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回
岳水心惊讶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他瞧上去约摸三十余岁,五官俊逸,唇角含笑,两鬓却已发灰,想来真正年纪还要更长几岁,身上那件白衣与谢璧有七分相似,只袖口和领口多缀以金线装饰,神情却与谢璧和那位“阿容”大不相同,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是……太过轻松适意?
分明刚才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他却好像半点也不晓得似的,脸上还浮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是了,像是二师兄养的那只总爱在屋顶上晒太阳的懒洋洋花猫。
古冉恬却已是激动得将适才那点不快抛去了九霄云外。
阿容!阿容!他叫他阿容啊!
真个就是温修容!
那个二十年前弃了庄主之位离开太行山庄的温修容!那个一剑匡天下、南谢北温里的温修容!
啊,江湖传闻诚不我欺。
他们感情是真个好,你看看他们两个,谁能说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若不是为着谢临深,他大好的前程、羁连的家世,何以自毁?若不是为着谢临深,怎地有家不归,却长久流连在千枝山庄?若不是为着谢临深,等他多年的金童玉女的未婚妻,怎会一朝舍弃?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好是悔了亲,若不然也是一双怨偶,更不会有今日的独孤英秀。但是不论如何,他两人至今都未曾婚娶,谁能说不是两心倾许?
定然是真的了。
真的是真的!
虽然她一直也是坚信不疑,可看见真人在她眼前秋波频送,古冉恬还是激动不已。她好想放声大叫,可还得拼命克制住,因而表情便在拉扯之间显得颇有些古怪。
温修容拂掉谢临深的手,神情没有半点波动,想必已是习以为常,“谢兄可否暂先移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向二位姑娘请教。”
看呀,古冉恬几乎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还叫他谢兄,温大侠果然从来冷静自持。听呀,听听这话啊,这样不客气,对着旁人是绝不会有的罢?
谢临深仿佛委屈,“阿容又要瞒着我呀?”
温修容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无奈,看着他却不说话。
谢临深就又笑了笑,“好啦,晓得了,既然你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只不过本来还想躲会儿清闲,这下就全没得了,你说怎么赔我?”
怎么赔?好好陪呀!古冉恬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他们看,要是能有条尾巴,必得在身后摇个不住。
温修容微微点了点头,“看你。”
“好啊,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谢临深一挑眉,转脸又向二人笑道,“两位小友,有缘再会了。”
古冉恬哪里舍得他走,当时嘴比心快,脱口叫道:“谢庄主留步!”
谢临深顿住身形,眨了眨眼笑道:“想不到竟还有小娘子能认得我,不应该呀。”
古冉恬其实也后悔,但听他这样讲,又禁不得激动起来,“怎会认不得!谢庄主您可是声名赫赫,我听过您好多故事!夜探清风寨,晨宿古玩街,泰山巅连胜枯松叟,古道边……”
谢临深笑意愈深,“好啦好啦,你再夸我可就要当真了。”
古冉恬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谢临深瞧了瞧她,古冉恬用力点头,也不知他信也不信,但见他仍旧笑吟吟的,“那就更不能再夸了,免得我要翘尾巴的。”
温修容在旁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谢临深自然也没漏听了去,“唉呀,温兄是嫉妒了不是?”又一瞥古冉恬,“小娘子可要小心啦,温兄从来最记仇的。”
古冉恬只怕温修容心中真有不快,虽晓得理当不会,可还是不愿有那万一,赶忙道:“怎么会呢,谢庄主莫拿我开玩笑啦,温大侠心胸宽阔,肯定不会跟我一般见识,两位都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大豪杰。”
“那不见得。”谢临深笑眯眯地道,“不过既然小娘子这么不舍得我走,不知温兄可能开开恩,叫我多留一会儿?”
温修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腿长在谢兄身上,我自是不能请谢兄走的。”
谢临深拍手笑道:“那太好了,全看小娘子的面子,这下长尘一直找我不着,只怕便能哭鼻子了。”
古冉恬忍不住跟着笑了笑,长尘是谢家大郎谢昀的字,为人最是稳重,偏在他口中这般愁苦,单是想想那模样,虽晓得不见得是真,却也很是有趣。
温修容看了谢临深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微微摇了摇头,便又看向古冉恬,“冉姑娘,我想同你打听个人。”
古冉恬心里一紧,顿时收敛笑意,“您请讲。”
谢临深仍然挂着笑容,倒很不客气地先勾过一张椅子坐下,仰着头看温修容,“坐下讲呀,别这般严肃,要吓到小朋友了。”
古冉恬忽然又有点疑惑,他们两个到底是怎样的一对?
温修容倒也真的拉过椅子坐了,“与姑娘同院的齐公子,姑娘可认得么?”
“认得。”古冉恬答是答了,却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原以为温修容定是要问万花楼了,她也准备好除过岳水心的身世之外都要和盘托出。
但是,齐西厢?
他有什么值得瞩目之处吗?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他武功高,性子独,是有点格格不入。但和那炸清秀园的疯子比起来……且慢,难道是在怀疑他吗?
“认识是认识,但了解得不多,齐少侠不太爱说话。”古冉恬斟酌着慢慢说着,“但齐少侠人很好,上次还帮我们解围来着,他应该不会做坏事的。”
温修容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片刻后才道:“姑娘多虑了,我们并非是怀疑他。”
“那温大侠为什么要问他呢?”古冉恬晓得他们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耆宿,不可能为难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又见谢临深每每含笑,胆子更是早大了起来。
温修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虑。
倒是谢临深先开了口:“小娘子晓得神刀门么?”
古冉恬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听说过。”她忽然又有些坐不住,“难道齐少侠是神刀门的人吗?他不像啊。他……他也许是小射天狼的弟子吧?”
谢临深瞧着她道:“怎么,小娘子不太喜欢神刀门?”
古冉恬微微吃了一惊,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也说不上喜不喜欢的,我就是觉得,他们有点投机取巧。”
谢临深目中透露出些许疑惑来,“此话怎讲?”
他问得认真,古冉恬就也答得认真,“我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可能作不得真。总之我听人说,神刀门有一样功法,能够叫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功力,但是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就是因为这个功法,所以神刀门很多人都进阶神速、武艺不凡,可那还是不全是自己所得呀。而且,他们之前不是魔教吗?”
一直专心认真听着的岳水心不觉瞪大了眼,“魔教?”
古冉恬看看她,点点头道:“对,魔教,不过也不是你想的那种魔教。听我爷爷说,那魔教教主一开始也是好心,想要教化天下群魔,不过她也练了那功法,后来便走火入魔了,还杀了不少正道英杰。”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这其中好像就有当时的谢庄主夫妇,也就是谢临深的爹娘,顿时自悔失言,偷偷地瞧了谢临深一眼。
谢临深见她不再说话,轻轻笑了一下,“没事,过去很久了,何况那也不是她本意。”
古冉恬忍不住皱了皱眉,“是……可是她毕竟杀人了呀。我觉得一个人好心也会办坏事,她实在不该碰那功法的。”
温修容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
古冉恬看他神情凝重,心里不禁打起了鼓,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是不是太放肆了些。
谢临深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又看向古冉恬,“你说得对,凡事欲速则不达,踏踏实实练起来的,才是自己的。”
“就是哇。”古冉恬见他还是笑意盈盈,没有半点不悦的模样,方才松了一口气,但又有点纳罕,真是因为过去太久了么,他怎地好像都没太在意自己爹娘呢?不过也是,谢临深是个最洒脱肆意不过的人,当年还曾一把火烧去被屠的村庄,说是人死万事休……对了当年,话说回来,谢家和神刀门之间,好像是有些渊源。
岳水心忽然道:“齐少侠真是神刀门的人吗?”
谢临深摇摇头,“我们也不晓得。”
岳水心疑惑道:“那为什么……”
谢临深不等她说完,依然笑眯眯地看向温修容,“是呀阿容,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温修容视线却落在古冉恬身上,不答反问:“冉姑娘,听你言下之意,或许并不知晓,其实当年八家确有对神刀门不住的地方。”
古冉恬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她方才已然想起来了,“不过当年咱们也是救人心切,才会受人挑拨,本是无心之失,那也不好相提并论的。”
温修容忽地微微笑了一下,古冉恬还在惊诧,就听他又接着道:“若依姑娘此意,似乎只要本心是好,那么做错事亦是情有可原。”见古冉恬想要插口,他却示意她暂不出声,“可方才却听姑娘说,虽是好心也办坏事,似乎又觉得纵是好心,做错事情也当承担后果。那世人评判善恶是非,究竟该是论心,还是论行?”
古冉恬不觉愣住。诚然这两句话都是她自己方才所言,但依他放在一处说来,又是自相矛盾,一时竟是辩驳不得。
温修容见她答不上来,伸手点了点自己心口,“冉姑娘,人心偏长,或许问心不如问行。”
古冉恬将这话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仍觉得不甚信服,“可若是心术不正,那也只是没机会付诸行动罢了,又如何能算好人?”
温修容轻轻摇头,“问行并非不问心。”他视线扫过两人,顿了顿又道,“世间黑白,从来很难泾渭分明,唯有秉善心,行善行,如是而已。”
岳水心忽地点点头,神情间很有点兴奋:“我明白了,问心问行就跟是非对错、黑白清浊一样,也是掺和在一起的。”
古冉恬心中尚存疑惑,但也道谢,“多谢温大侠赐教,晚辈一定铭记于心,时常思量。”
温修容视线从她二人身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如姑娘所言,确是掺和在一起,温某虽然痴长许多年岁,却也还是一片混沌,未免时时惭愧。老了,老了……江湖终究是后来人的天下了,一浪推得一浪去,倒是也好。”他忽地站起身来,“两位姑娘好生歇息罢。”
古冉恬也跟着站起来,急道:“这就走吗?”她虽没完全认同他方才所言,却向来很是敬佩他为人处世,哪里舍得就这么放他走。
谢临深坐着未动,也抬头问道:“这就走吗?”
温修容看了他一眼,“谢兄莫非真忍心看长尘饮泣?”
“有什么不忍心的?除了阿容,谁也……啊呀,罪过,还当着两个小娘子呢。”谢临深说管说,倒也终于站起身来,“好呀,走罢,看看凭咱们这波老浪,还能不能翻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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