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赵家婶子终于等来了江淑兰掏心底的话，只是这话让她不太好接话。

        江淑兰心眼小，要是知道她要撮合徐厂长和慕柔，心里准会觉得她看不起慕小香。但这件事也没法瞒着，到时候徐厂长和慕柔相亲见面，瞒也瞒不住。

        赵家婶子琢磨了好一会儿，想出一套委婉的措辞：“哎哟淑兰啊，你这话应该早点来问我，可惜了，徐厂长已经有配对的人了，这人也不是别人，就是你大哥家的慕柔。”

        “当时我想着，这徐厂长年纪有些大了，该给他配个年纪差不多的，所以我这是自然而然地想找年纪大一些的，慕柔比慕小香要大，我就优先考虑慕柔了。但是仔细想想，慕柔比慕小香也大不了多少，淑兰啊，你要是早点来找我，这事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江淑兰将这番话听来听去，脸上的神色也变来变去。

        她自觉脸上无光，坐不下去了，起身便走。

        回家的路上，江淑兰才逐渐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赵家婶子说是顾虑年纪问题才优先考虑慕柔，可她们是同年出生的，慕柔也只比慕小香大了两个月而已，这两个月的差距算什么差距？

        呸！赵家婶子分明就是瞧不起她们家的慕小香！

        江淑兰想到这一层，气得牙痒痒。

        慕小香哪一点比不上慕柔？哪一点比慕柔差了？凭什么赵家婶子给徐厂长介绍对象的时候只考虑慕柔，不考虑慕小香？

        明明赵家婶子和她都在纺织厂里工作，也算是同事，照道理赵家婶子应该首先考虑她家的小香，然而赵家婶子却首先考虑了慕柔，江淑兰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淑兰莫名想到当初推荐上高中，周围人都选择慕柔，不选择慕小香的场景，心里的火气更甚，陈年旧事浮上心头，江淑兰狠狠啐了一声。

        哼，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江淑兰越想越觉得生气，她把赵家婶子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顿，骂完还不解恨，她琢磨着这事可能还和万照红有点关系。她怀疑万照红提前去给赵家婶子打过招呼，心里又把万照红挤兑一顿。

        江淑兰一直觉得万照红这人看着老实，其实心肠狠着呢。慕柔性格就和她妈一样，假模假样地在人前装大方，但实际上每次都要抢慕小香的风头。

        这次要是慕柔和徐厂长成功了，慕柔那张脸，恐怕要得意到天上去。江淑兰一想到以后要见到慕柔风光的样子，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江淑兰当即停下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朝着天默念：“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慕柔和徐厂长相亲成功！”

        江淑兰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她只看到慕国辉洗漱完坐在房间里，没看到慕小香的身影，于是问道：“小香还没有回来？”

        慕国辉点头，“嗯，没回来。”

        一听到慕小香还没回家，原本内心里就憋着一团火的江淑兰此时更加上火，她当即吼道：“玩玩玩，就知道玩，她也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人家都要骑到她脖子上了，她还只顾着玩，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人！”

        慕国辉不明白江淑兰生的是哪门子的气，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江淑兰经常这样，脾气上来了就不管不顾地骂人。

        慕国辉给江淑兰倒了一杯水，江淑兰骂了一路，正好渴了，接过水大口喝起来。

        喝着喝着，她突然听到慕国辉冷不防地说了一句：“大哥刚才来借钱了。”

        江淑兰刚喝进去的水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她呛到喉咙，剧烈地咳嗽几下，瞪着眼睛追问：“你说什么？大哥过来借钱了？你借给他了？”

        慕国辉实诚地点点头。

        江淑兰心里一梗，抓着慕国辉的胳膊，质问：“你借了多少？”

        “一千块。”慕国辉如实说道。

        江淑兰眼珠子瞪得快落下来，她急忙跑到房间里，翻开柜子，在最底层拿出一个布兜，掀开数了数里面仅剩下的积蓄，发觉确实少了一千块。

        江淑兰心里拔凉拔凉的，全身像注入冰块，忍不住颤抖起来。

        江淑兰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将布兜重新裹好，压进柜子底部，然后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到客厅里面。

        她隐忍着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巨大豁口，她冲着慕国辉大吼大叫：“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一千块啊，你竟然拿了一千块借给你大哥？”

        “你知道这一千块钱咱们要攒多久吗？你凭什么把咱们攒下来的钱不跟我商量就借给你大哥？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还有没有当我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江淑兰的调门越来越高，“你大哥是不是说要做生意？他一把年纪了他做什么生意啊，说得不好听的，这把年纪了，两只脚都埋在土里了，还做什么生意啊。”

        江淑兰当时知道慕国华辞了工作要做生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想法，她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乐得支持慕国华做生意。

        这会儿瞧见慕国华居然借钱借到她家里来，江淑兰立马对慕国华做生意这种行径表示强烈的不赞同。

        江淑兰气不打一处来，她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慕国辉的脑门，“你啊你，你个榆木脑袋，万照红都来家里打过招呼了，你大哥来借钱的时候，你就不知道把万照红搬出来挡一挡？”

        江淑兰想起万照红之前来家里打招呼的事情，立即觉得事情严重了，她揪着慕国辉的胳膊，严肃地警告：“慕国辉我跟你说，你这一千块钱无论如何得给我要回来。上次万照红来家里打过招呼，让咱们不要借钱给你大哥，要是你大哥做生意赔了钱，万照红又不认账，这笔钱怎么办？”

        一直没说话的慕国辉这时候开口了，“不会的，大嫂不会不认账的，大哥也不是借钱不还的人。”

        “哟，你还挺偏袒你大哥，你不知道现在借钱的是大爷吗？你借钱出去容易，收钱回来可就难了。你立了字据没有？你留下证据没有？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你就这么把钱借给人家，什么证据都没有，人家忘记了或者故意不还给你，你怎么办？”

        江淑兰越想越生气，拽着慕国辉的胳膊直往外走，“不行，你现在就去给我把这一千块钱要回来，你不把这钱要回来，我今天睡觉都睡不着！”

        江淑兰毕竟是一个妇女，力气没有慕国辉这个男子汉大，慕国辉一甩手，挣脱开来，站在客厅里面不动弹，丝毫没有出门去要钱的意思。

        江淑兰原本就一肚子火，慕国辉这种不配合的态度更是让她火上加火，江淑兰气得满面通红，指着慕国辉的鼻子骂道：“你不准备去是吧？那好，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一千块要回来，咱俩也不用过日子了！”

        江淑兰气得坐在门槛上掉眼泪，她当初嫁给慕国辉，不就是图他这个人老实，好拿捏么。现在眼看老实人也不老实，一心只想着帮助他大哥，她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慕国辉看到江淑兰坐在门槛上抹眼泪，他心里也不好受，他走过去挨着江淑兰坐下，江淑兰把身子一偏，不拿眼睛瞧他。

        慕国辉叹气，淡淡地开口：“五年前你弟弟说要买辆自行车，在我们家借了200块钱，四年前你弟媳说要买一台缝纫机，在我们家又借了200块钱。同年，你爸爸生病住院，你弟弟说没钱治疗，问你借了300块钱。两年前因为你外甥上学的问题，你弟弟又在你手上借了200块钱。”

        慕国辉说完，总结一句：“这些钱一直没还。”

        他也不知道那些人还准不准备还。

        江淑兰听到慕国辉说起这些往事，不仅一点惭愧的念头都没有，反而气急败坏地跳脚：“好哇慕国辉，大家都说你是个闷性子，不说话，我看你心里精明着呢，你把这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你是想来和我算总账吗？好啊，我今天就来和你算算总账！”

        江淑兰开始从她结婚说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些年她心里憋着的委屈，她一一数落给慕国辉听，她一张嘴叭叭说个不停，仿佛心里装了无数的委屈，说也说不尽，根本没给慕国辉任何插嘴的机会。

        慕小香从朋友家里回来，还没走进门，就听到屋子里高分贝的嚷嚷声。

        她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儿，发觉是她妈江淑兰在发牢骚，抱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得，看来江女士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又在家里训人。

        慕小香转身便走，她决定再去朋友家里待一会儿，现在她家里正进行一场腥风血雨，她才不想回去面对江淑兰的疾风暴雨。

        反正一切有她爸受着呢。她爸脾气好，忍受了她妈那么多年，想必也都习惯了。

        慕小香毫无负担地往朋友家走，准备等这场暴风雨过去了再回家。

        慕小香前脚刚走，慕柔后脚就过来了。

        慕柔手里捧着一袋红薯干，这红薯干是万照红前几天才刚刚做好的，慕柔也不知道慕国辉是怎么回事，饭后去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就非得让她送一袋红薯干到叔叔家去。

        慕柔对叔叔慕国辉没什么意见，相反她还挺喜欢这个不苟言笑的叔叔，只可惜这个叔叔被江淑兰控制得死死的。

        慕柔下午买菜的时候遇到江淑兰，气氛不太好。这会儿她来送红薯干，就怕又遇上江淑兰。她捧着红薯干，离叔叔家越近的时候，她的脚步放得越慢。

        慢慢走近时，慕柔听到了屋子里的争吵声，确切来说也不算争吵声，因为她只听到了江淑兰一个人的声音。

        莫非慕国辉和江淑兰又在吵架？

        慕柔捧着红薯干，加快步伐，她想着进屋去劝一劝，结果刚走近，就清晰地听到屋子里的江淑兰说：“当初慕柔上高中的事情你忘了？那时候你大哥怎么不顾念你这个弟弟？怎么不让慕柔把机会让给慕小香？你以为你大哥多关心你？他现在成家了，他只关心他的老婆孩子，他心里哪还有你们这些兄弟姐妹！”

        慕柔在外面听得气血翻涌，她死死抓住手中的红薯干，尽量努力地克制自己冲进去的冲动。

        慕柔一秒都待不下去，她转身便走。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淑兰还在拿当年上高中的事情说事。就因为当初大家都选择了她没有选择慕小香，江淑兰那时候还跑到她家里对她爸妈破口大骂。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和慕小香都已经读完大学，参加工作了，江淑兰还把这件事拿出来挤兑人。

        慕柔看着手上的红薯干，心里也来了气，她爸好心叮嘱她来送东西，结果人江淑兰却在家里挑拨离间，说她爸的坏话。

        慕柔一抬手，作势要把手中的红薯干扔到路边的河里去。

        岔路口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大声叫住她：“这位女同志，你为什么要浪费粮食？”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路边没有灯，只有远处的房屋里面投过来的一丝光亮。慕柔看不真切那人的长相，只看出对方是个高大的人。

        她撇嘴，回怼一句：“我浪费我的粮食，与你何干？”

        慕柔说完就后悔了，她看着手上那袋红薯，想着这也是万照红辛辛苦苦晾晒了好些天才做好的，怎么能这么浪费呢？

        可她也知道，这袋红薯是决计不能再带回家的。原封不动地带回家，慕国华肯定要追问她。以慕国华对叔叔家的感情，把实话说出来，只会伤害慕国华。

        慕柔看着手中的红薯干，又看了看岔路口的陌生人，她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径直走到陌生人面前，道：“既然你觉得我是浪费粮食，那这个就给你吧。”

        慕柔把红薯干往陌生人手中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嘉川从厂里面出来，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人要扔粮食，他大声制止之后，那人却把一袋红薯干全塞给了他。

        徐嘉川站在路口边，揣着红薯干，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姑娘已经走远了。

        他愣神地看着前方姑娘的背影，心里却想着下午在菜市场买猪耳朵的事情。

        这个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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