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话 大人物的约定

“你的心跳变快了。”一个悦耳的声音，从唐克身后响起，就好似风吹银铃，船推海浪。

        唐克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这艘银色的小船上面，只有艾米丽一个女人。他头也不回地说：“我刚刚晕船了，心跳加快在所难免。”

        “你说话就没一句实话，当海盗的怎么会晕船。”艾米丽哼了一声，凑到了近前，与唐克并肩站在船首。她的头发随着海风而轻舞着，丝丝缕缕，极具美感。

        “那可不一定，卖肉的之中也有素食主义者，理发师之中也有秃子，谁规定海盗就不能晕船。”唐克开玩笑道。

        “就算有晕船的海盗，那也不是你。”

        “好吧。这倒是真的，我之所以心跳，是另有原因。”

        “你是因为接近了死之泉，所以才会心跳加快吧。”

        “不对，也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唐克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艾米丽，温柔道：“是因为你接近了我，所以我的心跳才变快。”

        “哼，这句话比你晕船更不可信，像是这种骗小姑娘的谎话，以后别对我说了，不然的话，小心我去你老婆那里告状。”艾米丽白了唐克一眼，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瞬息万变的海面上。黑色旋涡的奇景在她宝石般的眼眸中迅速放大。

        “好的，如果你我都能从死之泉活着出来的话，我以后在你面前就再也不撒谎了。”唐克浅笑道。他对艾米丽说那些没营养的甜言蜜语，倒不是为了勾搭艾米丽，更多的只是天姓使然而已。他只要见了漂亮女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非常轻佻。

        “恩，希望此行顺利，我们都能从死之泉中平安归来。”艾米丽的脸色顿时变得肃然起来，凝视着死之泉的瞳孔一点点收缩。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有些担心的，既然如此，干嘛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来趟这路浑水。”唐克笑意渐消，随口问道。

        “我可不像你，满嘴都是谎言。我之前在会议厅中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之所以加入这个队伍，只是想帮祖国夺得死之泉而已。”

        “啧啧，这可真是伟大的情怀。”

        “你不是军人，所以你不会懂的，你的身上并没有这种使命感。”

        “我确实不懂。”

        “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假如现在有个敌对的势力在攻打你的海盗团，而你们找到了一样可以有望奠定胜局的宝物，但是取得这个宝物有着很大的风险。在你这个海盗团长无法前去取得这个宝物的情况下，你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会不会有人替你冒着风险挺身而出？”艾米丽问道。

        唐克想了想，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恶龙海盗团中一定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去冒险的。如果把恶龙海盗团换成格陵兰帝国，也就能弄清楚艾米丽挺身而出的原因了。他点点头说：“好吧。我大概明白你所谓的使命感了。”

        艾米丽陷入了沉默，凝视着海面看了许久，她细数着海面上那些稍纵即逝的浪花，忽然又说话了，感慨道：“虽然我身为军人，可事实上打心眼里讨厌战争。我有很多手下，他们在战争中死了一拨又一拨，以至于我现在的手下全都是陌生面孔。每次归航的时候，我都能在港口上看到许多出海士兵的家人们，这些人在等待士兵归来，可往往等到的只有沉重的噩耗。”

        “战争确实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有人失去，有人得到，有人欢笑，有人悲伤，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唐克承认道。

        “有时候我会天真的想，如果五大帝国以及世界其他正在陷入战争的国家能够握手言和该有多好，大家签订一份永不开战的条约，终止世上所有的战争。士兵们可以不用再浴血奋战，可以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脱掉一身染血军装，开始从事一些更加安安稳稳的工作。这样的话，对大家不是都很好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才说这只是一个天真的想法。”

        “一纸合约不可能让所有国家偃旗息鼓，想要终止战争，就必须让战争进行得更加惨烈，直到各方全都败北，只剩下一位王者胜出为止。四分五裂的世界，只要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就注定会爆发战争。只有全世界统一，变成一个完整的国家，才会获得长治久安的和平。战争对于眼前的时期来说，也许是一件坏事，但是从长远上来看，战争对于世界有着不可替代的正面意义，在大力推动着文明的发展。就好像刀耕火种一样，很多东西只有在毁灭中才能诞生出来，战争带来了毁灭，但也带来了新生。”唐克侃侃而谈道。

        “你这番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却是在为战争遮丑。”艾米丽又白了唐克一眼。她总是反对唐克的看法，可一路上又总是找唐克说话，很有点自讨苦吃的感觉。

        “世间的美与丑，不在于事物的本身，而在于人们的审美眼光，在你眼中丑陋不堪的东西，在我眼里也许美得绚烂刺眼。”唐克笑着说。

        “那你说说看，这个在我眼里丑陋不堪的东西，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艾米丽说着指了指前方。

        唐克顺着那根白玉般的手指望过去，发现艾米丽指着的是前方渐渐逼近的黑色漩涡。他耸耸肩说：“在我眼里，这个东西带着一种危险的魅力，虽然算不上美得绚烂刺眼，但至少不丑。”

        “好吧。看来我们两人身上又多了一个不同的地方。”艾米丽也耸了耸肩，而后转回身，冲着唐克招招手，“一旦船只进入黑色漩涡之后，就会被卷进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我们还是快点到船舱里面吧。”

        唐克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黑色旋涡，然后跟着艾米丽一起步入舷梯，走进了船舱。

        坚盾号的船首已然步入了黑色旋涡肆虐的范围，向下稍稍倾斜少许，船底受到了一股旋转力量的拉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航速。

        ……

        海盗城主城堡其中一个最大的后花园中。

        掌握着海盗城以及一股庞大潜在兵力的城主德库正在向自己的小宠物喂食，他的宠物很特别，他喂的东西也很特别。

        他的宠物是一只巨魔，这是一种足有三层楼高的人形怪物，智商极其低下，甚至还不如猫狗聪明，满脑袋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巨魔力大无穷，凶猛异常，可也比不上掌握了各种神秘力量的智慧种族。

        在各大种族积年累月的残杀下，巨魔已经濒临灭绝了，现存于世的巨魔绝对不超过十指之数，稀少程度大概就跟巨龙差不多。

        所以说，饲养一只巨魔实在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

        他喂食巨魔的饲料是大活人，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他不是每天都会给小宠物喂食活人，这未免也太变态了一点。只有某些人触怒他的时候，他才会将那个人抓起来，然后喂给巨魔，以此作为惩罚，以儆效尤。每当他这样做之后，世上敢惹他生气的人就会变得更少。

        当某天世上再也没人敢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大概就可以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了。他老了，真的太老了，这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本应该过点舒坦曰子才对。

        只可惜他的身份特殊，以海盗城城主的身份，注定不可能过上舒坦曰子。

        触怒了城主的人被丢到了巨魔面前，只看了巨魔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瘫倒在地，甚至还尿了裤子。其实被巨魔吓尿裤子其实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以前那些跟他获得相同待遇的人，几乎全都尿了裤子。

        这个倒霉蛋用哭腔哀求着，一会儿哀求城主，一会儿哀求巨魔，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今天他死定了，除非有神会来救他。

        巨魔拖着身上数条“言咒”所组成的坚固锁链，投下遮天蔽曰的阴影，伸出巨大的手掌，将倒霉蛋抓在了手心里。它的手指头几乎跟倒霉蛋的腰一样粗，只需轻轻一捏，就能将倒霉蛋捏碎，可它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样就没得吃了。它将倒霉蛋拿到嘴边，张开了永不满足的大嘴，喷出一股比臭水沟还臭十倍的臭气，将倒霉蛋给熏晕了过去。这对于倒霉蛋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少受一点苦。

        德库心不在焉地看着巨魔进餐，并未从中获得太多的愉悦，世上能为一位迟暮老人带来愉悦的事情实在不多。

        当巨魔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落在了德库背后，单膝跪在了地上。他身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这是城内送信人员的统一装束。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报告道：“城主大人，金胡子海盗团派来了一位使者，他想要见您。”

        德库闻言心头一动，挑起了一丝兴趣，跟金胡子海盗团的使者见面，总比看巨魔吃人更有趣一些。他扭过头说：“将他带到二号会客厅，我要单独见他。”

        “是。”传信者来去匆匆，话音刚落地，人便飞身消失了。

        德库背着手，一步步走向城堡后门，暗暗想道：“金胡子是全世界最高傲的人，而且野心勃勃，甚至连我这个城主都不放在眼里。他没有事情是不会找上我的，一旦找上我，就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海盗船主城堡内有很多个会客厅，依照装潢、待遇等情况依次划分等级，一号会客厅最高级，二号会客厅筛查，以此类推。如果是金胡子本人亲自到场的话，德库一定会选择在一号会客厅接待，但来的只是区区一个使者，就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了。

        饶是如此，二号会客厅也足够富丽堂皇，足以媲美五大帝国的皇宫大殿。这屋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找一个茶杯拿出去都能卖很多钱。

        在这大小适中的会客厅里，摆了一张长桌。

        德库进屋时，金胡子派来的使者已经坐到了长桌的一头。

        听到开门声，使者当即站起，冲着德库恭敬施礼问好。他是个戴眼镜的文雅男人，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在很难将他跟金胡子海盗团联系起来。他的身上甚至都没有佩戴任何与金胡子海盗团有关的东西，完全看不出是金胡子海盗团的人。

        德库随便点点头，算作回应，让使者坐回到原位，而他自己则坐到了另外一边。长桌很长，将两人给彻底隔开了。德库很喜欢这种距离感，他身为城主，本就与世界大多数人有着巨大的距离。

        “金胡子派你来有何目的？”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至高无上的城主，以我那卑微到尘埃里的身份，根本不配回答您的这个问题。以我之见，还是让金胡子大人本人来跟您对话吧。我今天过来，只是负责为你们两人牵桥搭线而已。其他的都不归我管，我也不配管。”使者毕恭毕敬地说，说完从身上取出了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镜子面平滑闪亮，后面包裹着银色的框，上面点缀着简约的纹理浮雕。他在镜面上有节奏地轻点了几下，原本空无一物的镜面中，荡开圈圈涟漪，就好像被人丢了一块石头的湖面。

        德库一眼就认出了这面镜子为何物，这镜子可不是普通的镜子，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宝物，名字叫做“传影镜”。

        这种宝镜通常以两个做为一对，可以将其中一面镜子中映射的景象与声音，传送到另外一面镜子上面去。子母螺只能传送声音，而这种宝镜既能够传送声音，又能够传送影像，所以比子母螺还要高一个档次。就连那几个大帝国的宝物库里面，也未必有这样的稀世珍宝。

        使者手中的传影镜发生各种变化，先是出现涟漪，接着冒出各种光斑，最后浮现出由浅至深的影像。在镜面中，映出了金胡子那高大威猛的形象，他还跟以前一样，风采不减当年，长着亮灿灿的金色胡子以及亮灿灿的金色头发，看上去就好像一头金色雄狮。

        这面镜子中出现了金胡子的影像，金胡子面前的镜子中，一定也出现了德库的影像。

        “糟老头子，你还没有死，真是太好了。”金胡子瓮声瓮气地说。他的声音透过传影镜冒了出来，震得会客厅簌簌发抖，桌子上的茶水都溢了出来。

        “在说别人老之前，你应该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岁了。”德库哼了一声。

        “确实，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糟老头子，可这个世界，偏偏就掌握在我们这些老头子的手中。”

        “你掌握的不是世界，只是一支海盗团罢了。”

        “我也没想掌握整个世界，我只想掌握这个世界的大海。”

        “大海你也掌握不了，大海不属于任何人，以前是如此，今后亦然。妄想掌握大海的人，终将被大海埋葬。”

        “我还没能掌握大海，这是事实，但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曾经有人掌握过大海，这你是知道的。”

        “你是指第一代海盗王罗杰？”

        “是的，就是罗杰，在他的势力最鼎盛的时候，他的海盗团可以在海上横行无阻，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在那个时期，大海是属于他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当第二个罗杰，但……”德库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时过境迁，世界已经完全变样了，现在这个时期跟罗杰活跃的时期截然不同，世上的强者凋零了很多，各大势力势均力敌，彼此牵制。在我看来，已经没有人能够重新登上海盗王的宝座了。”

        “我距离这个目标确实还很遥远，别说是击败其他几大海域的海盗总督，就连美梦海海域，金胡子海盗团也很难称霸。但是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现在就摆在我面前，正等着我去实现它。”金胡子的双眼微微睁开，迸发出兴奋的目光。

        “你指的办法是什么？”德库好奇问道。

        “跟你直说吧。我想复活罗杰，将他这个史上最强的海盗从地狱带回人间，让他重现当年的万丈荣光。等他复活之后，无论是他帮助我，还是我帮助他，我都可以接受。我无法容忍任何人凌驾在我的头顶，但他是个例外。”金胡子终于道出了今天找上德库的目的。

        一旦提起复活一词，自然会让人联想到最近炙手可热的死之泉，德库恍然道：“你想要抢夺死之泉？”

        “是的，我想要抢夺死之泉。”

        “既然你想抢就去抢好了，为什么要找上我？”

        “我想找你帮忙，让你助我一臂之力，帮我一起对付两个帝国联盟的人。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势单力孤，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只怕我要给你一个失望的答案了，我向来不会离开海盗城，这你是知道的。而且我感觉我跟你没有那么好的交情，实在没理由去为你卖命。”德库冷哼道。

        “不，你不是为了我而卖命，而是为了海上所有的海盗而出头！”金胡子掷地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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