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骨相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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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来兽谷,万事皆不熟悉,这么快便被安排去送血,无疑是另一种刁难。
不过,送血时会见到白莺,那么,便也有可能遇到傅平生。
想到这儿,容安抿着唇,眸光微转,他思索了许久,这才折身返回弑天鹿所在的隔间。
只是还未等他走过去,便见弑天鹿一直在对他摇头,似是示意他后退。
容安脚步微顿,眉头紧皱,环顾四周后,却见大部分兽师完成任务后,都已离开了石棚。
周围空空荡荡,风吹动植被,沙沙轻响。
而他一直止步不前,旁边的草丛树林间也开始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最后,几个兽师从树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们微扬着下巴,各个面色阴沉,显然是来找茬的。
为首之人率先走到容安面前,不屑地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推他一把,态度极为蛮横。
“尊上肯放过你,那是你运气好。”
“但这好运气如今算是用完了,兽谷有人说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你便得老实受着。”
说着,他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朝着容安聚拢过来。
他们来者不善,可容安也并非善茬。
身为筑基期修士,又曾是傅平生的唯一弟子,他的实力自然比这些人要高。
只是两日后要去送血,容安眸光微闪,似是想到什么,虽手指微攥着,却仍决然放弃了抵抗。
他沉默地任由对方推搡,摔倒在地时,整个人便顺势蜷缩起来,用手臂护好要害,然后任由身上不断增添新伤。
而残暴本就是人的天性。
他越这般软弱,对方便越觉得畅快,尤其他曾立于高处,如今彻底坠落谷底,任谁都想来踩一脚。
等许久后,天色渐暗,几人才转身离去。
容安捂唇不断轻咳,漫天星子洒下的浅淡光辉落在他身上,映着那一身淤青和伤口。
兽谷里早已没了旁人,除了风声和灵兽嘶吼,四周沉寂的可怕。
他在地上躺着缓了半响,这才艰难从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隔间前。
弑天鹿被阵法禁锢,呆在里面出不来,只能开口道。
“你一个筑基期修士,竟然打不过他们?”
容安倚着墙壁,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眼眸微敛。
“他们又不会真的杀了我。”
“况且魔宫有规矩,教徒之间不得私下斗殴。”
见他仍是一幅软弱模样,弑天鹿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似是气急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管魔宫的规矩?”
“若真要论及规矩,他们方才那样也绝对逃不掉的。”
“嗯,”闻言,容安勾了勾唇,“所以我才没反抗。”
“???”
弑天鹿歪着头,满脸不理解。
容安也不打算与它解释太多,只站直身子笑了笑,唇角淤青显眼。
“有时候想要除掉谁,并不一定非要亲自动手的。”
弑天鹿吧唧了下嘴巴,最后也不知懂没懂容安话中的意思,只随口嘟囔着。
“切,分明就是你太弱,以后出去可别跟旁人说你是我的侍从。”
“太丢鹿了。”
容安眉头微挑,笑着往外走。
“嗯,好。”
见他似乎打算离开石棚,弑天鹿微微起身,开口道。
“你去哪儿?现在这里的大门已经锁了。”
容安一怔,他望着远处黑漆漆的石门。
“该如何打开?”
闻言,弑天鹿又重新匍匐在隔间里,窝在那堆软草上。
“没办法,只能等明早旁人来开门了。”
闻言,容安又看了一眼石门,最后,他折返回来,走到隔
间里。
“你做什么?”
弑天鹿狐疑地看着他,容安却自顾自地在它旁边找了个空地,躺在那些干燥的软草上。
“今晚我没地方去,先在你这里歇一会儿。”
弑天鹿嫌弃地啧了一声,“去外面的树丛里睡。”
身上的伤正在隐隐作痛,容安抿着唇,翻了个身,没有再理会它。
见此,弑天鹿本打算将人给挤出去,可看到对方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满身的伤,最后便犹豫着,嘁了一声。
“那你明日早些走,别又被人堵在这儿了。”
“老子可不想再和你挤一起。”
容安忙碌一整天,如今受了伤,早已精神不济,他轻轻阖上双眸。
“好。”
弑天鹿见此,也不再多言,垂下头闭了眼睛。
只是接下来,容安身上的伤每天都在增多,因他从不反抗,便越发让人觉得好欺负。
直至最后,他的左手被折断。
无力的左手时刻都泛着疼痛,容安没有为自己包扎治疗,一直任由伤口恶化。
等到送血的日子,他右手端着放了玉壶的圆盘,左臂勉强将盘子扶稳,跟着引路人前往傅平生寝殿旁的凉亭。
只是,尚未走到凉亭,他们便被人拦下。
白莺依旧是一身黑袍,墨发高束,神情平淡。
“尊上如今正在凉亭歇息,你们走到此处便可,不必再向前。”
说着,还冲容安伸了手。
容安闻言顺势看了眼凉亭。
傅平生披着一件丹青外衫,墨发微束,他坐于亭中,修如梅骨的手指不断从玉碗中捻起一丝肉条,散漫地扔进亭下的莲花池中。
似是在喂鱼。
容安收回目光,冲白莺恭敬俯了俯身,抬手将玉盘递了过去。
只是那被折断的左手太过明显,白莺接下玉质托盘,见此不禁蹙了眉。
“伤是从何来的?”
容安一怔,连忙缩回手,勉强笑着。
“无事,不小心碰伤的。”
他脸色苍白,就连嘴角都有淤青,白莺身为魔宫左护法,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伤,平日做事严肃正经,闻言自是不会相信。
“碰伤竟还能将手折断?”她当即皱起眉头,将玉盘移交给身旁侍女,看着容安的断手。
“到底怎么回事?”
容安紧抿着唇,他垂着头。
“我无心再惹麻烦,多谢护法关怀。”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傅平生似乎也有所察觉,已是侧头看了一眼。
容安向后退了退。
“兽谷还有旁的活计要做,若护法无事,属下便先告退了。”
白莺一噎,想到傅平生还在等药,只得应道。
“去吧。”
容安冲她拱手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白莺从侍女手中重新接过玉盘,走到凉亭中,将药呈给了傅平生。
未等对方开口,她便主动交代道。
“属下方才见他手臂伤痕众多,左手断裂,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故此耽误了些时间,还望尊上恕罪。”
傅平生执起杯子,手指轻转,看着杯中摇晃不断的血液,并未出口责怪。
“伤?”
“是,”白莺点头,认真道,“属下以为大抵是兽谷教徒私下有斗殴欺凌之事。”
傅平生没有应话,只将杯中血一饮而尽。
微凉的风穿过凉亭,不断吹起他的发丝,过了许久,他才随手将杯子放回原处。
“那便去查吧。”
闻言,白莺抬起头,不由一怔。
傅平生神情仍是淡淡的,他垂
眸看着莲花池中的游鱼。
“若有违背规矩之人,便不必我再教你如何做了吧?”
白莺赶忙垂首,应了声是。
等她离去,傅平生漠然地伏在木栏杆上,他指尖一直摩挲着暖玉,眼眸幽深。
最后,他一人在此呆了许久,直到夜幕深沉,微风渐凉,他才缓缓起了身。
本该回寝殿,可半途中却又莫名绕了路。
他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等回过神时,人已站在了兽谷的入口处。
暖玉仍被他握在掌心,本不算高的体温却升腾了玉本身的温度,带着些灼热。
他抿着唇,神情漠然地迈步走进了兽谷。
身为魔宫主人,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潜入任何地方,而不让旁人察觉。
只是在兽谷教徒的居所中,他并未寻到想找的人。
见此,难得的,他皱了眉头。
最后,过了许久,他才在石棚的隔间里看到容安。
赢弱的少年衣装单薄,正蜷缩在软草上,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淤青,就连左手无力地垂在一旁,看起来颇为严重。
傅平生一怔,他知晓容安受了伤,却未曾想到会伤成这般。
但他并未上前,也似是无意去管,只在原地看着。
最后,等他转身要走时,身后却传来了无意识般的呓语。
“嘶痛”
傅平生欲走的脚步微顿,他停在原处,回头却见容安似是压到了伤口,秀气的眉头紧蹙着。
哪怕是在睡梦中,他仍是疼的轻颤了一下。
因着隔间无法抵御外面的风,少年将身体蜷缩的更紧,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瘦弱。
傅平生的衣摆被风吹动,他眼眸微垂,下意识上前,却在靠近容安之前,又慢慢止了脚步。
最后,他终是转身离开。
只是第二日,兽谷大管事命人给容安送来了一些伤药,品质虽不算高,却足以治好他的伤。
还为他妥善安排了教徒居所,同住的人都是性子软,好相与的。
至于那些曾经来找茬的人,包括小管事李颖,容安也未曾再见过他们。
【那天晚上,您早就知道傅平生会来?】
容安此时正坐在居所里,给手臂上的伤口涂药,听系统发问,便轻声应道。
“不知道。”
“我当时也只是在赌而已。”
【赌?】
容安点了点头。
“赌我有概率在送血时碰到他。”
“赌他会对我有恻隐之心。”
【所以您前几日不惜挨打断手?】
【可若是赌输了呢?】
作为机械系统,它始终无法理解这种成功概率极低的行为。
“输了便输了,我总是要想办法见他的,”容安眉眼微弯,看着自己尚未痊愈的左手,“不过好在最后赢了,不是吗?”
今日大抵是个好天气,窗外阳光映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茸茸的暖光。
闻言,系统沉默了片刻,最后只在词汇库中找到了两个字。
他认为很适合自家宿主。
【疯子。】
容安勾唇笑了笑,并未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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