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那日我没有在棠棠那久留，梨花糕自然也没有做成。

        我空着手赶回倾云宫，想着天海的事还是得禀明师尊。

        晴岚殿和他的寝宫都不见人影，我转念一想，许是在浮幽池观莲，便匆匆往那赶了去。

        浮幽池是一汪天地灵泉，却被我师尊单纯地用来种了一池舞妃莲，算算日子，是该开花了。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浮幽池里。

        那时还没有满池的莲花，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清辉的月华，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而后一抬头，就看见池岸边站着的那抹银白色身影。

        他站得挺拔，面容却寡淡，在月夜的衬托下，显得更为清冷矜贵。

        我仰着头，好奇问道：“你是谁？”

        他也不答，将外袍解了直直扔到我的脑门上，语气如古井无波：“穿好，上岸来。”

        彼时我赤着身子，还不知何为礼义廉耻，好在算是听话，套上了衣服，慢慢挪到岸边。

        后来，他又将我带至寻心殿，一整晚拧着眉头交代了我许多事情，我听得昏昏欲睡，到头来只记得两句。

        “你名千千。”

        “往后你便跟着我。”

        于是，我在寻心殿住下，他也成了我师尊。

        我与他相处至今已有十九载，在这期间，他赐我名讳，教我尊卑，带我去人间，看生老病死，看怨憎别离。

        他道众生皆苦，我却不好好学，只记得彼时在我舌尖化开的人间桂花糕，是甜腻腻的。

        他苦口婆心，教我无论如何，要爱芸芸众生，虽说我当传承他的意志，可我不解，世人都有他爱着，那谁来爱他？

        好不公平。

        我来。

        所以，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浮幽池的莲只是长出了花苞，还没有完全绽开。

        岸边没有师尊的身影。

        我收回在近旁找寻的目光，往池中心无意撇了一眼，就觉血液逆流，鼻头一热，温血就涌了下来。

        抬手随便擦了把鼻子，虽说此等香艳的场景我很想再看两眼，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还是少干，只好狼狈地逃窜了回去。

        晚间都没到，我是真没有想到，师尊竟有这么大的兴致，在浮幽池泡澡。

        我晃晃脑袋，满脑子都是池中央师尊散落的银丝和半裸的莹莹玉肩。

        这画面，就如涓涓溪流，我越想忘记，却被一遍遍冲刷得越为清晰，定格在我脑海中。

        我缩回房间，足足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鼓足了勇气去寻他。

        师尊在榻上睡着了。

        本想扭头离开的，可又怕晚间再来寻他又不在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扰他清梦去。

        师尊怕是睡得不深，离他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

        我不自在起来，好在他眉宇间并无异色，想来是昨日没发现我，心下当即松了一口气。

        “何事？”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天海好像出问题了。”

        “我知道。”

        师尊知道？

        我有些诧异，他却显得漫不经心：“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在意。”

        “此事事关三界安危，师尊向来一心系天下人，怎得这次反倒想让我置身事外？”我疑惑出声。

        “只是溢散些魔气，仙帝已派人着手解决，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沉默片刻，我还想询问，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这身修为，想要帮忙，仙帝怕是看不上。”

        原是嫌弃我来了。

        “修为低下不是我所愿。”我温声道，“外人都道我不配做您徒儿，此刻您也如此认为吗？”

        他起身凑近我，拿出一支莹白温润的梨花玉簪，轻轻插入我的发间，又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湿意，垂眸看向我：“你当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要妄自菲薄。”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大抵世人在他眼里都一般模样，我和外边来来往往的生命，都无不同，所以谁做他的徒儿，他怕也是无所谓的。

        只是，恰好是我罢了。

        但是没关系，我当是最幸运的，哪怕能够远远看他一眼，就足以在我心中激起一场不为人知的海啸。

        此刻和他离得有些近了，热意涌上我的脸颊，我不甚自在地躲着他的目光，手轻轻推在他身上，稍稍带开些距离。

        他不甚在意，转身坐回塌上，转开话题道：“三日后是仙后寿辰，到时候你随我去趟瑶林吧。”

        “好。”

        此事就被不咸不淡的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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