摆在了脸上。
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小一只的云梨憋着怒意，垂在身侧的小拳头攥得骨节泛白，死死盯着他。
一帮男生见她不说话不反抗，胆子纷纷大起来。
尤其是邢奇耀，笑着动了动嘴皮子，还想伸手去摸云梨的脸。
结果手指头即将碰上小姑娘脸颊前，被云梨非常讲武德地出其不意，一招白蟒绕梁掀翻在地。
…………
——这他妈是打人？？这他妈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正当防卫！！
——擦，原谅我重点歪，梨梨这招近身擒拿也太帅了吧！反手给我女儿报个武术班！！
——等等，所以我们梨梨因为反抗骚扰，然后就被退学了？？
这段视频下面的热评第一，是微博认证“云濛镇高中张校长”的评论和转发：【非常抱歉，当年没能保护好我的学生。云梨，阿梨不是因为打人退的学，是因为邢奇耀先生父亲的施压，被迫休学。[图片]】
附图是当时镇上卫生所的就医记录，那一招擒拿非常巧妙地看不出任何内外伤。
但视频结尾一闪而过邢奇耀的龇牙咧嘴，瞧着倒是挺让人愉快的。
有了张校长出面，当年的知情者也纷纷站了出来。贺贤也和公关部沟通，不再压这件事的热度。由着事件发酵，让昨天半夜的诬蔑和真相一起上了热搜。
——对不起云梨，当年我跟在邢奇耀后面只是怕我不合群被他报复，毕竟他们家真的很有势力我惹不起，并不是真的想跟着他一起欺负你。
——虽然现在小火了一下同学们也为她开心，但云梨当年成绩很好啊，真的可惜了。我们那个小镇子的教学质量，云梨做云城的统考卷都能上680。要说校园暴力，云梨才是受害者。
——不怕大家笑话，我当年还暗恋过云梨呢。但也不至于和邢奇耀一样，人家小姑娘不喜欢你你就欺负她吧？
——邢奇耀何止是欺负了云梨这一次啊，之前就一直骚扰她了好吧？还带头大家一起孤立她，害得我都不敢跟她说话。云梨那次会打他，也是因为邢奇耀造云梨师叔的黄谣！
——艹？？好恶心一男的，得不到就毁了你？？还好我们梨梨坚强！
——邢奇耀，这种人就没人管管了吗？
…………
一时间，云梨从一个校园施暴者，变成遭受校园暴力奋起反抗，惨遭恶势力逼迫放弃学业，最后凭着自己过人的专业技能重新闪闪发光的励志偶像。
梨膏糖们瞬间扬眉吐气！
妈哒，从没粉过这么爽的明星。颜好演技好也就算了，每次打脸爽快得比妙脆角还脆！
馆主还发了一组相片。
应该是视频之后的情景。
其中一张，因为冷，小姑娘裹得像个小圆球，孤零零一个人屈膝坐在器材室门口的长板凳上，微低头抿着唇。
白瓷似的巴掌小脸上，眼圈不知道是冻红的，还是难过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偏偏小拳头攥着撑住长凳丝毫不松开，倔强地像个女战士。
真是把粉丝看得心疼得要死。
这他妈是小太妹？？
这明明是姨姨的小宝贝！！
——所以我们梨梨看见秋琦坐在角落里一个人的样子，肯定是感同身受了吧？呜呜呜好难过啊，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要遭遇这些。
——那个，我也很心疼我们梨宝，但还是想弱弱地说一句，总觉得我们女鹅像兔狲，又呆萌又警惕，又可爱又凶残是怎么回事……
明明模样又奶又乖又可怜可爱，偏偏却莫名透着一丝很神奇的……凶残。
其他粉丝和云梨都一愣。
——……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梨梨，妈妈忍不住了，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再看这几张照片……哈哈哈哈！！
看到此处的云梨小脑袋上冒出一串串问号。
手指头也不受控制地用大号打出：【…………？】评论到了这条评论的下方。
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粉丝行为正主不要干涉谢谢！请崽回避！！
这一波下来，云梨不但没掉粉，还一天噌噌涨了四五十万。堪比女星和池宴炒绯闻的热度。
之前还喊着老公老婆妹妹的粉丝，今天统一成妈。
粉丝一旦妈起来，就很难再脱粉了。
毕竟老公能换儿子能跑，只要女鹅不恋爱脑，就永远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云梨这才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私信给张校长道了谢，又退了微博，进微信把大家的关照一一回复了。
然后发现……好像只有池宴没给她发消息。
云梨微愣，心头无端生出几不可见的一丝涩意。
挠了挠脑袋，云梨觉得自己这情绪挺莫名其妙的。
这么早，他应该还在睡觉吧！
况且……他们除了戏里的关系，池宴好像也没必要问她什么哦。
-
一直等到中午，那个置顶的“大金鱼”都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云梨坐在餐桌边，看着今天的青菜鸡蛋面，莫名觉得有点儿淡。好像没她以前做的那么好吃。
害她只捞光了面条和配菜，面汤都没胃口喝掉。
鼓了鼓腮帮子，捧起青瓷大海碗，低头嗦了口热面汤。
放下大海碗，云梨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明明吃饱了，胃里还是哪儿，却跟空了一小块地方一样。
离开餐桌去小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云梨边喝边摸开微博。
没想到，两个紫色的爆稳稳占据了前排：邢氏偷税漏税，刑氏涉黑
——……我的妈，小声逼逼，邢奇耀确定不是得罪了谁吗？这反转的速度，渣浪亲女儿都没这么快吧？
——我去，早上邢奇耀还只是被禁言吧？现在已经被销号了！
——管他得罪了谁，反正他家那么严重的偷税漏税，以前在云濛山开矿的时候涉黑总是真的，知情人受害人证据都甩出来了。呵呵，还他妈云城四少呢，原来是这么吸血吸来的。
…………
云梨抓着玻璃杯一顿。
她知道云濛镇照相馆的馆主也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听说当年成绩不错，很有希望考出去。但后来，他父亲在邢家的矿场里做工受了伤，馆主为了照顾父亲，最后留在了小镇上，哪里也没去……
回忆被手机震动打断，云梨盯着屏幕上的“大金鱼”愣了两秒。
下意识快速划开接通：“哥哥！”
对面听见她雀跃的一声哥哥，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懒声道：“下楼。”
-
云梨到楼下的时候，池宴正站在马路对面的垃圾桶旁边抽烟。
见她出现，指节间拎着本笔记本似的东西微抬手，示意她站着不要动，等他过来。
然后捻了半截烟，顺着绿灯的哒哒声朝她走过来。
云梨一怔。
她当然一开始就看见了池宴身上的那件校服。那不是……他们高中的校服吗？
直到池宴站到了她面前，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晏城的冬天也不算冷，此刻正午，暖融融的阳光洒在池宴身上，混着那件校服上的皂香，像把他身上惯有的橡木苔晒出了春天草木的气息。
他没打理的短发有些凌乱，一身落拓的少年气。
“又傻了？”池宴好笑地揉了揉她发顶。
小姑娘一看就跑得急，只来得及换了双鞋，罩了件浅鹅黄的细绒针织外套。那里面的衣服，还是在家穿的居家服。柔软的棉质白色底子，上面是各个表情的蓝胖子。
看着又软又乖，又……好欺负。
云梨回神。
“哥哥你……”云梨愣愣的，“你去我们学校了？”
池宴却没回答她，只把手里那本小相册往她面前晃了晃，下颌微抬了下，示意她拿着。
云梨瞥见相册封面上倒着的云濛山风景，心跳莫名快起来了一些，乖乖接过。
低头翻开，才发现是她从前的三张相片。
池宴歪了歪脑袋，突然好奇似的问：“这算礼物吗？”
云梨抬头，看见池宴的表情时愣了下。
他唇角噙着笑，嗓音带着点被烟草炝过似的哑。低低磁磁的成熟气息，和他身上那件少年气十足的校服明明应该不搭，又诡异地和谐。
莫名性感。
云梨下意识地，干咽了一口。
眼睛亮亮地仰脸看着他，轻抿着唇角，宝贝似的抱着相册，云梨小幅度地不停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他一遍：“哥哥，你去我……”
池宴却在她刚开口半个字的时候就挑了下眼梢，俯身撑着膝盖凑到她眼前。没打理的额发恣意耷下来一缕遮住眉骨，节奏卡得极好地适时打断她。
又是那副野腔无调的模样，嗓音低磁，懒声问：“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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