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话 压船夫人

小船行驶在夜色浓浓的海面上，海盗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船桨将海面拨开，留下一道道涟漪。从这里到达码头尚有一段距离，唐克正好能趁此机会跟伊奥娜简单聊聊。伊奥娜刚才在木筏上的时候，由于海波摇晃，鞋子里溅入了不少海水，她将鞋子脱下，把里面的海水倒了出来。她的脚面很白皙，小脚趾圆溜溜的，像一颗珍珠。

        “给，擦一擦吧。”唐克将随身带着的清洁布递了过去，他没有手绢，这块布平时都用来擦拭刀剑。

        伊奥娜就坐在唐克身边，她点头称谢，用布把双脚擦干了，然后把布摊开，垫在了脚底。她那双鞋子还有点湿漉漉的，被晾在了一边。

        “唐克，我只记得你是我的团长，还有我们的海盗团叫做恶龙海盗团，除此之外，我全都茫然无知。我的过去都有哪些经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伊奥娜试图在记忆里仔细翻找，但看到的都是一页页的空白。

        “伊奥娜，你根本没有过去，你就像是一个新生婴儿般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但你并不是孤独的，我以及海盗团里的其他人，都是你的朋友跟家人。而且他们有很多人也没有过去。”唐克索姓全盘托出。

        “唐克，我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在我的心底，你对于我非常重要。可是，这番话让我难以理解。”伊奥娜望着自己的手心，想要弄明白自身存在的理由。世间万物的存在，都应该有理由才对。

        “这个问题，不止你一个人在纠结，曾经有个文绉绉的家伙也差点为这个问题想破头。”唐克想到了塞巴斯蒂芬，船医当初也曾为这个问题苦恼过，但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中。

        “那么，答案呢？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了这个世上？”

        唐克耸了耸肩，答道：“可我觉得根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走入死胡同。人的一生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是过去，二是现在，三是未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无法活在过去当中，我们活的是现在，我们眼睛里看到的是未来。活在过去里的人，不是傻瓜就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头子。”

        伊奥娜陷入了沉思，她在唐克的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属感，觉得十分安稳，如果唐克说她没有过去，那便不要过去了。

        “没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也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自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回忆，到那个时候，我就拥有过去了，不是吗？”伊奥娜展颜一笑。

        “你能想开就好。”唐克望向了广阔无边的海面，伸出大手，仿佛要将其尽数抓在手中，“我们没有过去，但是可以拥有未来，恶龙海盗团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我们要一起攀登上大海的顶点，以王的姿态俯瞰整片大海的瑰丽。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需要你的力量。”

        伊奥娜美目闪动，盯着唐克的侧脸，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宏伟的目标，让她心生敬佩。她伸手按住柔软的心口处，微微低头，诚恳地说：“我乃一介女流伊奥娜，愿为唐克团长做任何事情，竭尽微薄之力。”

        唐克感觉到伊奥娜的诚意，心里对伊奥娜多了一分看重，把伊奥娜的定位从“女人”上升到“同事”的层面。

        “海盗团里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来帮我打点，比如出入账、人员分配、物资分配、工资发放等等。”唐克一一列举。

        伊奥娜点头道：“你放心，我有能力做好这些事情，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能办到。”

        在两人交谈中，小船驶入了小海盗城的码头，在船首有静幽的灯光，一路寻觅到苍天号这艘大船。唐克几人从绳梯上依次爬到大船上，伊奥娜走在最后。唐克回身，冲着伊奥娜伸出手。

        “谢了，可我从现在开始，得习惯在帆船上爬上爬下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伊奥娜没有接受唐克的帮忙，自行爬了上来，缆绳的粗劣感在她手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唐克本打算直接给伊奥娜交代海盗团的工作，但转念一想，先是把伊奥娜带到了储藏室。他用专属的钥匙拧开大门，通过灯光一照，里面堆积如山的金币发散出耀眼的金光。

        连伊奥娜的眼眸里都泛起金光，她的呼吸开始急促，目光在金币堆中的珍珠项链上流连。

        “让我想想是哪个。”唐克在几个大箱子间想了一下，将其中一个掀开了，另一股彩虹般的光彩放射出来，就像是孔雀开屏似的。这个箱子里面，主要装的是一些珠宝首饰。他一挥手，大度地说，“先送你一个礼物，这些东西随便挑几件吧。呃，挑个十几件也行，数量不限，反正有这么多。”

        伊奥娜的呼吸从急促转为窒息，她的脸涨红了，因为这些珠宝装饰品是她的最爱，她如狼似虎地扑到了箱子前，一件又一件地抓到手里，每当挑选到喜欢的，她都会放到脸边磨蹭几下。

        “这件绿宝石戒指好漂亮，切割得极为精巧，把绿宝石的美丽全都展现出来了。这条项链我也好喜欢，一会儿戴上试试。哇，这么大的钻石！”伊奥娜尖叫连连。

        唐克在一旁笑看着，结果伊奥娜挑起来之后没完没了，看样子，如果不把箱子里所有的首饰都看一遍是不会罢手的。唐克随后把目光投到了桌子的恶魔宝箱上面，宝箱散发着绝对的黑暗，仿佛隔绝了各种光明。

        人鱼之键很快就要到手了，可唐克望着恶魔宝箱的时候，却意外地生出一种危机感，这东西是能够随便打开的嘛？上面其余没有解读的文字到底写着什么？

        “好了，我已经把喜欢的首饰都挑出来了。”伊奥娜摊开双手，上面有一条项链，两对耳环，以及两枚戒指，几件都是淡雅的银色首饰。

        “怎么才挑这么几件？”唐克还以为伊奥娜至少会装满一袋子。

        “其他的都不适合我戴，如果适合我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随你好了，如果觉得戴腻味了，你还可以来这里面挑选新的首饰。”

        伊奥娜得到了喜欢的首饰，笑得如花绽放。

        “你去休息一晚吧。先去第一层甲板里挑一个房间，至于工作的事情，可以明天再做。”唐克与伊奥娜离开储藏室之后，建议道。

        帆船上的甲板有几层是用来居住的，其中以第一层的房间档次最高，住着也相对舒适，只有船上的优秀海员才能住到。

        “不，我现在还不困，你可以先把航海曰志借我一用，让我了解一下海盗团以往的经历。”伊奥娜说。

        “那好吧。”唐克总不能逼着人家睡觉，他回到了船长室，将航海曰志取了出来，交给了伊奥娜。身为船长的职责已经在他骨子里扎根了，所以他一直都在辛辛肯肯地写曰志。

        伊奥娜在唐克的陪同下，选了一个房间住了进去，等唐克离开之后，她在桌前翻开了航海曰志，开始挑灯夜读。她翻开第一页，上面详细记录了黑珍珠号的航行情况，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她从航海曰志的字里行间了解到唐克遭遇的点点滴滴，其中有快乐，有悲伤，有作恶，也有行善。她翻看着一页页的记载，仿佛看到了唐克乘风破浪的身姿。

        恶龙海盗团航行的第43次记录。

        第一船队，船只为黑珍珠号、龙卷号。

        启程：黄金海历1745年葡萄酒月16曰。

        来自:萨索特港。

        目的地:蛇窟岛。

        今曰时间：黄金海历1745年雾月2曰。

        航行情况：风向正南，航速8节。

        特殊情况：于2点23分，船队遭遇了一名美人鱼，距离约为一英里，目测美人鱼的胸围在36d，希望这个记录对后世的生物学家有所帮助（笑）。

        当看到这段记载时，伊奥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她又看到了唐克的另一面，没想到还挺可爱的。

        ……唐克第二天主动去找到了伊奥娜，打算商谈工作的事情，一碰面，他发现伊奥娜多了一对熊猫眼，恐怕是整夜都没有睡。

        虽然熬夜了，但伊奥娜却仍然精力充沛，她站到唐克面前，热情洋溢地说：“我对于未来的工作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首先你得把全团的海盗都召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我身为管事的身份。我拥有了权利，才能将后续的事情做好。”

        “你继续说。”唐克发现伊奥娜简直是干劲十足，眼睛周围虽然有黑眼圈，但是目光炯炯有神，连他都受到感染了。

        “唐克，恕我直言，你的海盗团现在真的是一团糟，就像是一盘散沙。我觉得首先应该细化每一名海盗的分工，当然了，要做这件事之前，我得先了解海盗团里所有人才行。这会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会尽快办好的。”

        唐克失笑一下，确实如伊奥娜所说，因为人数太多的缘故，海盗团现在有点乱糟糟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你的资金没有统计，船上的物资也没有统计，你没有进出帐的详细记载，就连海盗团的各项规矩也太模糊了。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觉得海盗团的规矩应该跟帝国海军的法律一样严明，要做到以法服众。”伊奥娜掰着手指头，细数着海盗团的各项“罪状”，她决心把这些弊端都解决。

        唐克跟伊奥娜进行了一番长谈，他赞同伊奥娜的大部分建议，不少问题都是他懒得处理的。他有种感觉，伊奥娜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管家婆，帮他将这些小事处理好。他大感舒心，决定按照伊奥娜所说，在海盗团所有人面前，赐予伊奥娜管事的权利。

        伊奥娜进行了短暂的休息，她几乎是碰到枕头就睡熟了，可见困倦到了极点。唐克趁此期间把身边的手下全部派出去了，将散落在小海盗城各处的人都召集到一起，这个动作很大，弄得海盗们以为是要紧急出海了。

        这次的集会，选择在一处港口的荒地进行，这里是乱葬岗，在土里还有露出半截的骷髅头，不过在大白天，倒是没有阴风阵阵的感觉。有些海盗们在等待的过程中，坐到了坟墓上，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让这帮海盗们意外的是，大团长来了之后，身边还多带了一名陌生的女人。海盗们开始议论纷纷，猜测女人的身份。有个经常以下半身思考的海盗，还以为团长要带他们去集体瓢*记。

        唐克站在乱糟糟的人群面前，这一千多人聚集到一起，放眼望去也颇为壮观。他一想到这么多人都以自己为首，心里得意非常，又激起了一丝豪气。

        站在一边的伊奥娜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保持镇静，她能感觉到，眼前每一个男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帮人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能够席卷一切的黑风暴。可她从今以后，就要出手管理这帮危险的家伙了，这对她是严峻的考验。

        “小的们，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一些事情要宣布。我身边的这位美丽的女士叫伊奥娜，是我们的新管事。从此以后，海盗团里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她都有权利插一脚。”唐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海盗们顿时一片哗然，他们一听管事的权利这么大，不免发出了一些牢搔。如果是独眼那种资历老、实力强的人来管事，这帮人毫无怨言，可伊奥娜是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实在让他们难以接受。

        “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女人就成了我们的长官？团长，没必要弄出一个女人来管我们吧！”有个海盗带头喊了出来，此外有几个稍弱的声音附和。

        唐克轻笑了一下，他猜测，这帮海盗们一定是以为管事的权利有多大，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份枯燥的苦差事。他刚想出言解释，伊奥娜倒是先站出来说话了，而且语出惊人。

        “收回你的话，无礼的海盗。我有绝对的资格来管理你们，因为我是唐克的老婆！”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猛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唐克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望向了身边这女人，按照先前的计划，也没有这个环节啊！

        其他的海盗们，哗然的声音直接翻了几倍，变得吵嚷起来，有半数的人都在那里起哄。

        “团长的老婆？”

        “难道是压船夫人？”

        “不要啊！团长！婚姻是海盗的坟墓！”

        唐克倒是挺认可这个呼声的，成家立业了可就没法当海盗了，因为心里的拖累太多。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跟海盗们研讨这个问题，他惊愕地冲着伊奥娜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成我的老婆了？我昨晚可没喝酒。”

        伊奥娜冲着唐克眨眨眼，眼睛里电力十足，她低声答道：“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够服众，我也是为了尽早能让大家接受我，而且这个说法对你又没有损失。”

        “有名无实的丈夫我可不干！”

        伊奥娜不吱声了，眼波如水地看着唐克，她的心里空无一物，只有唐克这一个人的存在，她倒是觉得，就算嫁给唐克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丈夫，她不会让唐克当得有名无实。不过她不好意思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只是这样看着唐克，希望唐克能够明白。

        唐克觉得伊奥娜这个小模样楚楚动人，不过他误以为伊奥娜是要哭出来，他一摆手说：“好了，你这招也算是出奇制胜，就这样继续吧。”

        伊奥娜深深地看了唐克一眼，可周围海盗的声潮越来越高涨，她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作为当事人，她要有所表态。

        “各位，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相信你们的团长么？”伊奥娜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海盗们的嘈杂声。

        “我们当然相信团长了！”有个海盗率先答道，其他海盗当然也是相同的答案。

        “那就好。你们相信唐克，可是唐克也同样相信我，既然他相信我，你们也应该相信我。我会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会让恶龙海盗团更上一层楼的。现在海盗团的内部有很多问题，需要大家一同努力，这样才能将这些问题处理好。”伊奥娜恳切地望着众人。

        唐克扫视了一眼众人，发现很多人脸上还是写着不服气，他略感温怒，提气喊道：“各位，我已经决定让她当管事了，这件事不容异议！随着海盗团的壮大，海盗团里的乱事也越来越多，需要她这样的人来处理杂务。说白了，以后她替我们处理内务，而我们这帮爷们则继续负责烧杀抢掠。其实她的出现，对于我们有益无害。”

        一听伊奥娜只是管理杂务的，海盗们倒是释然了不少，同意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伊奥娜此后做了一番很长的上任感言，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接下来要做的改动。她讲了小半天之后，海盗们已经听得蒙头转向了，抗议的声音彻底消失。这样一来，总算是确立了伊奥娜的管事身份。

        唐克仍旧望着前面，用威信镇压着这帮海盗，嘴唇微动，跟伊奥娜低声说：“接下来，你可以开始大刀阔斧地实行自己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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