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话 白地

在空荡荡的天际上，出现了五个小黑点，由远及近，展露出振翅高飞的身影，原来是一队讯鹰群。它们从大约两英里的高度俯冲下来，在它们疲惫不堪的身体下面，是一个奔流不息的出海口，在两岸停靠着至少一百五十艘武装帆船，清一色飘扬着龙牙国国旗。

        黑鲸号赫然就在其列。

        哈罗德接到了龙牙国的传召，千里迢迢赶到了这里，两岸的船只都是龙牙国的，目的是扼守这条出海口，禁止任何船只进出。

        龙牙国在攻打一个名为奥斯的边陲小国，除了从陆路进攻之外，还要在海上进行封锁。奥斯国虽然地理位置不好，又四面环山，交通不便，没有太大价值，但国内盛产硝石，这是一种制作火*药的重要原料。

        奥斯国因为有硝石矿，所以才招来龙牙国的觊觎，沦陷也就是时间问题。

        在一个月以前，吐弹蛙跟哈罗德的约定已经到期了，吐弹蛙们毅然选择离开黑鲸号，在十字疤的带领下，它们成群结队地跳入海中，回归了蛤蟆岛。

        失去了吐弹蛙这一强大助力，哈罗德最近的脾气一直不太好。他手里有一条肥大的金娃娃鱼，本想再去蛤蟆岛续约的，但有龙牙国的命令在身，他暂时无法离开这里。

        海盗想要在获得海上的自由，终归要有一个靠山。哈罗德选择的靠山是龙牙国。

        天上的讯鹰群看到了熟悉的黑鲸号，它们满载着忧伤的讯息，盘旋俯冲而下，在半空留下一支凋零的羽毛，羽毛随着海风飘荡，显得那么无依无靠。

        “嘿，该不是我看花眼了吧？那群讯鹰怎么像是我们的。特别是那只红黑相间的讯鹰，明显就是罗伯茨队长的。”瞭望手指了指头顶的讯鹰群，目瞪口呆地说。

        航海人都明白讯鹰群无故回归意味着什么，所以瞭望手才会如此惊讶。

        黑鲸号上面的水手纷纷望向天空，哈罗德也从安逸的船长室里走了出来，他推开手下，抬头仰望。讯鹰群飞了下来，其中一只落到了哈罗德手臂上。

        哈罗德隐约猜到了什么，讯鹰群的无故回归让他感觉口干舌燥，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得浑身发颤，仿佛得了不治之症。

        讯鹰们低下头，流下了满含悲伤的眼泪，它们在为主人的死去而悲伤。一种与生俱来的忠诚，促使着它们找到黑鲸号，前来传达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五只讯鹰，代表着海盗团失去了五艘船。

        这对于一个海盗团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噩耗像是一团黑云，包裹住哈罗德，把他拉入痛苦的深渊，他感觉体内最后一丝温暖在消散，又仿佛有东西被狠狠击碎了。

        “不是吧？难道说我们的船队被人打垮了？”

        “那可是五艘船的船队啊。而且还有炼狱号这种魔动船，会是谁击败了这样的船队，难道是……唐克？”

        “嘘！你想死么？小心传到团长耳朵里。”

        海盗们一个个面露土色，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心里凉了半截，这个海盗团有种曰落西山的感觉。

        “啊！！”哈罗德狰狞地咆哮一声，一把抓住手臂上停留的讯鹰，将其撕得粉碎，他的手上沾满了讯鹰的鲜血跟羽毛。他的眼球里满是烧灼的血丝，难以自己。

        可怜了这只忠诚的讯鹰。

        其它几只讯鹰悲痛地瞪视哈罗德，振翅高飞，再也不肯留在黑鲸号上面了，并在空中留下几声凄厉的悲鸣。

        “凯西，难道你也在海战中遇害了么？”哈罗德已经痛入骨髓，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就是凯西，这在外人看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却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并热爱至今。海盗确实是冷血无情的，但那只是相对于敌人来说。

        海盗们都知道团长的脾气，看事情苗头不对，纷纷退出老远。

        霎时间，哈罗德身边空无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当场。他在狂怒与悲痛之下，情绪失控，紧接着身体暴走，暴怒的情绪助长了诅咒的气焰，他的手膨胀伸展，竟然演化出一种灰色的角质层，仿佛加壳类海洋生物那样，五指变化成爪，并长出了尖刺，十分骇人。

        哈罗德仰天长啸，用手猛抓，将船板抓出五道裂痕，木屑飞溅，一旁的海盗们吓得瑟瑟发抖。

        “凯西，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哈罗德声嘶力竭，双目赤红，两滴鲜血顺着眼角流下。他除了双手之外，身体也出现了恐怖的变化，脸颊出现了鱼鳃，从领口伸出了柔软的触手，动来动去。

        哈罗德陷入疯狂，在黑鲸号上肆虐了一阵子，破坏了船上的好几处设施，还伤了两人。许久、许久之后，他才趋于冷却，身体恢复诚仁形，并将满腔的怒火化为一个计划。

        他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前去蛤蟆岛，另外还得组织一支新的船队。至于敌人，他还不知道，但很可能就是唐克那个天杀的混蛋。他抛下胆颤心惊的手下们，风风火火地跑上岸，要去见一名龙牙国的上校。

        ……在岸边临时兴建的战地堡垒中，有一栋小楼格外醒目，因为这是海军上校的办公楼。

        迈克尔站在星球仪面前，时不时用修长的手拨弄着球体翻转，在上面有着扭扭曲曲的大陆土地，还有一条条航路。航海者们几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大陆，但只是几乎，还是有几块明显的白雾笼罩在星球仪上。

        有些地方，实在是太难以征服了，埋葬了一批又一批航海家。

        迈克尔年轻有为，仅用二十八岁就当上了龙牙国的海军上校。

        他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论身份，他是海军上校，手掌重兵。论相貌，他俊朗帅气，迷煞众生。论家世，他祖上是龙牙国开国将军，家谱上的名字金光闪闪。论交际圈，他跟龙牙国现任国王私交甚厚。论实力，他是海上三杰之一，在年轻人一辈中出类拔萃。

        在他年轻的生命历程中，也曾经遇到过困难，可各种困难都没能挡住他前进的脚步，他凭借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拼搏，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海洋是个大蛋糕，而他掌握着一把刀，要将其分割出一大块来，好好品尝一番。

        最近他研究海上势力的变化，从教皇子午线一直各国殖民地的分布，甚至连魔动船的分属也研究了。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如果抛弃星球仪上面的未知地带不管，地图上留给海盗们的白地越来越少了。

        所谓的白地，就是可供海盗停靠的港口。白地减少，意味着海盗们的活动范围在缩小。

        这是一种趋势，一种难以遏制的浪潮。私人武装跟国家军队的较量，获胜的永远都是后者。

        迈克尔露出迷人的微笑，自信满满，他在地图上轻点了十几下，上面都是他的一些眼中钉，如果都铲平的话，他会倍感舒爽。

        门外，副官的敲门声打扰了迈克尔的思考，副官通报哈罗德求见。

        迈克尔轻轻捋了一下油亮整齐的头发，让哈罗德进屋说话。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显得慵懒惬意。

        哈罗德这个凶悍凛凛的大个子进来了，但是迈克尔根本没把哈罗德当一回事，神色自若。

        “上校，我需要伟大的龙牙国给与我一些帮助！”哈罗德愤恨难平，说话声很冲。

        “继续说。”迈克尔淡然道。

        “我的船队被人消灭了，我需要几艘新的海盗船。还有，我不能再这里等下去了，我要去蛤蟆岛，跟岛上的吐弹蛙重新续约！”哈罗德越说越激动，不断靠近。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不要靠得太近，这让我感觉不适。”迈克尔摆了摆手，示意哈罗德后退。

        哈罗德虽然情绪暴躁，但心里仍然明白自己面前的什么人物，如果他触怒了迈克尔的话，恐怕会血溅当场。他顿住了脚步，本本分分地向后退去。

        迈克尔这才继续说：“船队可以给你，不过你要跟我签订一份合约，改变一下你的身份才行。签下合约之后，你的自由会被限制，我要求你为龙牙国付出更多的力量。还有，你去续约的事情我批准了，去吧。”

        索要利益，自然也要有所付出，哈罗德明白这个道理。

        “可我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刚才说了，我的船队被消灭了。”

        “我可以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你就得完全听从我的调度，如何？”

        哈罗德权衡了一下，虽然时间不够用，但他打算先把船队弄到手再说，点头道：“好吧。”

        “另外，关于你的船队被灭一事，我可以给你一点信息。”迈克尔走到办公桌前，从一摞白纸当中，抽出了一张来，上面是一份报告，以及一张五官不清的东方人头像，从右下角的时间来看，竟然是前天刚到的消息。

        “据可靠消息，有一艘叫做苍天号的魔动船被人找了出来，找到的人叫做唐克，是个刚出道一年多的新海盗。”

        迈克尔说完，把报告丢向了哈罗德，这张纸打着转，飞行得四平八稳。

        哈罗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仿佛要用目光把这张纸给戳穿了。他想通了一个关键点，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唐克灭掉了他的船队，而不是别人。

        “唐克！”哈罗德气得吹胡子瞪眼，“没错，一定是他找到了苍天号，所以才能打败我的船队。真没想到，苍天号的战斗力这么强悍。”

        迈克尔淡然地看着哈罗德火山爆发般的表情，继续说：“还不止这点，你的炼狱号也被他抢到手了，他现在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但这两艘船跟另一个重大消息比起来，就显得不值一晒了。”

        两艘魔动船而已，在数量众多的海军舰队面前，魔动船的战斗力也是很有限的。

        “他还做了什么事？”哈罗德问道。

        “他跟金胡子定下了一个约定。”迈克尔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把整个事件简述了一遍，然后说了一段把哈罗德推入深渊的话，“也就是说，唐克现在受到金胡子保护，他消灭了你船队这件事，你只能选择忍受。虽然在海上灭掉他也不是难事，可万一旁边有目击者，并把这个消息传到了金胡子耳朵里，一定会引来这个疯子的报复。”

        哈罗德的胸口起伏得像是铁匠拉动的风箱，他怒吼道：“我想要一支船队，目的就是给凯西复仇，如果不让我碰唐克，那我还要船队做什么！”他气得把报告摔在地上。

        “随便你，”迈克尔神色一敛，“如果你从我这里拿走船队，就必须在船队上安插我的部下，在关键时刻，船队的指挥权要属于我的部下。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你不会在海上做傻事。”

        “那么，这样的船队我宁愿不要！我可以自己出钱去组建船队！”哈罗德眯着眼睛，一步步往前走着，他有无尽的怒火想要宣泄，可关于迈克尔的一些传闻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没有前去冒犯迈克尔。

        “那随便你，我总不能阻止别人送死的步伐。”迈克尔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哈罗德在他的眼里，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棋盘上的一粒灰尘。

        哈罗德知道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了，粗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要离开。

        “你非要送死的话也没关系，如果你侥幸在茫茫大海碰到了唐克的话，记得别张起龙牙国的旗。”迈克尔叮嘱道。

        “那本来就是我跟唐克的私人恩怨，自然跟龙牙国毫无瓜葛。”哈罗德头也不回地说，摔门而去。

        迈克尔冲着空荡荡的门口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报告上，一跺脚，报告像是活了似的，从地上弹到了他手里。他打量着并不太像唐克的画像，产生了些许兴趣。

        “唐克，你已经进入了我的视线。”

        某人的悬赏金因为这句话再次上涨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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