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缨公子

偎红倚翠时，项少龙思潮起伏。
当日初抵贵境，一切总有种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时代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尽管他纵情享乐，游戏人间，均没有丝毫来自社会或人际的压力；因为说不定忽然他又被马疯子的仪器抓着，送回二十一世纪里。
他就像一个不用负任何责任的顽童。
可是经过受伤和饱历流浪之苦后，这梦幻般的世界忽地变得真实和有血有肉起来。
元宗伟大的殉道，婷芳氏的苦难，重重打击，使他无论在感情上或精神上全投入到这世界里去，愈陷愈深。
眼下他虽是享尽美女和富贵，其实却失去宝贵的自由和自主。
在这战国时代里，没有东西比人才更宝贵。一个法家的李悝、一个兵法家吴起，立即使魏国变成一等强国。商鞅更厉害，只手令秦国成为东方众国最大的威胁。
现在的项少龙，因为以五十人阻截近千的凶悍马贼，亦变成一个人才。
诸国对人才只有两种态度，一是为我所用，一是立杀无赦，免得来日成为劲敌。
现在乌氏倮对他项少龙正展开笼络手段，以富贵和绝色美女使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所以假若自己透露一丝要找秦始皇嬴政的心意，保证立即小命不保。
这样一座守卫森严的城市监狱，要逃出去根本是痴人说梦。当年若没有与乌氏倮同级的大商家吕不韦的帮助，嬴政的父亲异人休想逃回秦都咸阳。
自己就算找到秦始皇，亦全无办法把他弄出城外。
是否就这样为赵人长久办事呢？假设乌氏倮命他去杀戮别国的人，自己应怎么办？
项少龙深叹了一口气，走往大厅去见陶方。
陶方正把一名俏丽的婢女搂在怀里，见他到来才放开婢女，亲切地招呼他席地坐下，共进丰富的早点。
陶方暧昧笑道：“少龙你不知道自己多么得主人恩宠，舒儿乃燕王喜送给主人的燕国贵族著名美女，他肯送你，可见对你多么看重。”
项少龙愕然道：“我们不是与燕国交战吗？”
陶方显然对他这句“我们”非常欣赏，欣然道：“若非交战，燕王喜怎肯送出这么动人的处女，正因战况失利，才想以此大礼打动主人的心，希望主人在我们大王面前美言几句。嘿！现在主人把燕国美人送你，摆明不会代燕人说话了。”
项少龙暗叹内中竟有这么复杂的情由，转而问起婷芳氏。
陶方神秘一笑道：“这事我和主人提过，他定会对你有所交代，放心吧！只要你多立些功，连大王的公主都可以送给你，何况区区一名歌舞姬。”
项少龙暗感不妙，偏又无法可施，那种任人操纵的感觉确是泄气至极。
陶方道：“现在我带你到乌家城府见主人，今晚你不要接受那群爱戴你的兄弟任何约会，有个人想见你，可是现在我却不能透露那人是谁。”
项少龙灵机一动，突然想起那躲在车帘后的女人雅夫人。
乌氏大宅是城北最宏伟的府第，不过若称它为城堡更妥当点，四周围以高墙厚壁，又引水成护城河，唯一来往的通道是座大吊桥，附近全是园林，不见民居，气势磅礴，胜比王侯。
一路驰来，项少龙首次留心到城内的行人景物，玉宇琼楼，若非女多男少之象，真不觉这繁华的大都会曾历经战火，还给魏人占据整整两年之久。
据陶方说，全城不计军队，有近十万户，每户有十多人至数百人不等，照此计算，这大城市的人口竟超过一百万。
城内遍布牧场、农田和仓廪，若给敌人围城，城内仍能自给自足一段长时间。
项少龙随着陶方通过吊桥，由侧门进入乌氏城府的广阔天地。
进入正门后，是个可容数千人一起操练的庞大练武场，一座气象万千的巨宅矗立在对着正门的另一端，左右两旁宅舍连绵，看来一天时间仍怕不够参观遍这些地方。
这时练武场上有数百人分作几批在练习剑术、骑术和射箭，更有人穿上新造的甲冑，任人用各种武器攻打，试验其坚硬的程度，“砰砰”作响。不过最热闹还是箭靶场，近百武士在旁围观，不时爆出连珠弹发的喝彩声。
陶方的表情忽地不自然起来。
项少龙不由自主的行近了点，只见射箭者是个头戴红缨冠、身穿黄色底绣上龙纹武士华服、脚踏黑色武士皮靴的英伟青年。
高度和项少龙相若，最多矮一寸半寸，体型极佳，虎背熊腰，充满男性的魅力。
两眼更是精光闪闪，额头高广平阔，眼正鼻直，两唇紧阖成线，有种说不出的傲气和自负。
如此俊俏风流的人物，实生平仅见。
只见他把箭架在特别巨型的强弓上，拉弓的手还夹着另两枝箭，沉腰坐马。
弓弦倏地急响三下。三枝劲箭一枝追一枝，流星般电射而去，第一枝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红心，接着两枝先后破空而至，硬生生插入前一箭翎尾处，连成一串。
众观者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
项少龙瞧得目瞪口呆，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不是亲眼看到，怎也不肯相信。
陶方在他耳旁道：“这‘红缨公子’连晋是我的死对头武黑招揽回来的，无论剑术、骑射均为我府之冠，今天我丢失百多头马，武黑在主人面前大造文章，幸好现在有了少龙，令我挽回一点颜面。不过武黑和连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说到最后，面露忧色。
项少龙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他的剑术或可和连晋一较长短，但骑射则肯定望尘莫及。正要答话，围观者里飘出一朵白云，一位姿容身段尤胜舒儿半筹、秀美无伦的白衣女郎，兴奋地奔到连晋身旁，亲热地和他说话。连晋忙把手上大弓交给旁人，彬彬有礼的应对着，风度之佳，确可迷倒任何美女。
项少龙呼吸顿止，赞叹道：“此女定是我国第一美女。”
陶方叹道：“这是主人最疼爱的孙女乌廷芳小姐，对连晋颇有点意思，不过主人似乎想把她嫁入王室，连晋正为此烦恼。来吧！主人在等我们哩。”
两人离开人群，朝大宅举步走去。
后面传来一声大喝：“陶公慢走一步！”
两人愕然转身。
那连晋排众而来，后面跟随的是绝色美女乌廷芳。
项少龙的眼光不由落到乌廷芳的俏脸上，和她秋波盈盈的俏目一触，心儿一阵狂跳。
天啊！近看的她更是人比花娇，媚艳无匹。刚才远看只着重在她的胸、腰、腿等部位，已觉她胜过舒儿半筹，近看更不得了，掩藏不住的灵秀之气扑面迎来，教人呼吸顿止，以项少龙的风流自负，亦要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的美纯出于自然的鬼斧神工，肩如刀削，腰若绢束，脖颈长秀柔美，皮肤嫩滑白皙，明眸顾盼生妍，梨涡浅笑，配以云状的发髻、翠绿的簪钗、缀上明珠的武士服、脚踏着小蛮靴，天上下凡的仙女，不外如此。
乌廷芳见他目不转睛平视自己，露出不悦之色。
项少龙一震醒来，往连晋望去。
连晋正冷冷打量他，神态颇不客气。
陶方是老狐狸，慌忙为两人引见。
乌廷芳冷淡地道：“啊！原来你就是项少龙，爷爷很欣赏你哩！”
连晋微往乌廷芳靠近，以示和这美女亲密的关系，微微一笑道：“在下也很欣赏项兄，不若择个吉日良辰，大家切磋切磋，让在下见识一下能独挡八百马贼的神剑。”
项少龙听他表面虽是客气，实则语含讽刺，暗示陶方夸大事实，心中有气。想道若能和这自负的人来个自由搏击，必可打得他变成个肿猪头，但较量其他便可免则免，惟有谦虚笑道：“连兄箭术盖世，小弟望尘莫及，怎够资格和连兄切磋，有闲还要请连兄指点一二。”
乌廷芳听得他们似要较量剑术，本来脸露兴奋之色，闻得他如此说，既失望又不屑地低骂道：“胆小鬼！”竟掉头便走。
连晋显然非常满意乌廷芳的反应，仰天一笑道：“项兄真令在下失望，如此也就不强项兄所难了！”转身追乌廷芳去了。
项少龙反心平气和，潇洒一笑，和陶方继续往巨宅走去。
陶方点头道：“忍一时之气也好，少龙身手虽好，恐仍非他的对手。”接着低声道：“这小子在邯郸四处寻人比剑，打得所有人都害怕，真希望有人能挫他的锐气。”
项少龙知他在施激将法，微笑道：“假若陶爷能让我和他比剑时不受规矩限制，我有七成把握可重重教训他。”
陶方大喜道：“这个容易得很，让我找个适当的场合，给少龙一展身手，我真恨不得可立即见到武黑那家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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