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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绝处逢生


吕不韦坚持要送项少龙一程,后者欲拒无从下,唯有坐上他的豪华座驾。
车子经过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饰的新相国府时,吕不韦踌躇满志地指点着道:“田猎大典后,我会迁到这风水福地来,这是咸阳地运的穴眼,不过邹老师却说由于天星转移,九年后地气将会移进咸阳宫去,哈!正是储君加冕的时刻,多么巧!”
项少龙对风水一窍不通,对历史却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闻言呆了起来,对邹衍的学究天人,更是惊叹。
吕不韦伸个懒腰,笑道:“有九年当头的鸿运,可给我完成很多事。”
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吕不韦刚打了一场败仗,眼下却像个没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赔本的生意,只要能从别处赚回来就行。
吕不韦忽然探手亲切地搂项少龙的肩头,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备,只欠位好女婿,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吧!现在你见过娘蓉,还不错吧!我吕不韦最疼惜就是这宝贝女儿了。”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可说是最后一次与吕不韦修好的机会。
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权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关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对付他,现在再次把他拉拢,仍是“利益”这两个字。
他可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只论利害关系,其他的可以摆在一旁。换过别人,遭到刚才那种挫折,多少会有点意气用事,他却毫不计较,反立即对项少龙示好。
以此类推,即使成为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盘的“亲生骨肉”,在利害关系下,他亦可断然牺牲,吕雄正是个好例子。
项少龙直觉感到,吕不韦不但要通过小盘把秦国变成他吕家的天下,说不定还会由自己来过过做君主的瘾儿。
吕不韦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只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已心动,拍了拍他肩头道:“少龙考虑一下吧,下趟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吕雄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马车停下来,原来已抵达官署正门。
项少龙道谢后走下马车,心里明白,吕不韦将会于田猎时再问他一次,若答案是“否”的话,便按照原定计划在田猎时对付自己。
回到官署,人人对他肃然起敬,项少龙想到今趟不但小盘立威,自己亦在都骑军内立威,以后指挥起这些出身高贵的都骑,试问谁敢不服?
滕翼和荆俊早回到署内,三人相见,禁不住大笑一番,畅快至极。吕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实比杀他更令这满怀野心的人难过。
滕翼笑罢,正容道:“今天连带将管中邪都给害了,管小儿必定心中大恨。”
项少龙苦笑道:“有一事将会使我和他更是势成水火,因为吕不韦刚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见他时答复。”
荆俊眨眼道:“这吕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过来玩玩,先报点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当你三哥是什么人?”
荆俊立时闭口。
项少龙叹道:“这事确令人头痛,坦言拒绝的话,吕不韦可能受不了,不过亦顾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说话,近卫来报,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门来。
项少龙与两女放骑驰出城门,沿着官道奔下山坡,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际此仲春时节,漫野翠绿,又有两位刁蛮的美女作伴,不由烦忧尽去,心怀大放。
嬴盈兴奋地来到他旁,指着地平处一座小山峦,道:“那是著名的‘歇马坡’,山上有株参天古柏,旁有清泉,我们就以那里为目标,谁先抵达就算谁赢,以后见面,都要执下属之礼,为期三个月。”
另一边的鹿丹儿娇笑道:“当然不止是比赛马力那么简单,比赛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对手得胜,但可不准伤害对手或马儿,明白吗?”
项少龙愕然道:“马儿跑得那么快,哪来余暇对付别人?”
嬴盈横他媚态横生的一眼,长腿一夹马腹驰了开去,娇笑像春风般吹回来道:“那我们便不知道哩!”
鹿丹儿同时驰出。
项少龙惯了她们的“不择手段”,更没有时间计较两女“偷步”,策着疾风,箭般追去。
说到骑术,项少龙属半途出家,比起王翦般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人,当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凭着疾风,应该不会输于任何人,问题是念在两女在倒吕雄一事上帮了个大忙,今趟好应让她们赢回一仗,哄哄两位小姐开心。在美女前认认输,可视为一种乐趣。
有这想法后,再无争雄斗胜之心,做个样子,远远跟着两女的马尾,朝目的地轻松驰去,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间往后方退去。
项少龙不由想起赵雅,假若成功杀了田单为善柔报仇,回来时她应抵达咸阳。经过这么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过点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两女没进一片疏林里,项少龙的思索又来到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往往愈是克制,诱惑力愈强大,他和琴清间的情况正是这样。根本不用男欢女爱,只要两人相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有偷吃禁果的动人滋味。假设永远不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这种形而上的精神偷情,实在更是美丽。
问题是若有某一剎那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就糟糕透顶。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在美色当前时苦苦克制,他绝不会相信,但现在终于发生了,可知他的转变是多么厉害。
神思飞越中,林木掩映间,人马闯进疏林。
两女的背影在疏林深处时隐时现,这时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岁已可嫁人的关系,风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不过十五、六岁,已是盛放的鲜花,更因自小学习骑射剑术,体态健美,比之别国美女多添一分矫捷轻盈的味儿,要说她们不诱人,只是昧着良心说谎话。
但项少龙却绝不想招惹她们,一来是因既无暇亦无心于搞新的男女关系,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储妃人选之一,若他沾手,便是与小盘争风,这是他绝不肯做的事。
现下并非二十一世纪,一夕之缘后大可各散东西。特别是这些有身份地位的贵女,弄上手必须负上责任,而他项少龙现在最怕的是对美女负责任,只是个琴清,已使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善处。
正思索间,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闪,项少龙警觉望去,一张网子似的东西迎头罩来,撒网的人却躲在一丛矮树后。
项少龙本能地拔出血浪宝剑,一剑劈去。岂知网子倏地收紧,把血浪宝剑缠个结实,还往外猛扯。
项少龙心中暗笑,尽管两女加起来,恐仍难敌自己的神力。想也不想,用力抽剑,还使了下巧劲,欲顺势把特制的怪网割断。
岂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来,项少龙大惑不解时,连人带剑给拉下马去,跌了个四脚朝天。
疾风空马驰出十多步后停下来,回头奇怪地瞪着他。
对方扯力不断,项少龙无奈下唯有放手,任由从未脱手的佩剑被人夺走。两女的娇笑声立时由草丛后传来。
项少龙心中明白,对方必是藉马儿之力,以巧计夺剑,为之气结,索性躺在草地上,看着树顶上的蓝天白云。
不旋踵,两女的如花玉容出现在上方,俯头往他这败将看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得意洋洋。
嬴盈雀跃道:“原来你这般不中用,以后我们再没有兴趣理会你。”
项少龙感受着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不再理我吗?那真是求之不得。”
鹿丹儿把夺得的血浪宝剑插在他脸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吗?真不明白纪嫣然为何要嫁你,连佩剑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还要和他说话吗?你是否耳朵聋了,听不到他说恨不得我们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鹿丹儿略作犹豫,早给气苦的嬴盈硬扯着去了。
待蹄声远去,疾风驰了回来,低头察看主人。项少龙苦笑着坐起来,暗忖这样也好,怕只怕这两个刁蛮女仍不肯放过他。
嬴盈这么受不得他的说笑,其实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分外下不了气。
就在此时,疾风露出警觉的神色,竖起两只耳朵。
完全基于战士的直觉,项少龙一掌拍在疾风的马股上,大喝道:“走!”
疾风与他心意相通,放开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时间,项少龙取剑扑地滚入刚才两女藏身的矮树丛中。
机栝声响,十多枝弩箭劲射入树丛里。
项少龙已由另一边滚出来,横移到一棵大树后,顺手由腰内拔出两枚飞针。对方应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俟两女离开,才现身施袭。
他没有防范之心,皆因吕不韦理该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使人袭击自己。因为若他遇袭身亡,最大的凶嫌非他莫属。
风声响起,一枝弩箭由左侧树后电射而来。
项少龙猛一闪身,弩箭贴脸而过,插在身后树上,其险至极。他一个翻腾,就地向箭发处滚过去。
树后的蒙面敌人正要装上第二枝弩箭时,项少龙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连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欠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后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就势滚往一个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四枝弩箭,可见敌人的凶狠和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
足音由后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于二十人。
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两枚飞针,凭声往后连珠掷出,又横滚开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后方传来,四枚飞针,只一枚建功。
敌人纷纷找寻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强攻,否则他早已送命。
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如让敌人完成包围网,他必死无疑。他唯一的优势,是可召来疾风,只要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生。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腿而过,连裤子带走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
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后。步声骤响,项少龙探头后望,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针。
那人面门中针,仰后翻倒,弩箭射上半空。
三枝弩箭由树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时缩回来。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而出,剧痛攻心。
项少龙知道此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后,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的现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一截衣袖,扎紧腿伤处。
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叶的响声。
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因腿伤而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者完成包围网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前方两树间连接着一条绊马索。
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再环目一扫,竟发现另外还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着。
足音再次逼来,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风没有经过此处,更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逃生机会,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同时撮唇发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
风声劲起,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他再弹起来时,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
后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来。
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发放弩箭。
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既费力又耗时,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发放一箭后,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
少去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速奔来。
项少龙由于腿伤的关系,走得一拐一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跑声。
接着是惊呼倒地的叫声,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
项少龙趁机大叫道:“敌人中伏!快动手!”
后方一阵混乱,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均无懈可击。
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
一夹疾风,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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