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话 黑暗牧师

两船决斗告一段落之后，恶龙海盗团再也没有了逗留的理由，仅仅驻留了五曰，把苍天号简单修补了一下，就驶离了决斗岛，把安静还给了这片土地。

        海盗团兵分两路，唐克乘着黑珍珠号，额外带了两艘普通船，以及残破不堪的苍天号，赶往小海盗城，一来去接手龟背岛，二来去修理苍天号。而独眼率领其他船只，以炼狱号为首，赶往龙巢岛。

        龙巢岛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岸边建筑了连绵成群的房屋，能够容纳几千人居住，建筑群外围假设了一座座威武的大炮，震慑着岛上的各种怪物，码头更是一派繁忙景象，船只每天进进出出。

        恶龙海盗团以龙巢岛为基地，经常前往就近的两条航路上劫掠，大赚特赚。伊奥娜还利用岛上的几个资源，额外做了一些正经的小买卖，黑白两道通吃。此外，唐克一直非常看重的烟草，也即将成熟了，几个大种植园的烟草，出产量可不小，这种新颖的消耗品，也许能给海盗团带来新的契机。

        唐克听了旁人对龙巢岛的描述之后，真想去那边看看，但这个想法只能向后推迟了。他只有在杀了泽拉之后，才能有心情去龙巢岛闲逛。他中诅咒很久了，虽说距离变成海怪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但他的身体一直在受到诅咒的侵蚀，已经有了变成海怪的迹象。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偶尔就会冒出一滩滩的海水，湿漉漉，咸乎乎的。

        鱼之诅咒就是个催命符，他可不想变成海怪，必须尽早铲除泽拉，解除诅咒。他现在有了雷霆卷轴，有极大的把握办成这件事。不过，想要要在茫茫海上找到一条鱼人，也不是一件易事。

        海浪悠悠，暖曰烤人，四艘船组成的小船队，在这艳阳天里不紧不慢地航行着。

        黑珍珠号的甲板上摆了一张桌子，唐克要宴请几位海盗团内的新成员，培养培养感情，加深了解。跟他随行的重要船员当中，包括瞭望手花露、医生塞巴斯蒂芬、大蛤蟆十字疤、地精诺曼、修理工鲁斑、德鲁伊卡罗尔以及牧师扎克。

        至于达达里安，已经随着独眼前往龙巢岛了，那里经常进行劫掠行动，战事频发，达达里安到那里可以杀个痛快。达达里安这个人杀气太重，脾气乖张。在临走前，唐克跟他进行过长谈，叮嘱他不要乱来。达达里安好歹是答应了，依照他的姓格，到了能够大展拳脚的地方，脾气反而能沉淀下来，越是憋着，他才越是暴戾。

        唐克把菜肴准备得差不多了，派人给重要的船员发出了邀请，可是地精诺曼竟然敢拒绝参加。他动了微怒，亲自少上了门。

        “你说扎克那个碎嘴也会来？团长大人，你可饶了我吧。”地精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才不跟他坐在一起吃饭呢。”

        “为什么？”唐克微微愕然，“扎克那个人看上去很好啊。”

        唐克跟扎克还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在他的印象中，扎克就是个好好先生的样子，为什么会如此惹人厌恶？

        诺曼这才道出了原委，扎克是一名牧师，刚来没几天，就四处跟人布道讲义，劝说海盗们信奉圣十字教。要知道海盗都是嗜血如命的主儿，有几个人能喜欢什么狗屁的圣十字教。扎克布道时四处碰壁，但他很有耐心，谁要是不信奉圣十字教，就在后面啰嗦个没完没了。

        有一个不厌其烦的海盗，因为受不了扎克的啰嗦，一头跳进了海里，宁愿跳海也不愿意听扎克啰嗦了。扎克的啰嗦神功，可见一斑。

        “扎克还有这个口才？看来我得找他单独谈谈了，要是让我的海盗们都信了圣主可不行。”唐克失笑不已。虽然他相信有鬼神存在，但不太喜欢信仰，他生姓不羁，自然跟墨守陈规的宗教格格不入。

        诺曼抬着丑陋的绿色脑袋，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唐克。“祝您能够平安归来，如果被扎克念叨出什么耳疾，可以去找塞巴斯蒂芬治治。”

        “有那么夸张么！”唐克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他告别了地精，命令黑珍珠号停船，与另外一艘普通船并排靠拢，他通过接舷板走了过去。

        唐克穿过甲板，进入舷梯，找到了扎克的房间，门上挂了块木牌，上面用刀刻着：圣主保佑。他敲敲门，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扎克一见是唐克，精神为之一振，向后退了一步，恭请唐克进屋。

        唐克抬步走了进去，四下张望，这个房间的光线还不错，摆设简单，在墙角处的桌子上，供奉着圣主像，白色石头雕像的底部有一些红色烛泪，因为有烛泪的粘连，圣主像才不至于在船身倾斜的时候栽倒。

        “团长在上，愿主与你同在。”扎克捧着《圣言录》施礼道。他穿着一身白色法衣，胸前挂着圣十字，他的表情和蔼，慈眉善目，长了一张非常适合当牧师的脸。

        唐克瞥了一眼牧师，淡淡道：“只有手枪跟刀剑与我同在。”

        扎克关上门，如沐春风地微笑道：“任何人都在圣主的注视下，圣主的目光温柔如母亲的爱抚，片刻也不离开我们的身体。所以说，跟刀剑比起来，圣主与我们更加亲近。”

        唐克轻蔑地笑了一下，调笑道：“他在我上厕所的时候也盯着我看么？这很恶心啊。”

        “我们的污秽，在圣主的眼里无所遁形，但我们无需自惭形秽，因为圣主会宽容我们的。在我们死后，信仰会指引我们，投向圣主温暖的怀抱，那时候，我们就会舍弃这污浊的肉身，获得真正的圣洁。”扎克的言语，如诗如画。

        唐克点头赞道：“口才确实不错。”

        “尊敬的团长，如果是出言劝人向善，就算是口吃者也能变得侃侃而谈。”

        “就这么几句话，你就把我绕迷糊了。”唐克走到窗边，很随意地靠在了墙上，“我还是跟你直说吧。我不喜欢我的小喽啰们有信仰，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一来我怕海盗们有了信仰后会变得心慈手软，二来我个人也讨厌信仰。你知道信仰给我什么感觉么？我觉得信仰刻板、做作、顽固不化，真是讨厌死了。”

        扎克依然温文尔雅，毫不动怒，他问道：“您到底有多讨厌信仰呢？”

        唐克挠了挠下巴，形象地比喻道：“就像精灵讨厌兽人一样讨厌。”

        精灵美丽高贵，知书达礼，这个种族素来讨厌浑身臭烘烘，头脑简单，热血好战的兽人。这种讨厌，是站在对立面上的讨厌，针尖对麦芒。

        “团长，原来你如此讨厌信仰，事实上，我对于宗教的厌恶，不亚于您。”扎克语出惊人。

        “我的耳朵没听错吧？”

        扎克的笑容骤然一变，温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邪异的狞笑，仿佛一头揭开了羊皮的饿狼。他走到供桌前，抓起圣主像，将其一把摔在地上，石像砰然崩裂，碎成了无数块。破碎的圣像头部，保持着恒久不变的微笑，用空洞的眼睛望着扎克。随后，扎克用脚踩住了圣主像的脑袋，做尽了亵渎神明的恶行。

        唐克不解其意，一挑眉问道：“你这又是玩哪出？那可是圣主像啊。”

        扎克摊开手，放肆地邪笑道：“圣主像？别逗了，那不过是石块而已，是由人类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既然是人类所塑造，又谈何神圣？”

        唐克对扎克这人来了兴趣，玩味道：“真没想到，这种话会从牧师嘴里说出来。”

        “所谓的牧师，不过是谎言的编织者而已。假象就像是一张大网，将众生包裹在其中，骗得团团转。天堂？天国？那都是一派胡言。”扎克目光一沉，犹如黑曜石般纯粹、黑暗，“我因为是牧师，所以更接近信仰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意思？”

        扎克低声念诵《圣言录》，双手浮现出一团柔和圣洁的白光，他表情邪异，但身姿却笼罩在圣光中，显得极不协调。

        “我体内拥有神圣之力，这种力量是从圣主身上借来的。我的信仰越是虔诚，神圣力量增长得也就越快。虽然我刚才做了亵渎圣主的行为，但只要我的心没有变，这种力量就不会消散。这力量很伟大，但我知道这力量也是有极限的。”

        唐克接触过诸多职业，各个职业的力量源泉都是不同的，比如说剑士的剑气，斗士的斗气，术士的暗影之力，德鲁伊的自然之力，这些力量彼此毫无干系。而牧师的力量源泉，他还没有探究过。

        “牧师的极限是什么？”

        “圣主借给我们的圣神之力，只能用来修复肉身治疗疾病而已。”扎克阴暗地摇着头，“没有天国，没有天堂，没有死后的乐园。不论你是帝王还是平民，死后都要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真相。”

        虽说扎克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但唐克却满不在乎，他耸肩道：“这不是很好么？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为其打上‘永恒’的标签，就将失去色彩。哪怕上天赐给我一个绝世美女，让我永生永世，一刻不停地干下去，我也会断然拒绝的。”

        唐克的举例很低俗，但直接戳破了圣十字教廷给信徒许诺的肥皂泡，按照圣十字教廷所说，信徒死后能够到天国中生活，没有悲伤，只有快乐。但是，永恒的快乐，就不再是快乐。

        “团长，果然是非常之人。没错，天国是有是无，又有什么关系？连眼下都过不好的人，竟然把希望寄予在死后，真是可笑。”扎克对天下间的信徒报以嗤笑。

        “既然你看得这么透彻，对圣十字教也没什么好感，那为什么要伪装？”

        扎克连连摆手，纠正道：“不不不，我对圣主是非常崇敬的，不然的话，我的神圣之力便会散去。虽说能够去天国是假，但是能让伤口愈合却是货真价实的力量，光是这样的力量，也足以让我心悦诚服。我之所以对外表现得神圣肃穆，仅仅是为了让工作顺利一点而已，这样海盗们才会信仰圣十字教。”

        “我刚才说了，我不喜欢信仰。”

        “团长，信仰虽然不能送人前往天国，但是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据我观察，海盗团需要信仰。”

        “为什么？”唐克却觉得，信仰跟海盗八竿子也打不到。

        扎克侃侃而谈道：“信仰对于富有智慧的种族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对于掌权者，还是对于平民，都有重要的意义。对于掌权者来说，信仰就是一个工具，可以用来巩固统治，宣化正义，安抚民心。因为有这种利用价值，所以政权才会容忍信仰的存在，并大力扶植信仰，因为这对统治有利。统治一群绵羊，总比统治一群饿狼要容易得多。”

        “至于平民，也同样需要信仰。平民愚昧无知，内心空虚，站在善与恶的天平两端，来回徘徊。平民有了信仰之后，积极向善，甘愿受苦受累，甚至把各种苦难当成理所应当的磨难。平民变得安贫乐道，任由掌权者摆布，就算受了苦，也会把希望寄托在死后。平民认为自己不管生前受到多么大的苦难，只要死了就能获得幸福。这就是信仰的意义，对于全天下的人都有帮助。”

        “好一番谬论，不过我挺喜欢的。信仰说白了，不过是工具以及填补内心空洞的海绵而已。但这跟海盗团有什么关系呢？”

        扎克的情绪高涨起来，他微微弯腰，用火热的眼神盯着唐克，张开双手，仿佛要把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信仰就是工具，如果善加利用，会成为改变人们思维的打磨器。团长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喽啰们变成小绵羊的，正相反，我要把他们都变成肆无忌惮的饿狼！我会歪曲圣十字教的教义，将他们导向无情的深渊！”

        “我有点兴趣了，你继续说。”

        扎克得到鼓励，更加激昂，飞快地说：“海盗们杀人难免都会畏畏缩缩，并在杀人后背负上心理枷锁。我会告诉他们，不管杀了多少人，背负了多少罪孽，只要心中存有信仰，在死后都能得到救赎，各种罪过会随着死亡一扫而光！这样的话，大家杀人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我会对他们进行洗脑，让他们把杀人当成轻描淡写的事情。除此之外，船上的海盗们在闲暇时都无事可做，经常出现摩擦斗殴的情况。如果我把这些闲人组织起来，将闲暇的时间用来进行祷告，那样还能让他们有点事做，这又是一个另好处。团长，这就是信仰对海盗们的帮助！”

        这个牧师要去鼓励海盗变得冷酷无情，宣扬杀人无罪，就算杀人犯也能得到救赎！

        唐克眼睛一眯，用新的眼光审视着扎克，他本以为自己招募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牧师，现在才知道，这位牧师并不寻常，是个伪善者，真恶人。

        “你简直就是个黑暗牧师，不过这样也好，普通的牧师，怎么可能与海盗同流合污？就是伪善牧师，才能跟海盗融洽相处。你提到的这两个建议还不错，如果你肯歪曲教义的话，我就允许你在海盗里传播信仰。但是这个尺度一定要掌握好，不管怎样，我对圣十字教都没什么好感，你不许逼着海盗们信仰圣主。”

        “黑暗牧师？呵呵，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多谢您的恩准，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让海盗团里的人变得更加冷酷无情。”扎克笑意更浓，恶意也更浓了，“我在被您召唤出来的当天，就开始思考如何帮助您，可是我除了为别人疗伤之外，就没什么能力了。但我在观察了两天海盗团内的事情后，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能为您出力，我为此感到十分开心。”

        “你倒是费心了。”

        扎克的身体向下一沉，低头道：“我誓死为您效忠，纵然让我在您与圣主之间做个取舍，我也绝不会背叛您的。”

        唐克知道扎克所言非虚，因为扎克的忠诚度很高，他扶起了扎克，说：“你对我忠义有加，我不会亏待你的。以后我再招募牧师的话，统统让你来领导。另外，我的领地上将来要是盖建教堂，那些教堂也都归你管理。”

        龙巢岛四处派人前往各地招人，再加上唐克通过系统招募，恶龙海盗团的人员不断激增，船长、医生、剑士、枪手等人才一直在增加。对于新来的人才，都会拨给资历老的人管理。比如说，塞巴斯蒂芬的手底下就管着一群医生，他还时常给手下们讲课。独眼手下有一群枪手，伊奥娜手下有一群商人跟小管事，以此类推。

        扎克握住唐克的手，激动地表态道：“就像我们刚碰面时，您对我说的那样。让我成为这条恶龙的一部分，帮助它腾飞吧！”

        唐克微笑道：“就这样说定了，恶龙海盗团需要你的力量。”

        牧师的能力确实很单一，只能疗伤而已，但这个能力足够强大！这能挽救许多海盗的生命，还能在战争中，让受伤的海盗迅速复原，再次参战，提高全团的战斗力。

        唐克跟扎克经过这一番交谈，增进了解，融洽了许多。两人接着闲聊了一会儿，唐克说得口干舌燥，便告辞要走。

        扎克却拦住了唐克，说：“唐克团长，在你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扎克换回了先前和蔼可亲的笑容，提醒道：“别把我这个黑暗牧师的身份说出去，我还得用这张伪善的面具去忽悠人呢。”

        唐克笑了笑说：“那是自然，而且我也没那么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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