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走了

那天是星期四，也是李云希被抓的那天，第一节语文课以后便是体育课。

        现在是十一月底，秋天已经接近尾声，校园中的枫树叶都已经黄透，地下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地毯。

        他们的体育课照常进行，在那个小操场，比划着太极拳，但沈迟暮的眼睛却没有从隔壁的篮球场移走半分。即使天气格外寒冷，李云希还是如平常一样挥舞着坚实的臂膀，把篮球投进胜利的口袋。

        三人练完太极拳，照常坐在花坛看篮球训练，但今天三人均是心不在焉。

        安思念则是想着中午便能见到许洛，心里不知有多甜蜜。相比她们两人，许昕则显得沉重许多。

        思绪不禁回到昨晚晚自习大课间时，她把许洛叫到廊桥。

        【许昕靠在桥边，挽着胳膊，严肃问道“许洛，你和安思念到底什么关系，和我说说呗！别乱想，我只是单纯好奇你的想法而已”

        刚到廊桥的许洛一脸茫然，他和安思念能有什么关系？同学关系呗！他知道他这老姐智商堪忧，于是趴在栏杆上，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许昕说道“同学关系啊！老姐，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啊，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天气太冷了”

        许昕没料到许洛会是此种回答，可安思念明明说许洛对她也有好感啊！以为是许洛害羞，于是干脆挑明说道“她喜欢你唉，据说你们还一起去了游乐场，还吃了糖人，还一起坐了摩天轮，还一起……”

        “好了，别说了”没等许昕说完，许洛黑着脸终止了这次谈话“我不喜欢她”说完扭头走出了廊桥，没有一点留恋。

        许昕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安思念是我朋友，小洛，你能不能好好的和她说”

        “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宿舍吧！一会都要查寝了”许洛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回了宿舍。

        他从小到大没有朋友，唯一一个能和他说上话的只有许昕和他的父母。从上了这所高中，遇见了安思念，遇见了李放，他才感受到了拥有朋友的快乐，那是一种独特的体会。

        人生中第一次与别人吵架，人生第一次去游乐园，人生第一次吃糖人，人生第一次去海洋馆，人生第一次去游戏厅，人生第一次去看电影，许多的许多，都是和他们一起。

        在许洛心里，安思念只是朋友，或许对于他来说，安思念是特别的，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会是爱人，更何况当初他一直以为她是男孩。他从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不会去考虑这样的事情。

        也许他不必纠结这些，只要和她坦白，就不会再苦恼。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许昕也是在风中凌乱，十万个为什么都不能解决她的疑惑。仔细想想，许洛这小子从小就不爱和女生玩，当然和男生玩的也很少。她还一度怀疑他是有自闭症，还有恐女症。但是后来被证实，他只是觉得女生太麻烦，男生中与他志趣相投的几乎为零，所以人家学会了自娱自乐。

        可是安思念怎么办，啊！自古情字最难抉择。算了，不管了。安思念难受了，还有她和沈迟暮陪着！要是不解气，她就趁着爸妈不在，让安思念打他一顿。就这样，不想了，回去睡觉。】

        与沈迟暮安思念坐在花坛边，许昕简直是如坐针毡，良心不安啊！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安思念，毕竟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若是那人是别的男生，那还好。许昕还能舌战群雄，但是在许洛面前，许昕就是个小喽啰。许洛--从小多少追他的女生都被他毒舌的骂走，她自然不想让安思念也受那种煎熬。

        看着喝水的安思念，她虽是不忍心，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许洛那里受嘲讽，还不如她去直接断了这个祸根。

        “思念，许洛他不喜欢你”许昕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了解他，他从小就孤僻，也不爱说话，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不喜欢所有的女生，当然，他也不是gay。他只是觉得女生太麻烦。其实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不差许洛这一个”

        安思念直楞楞的看着她，直把她盯得发怵，才吐出一句“我其实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朋友，可是我喜欢他，无论怎样，我都想试一试。许昕，你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我一定要用尽我所有的幸运所有的力气努力追寻，这才是我，这才是安思念。如果随随便便就放弃，那就不是我了”

        话已至此，许昕不好再说什么，但愿就此了结吧！转身看向一脸茫然的沈迟暮，又是默默叹气。怎么，是春天到了，现在明明是秋天好吗？马上都要入冬了。为什么一个个都是被爱情荼毒。不是被撒狗粮，就是要当个和事佬。

        或许她许昕注定除了八卦就是开导，又默默的摇了摇头。转身向沈迟暮说道“迟暮，你怎么了，这几天都闷闷不乐”

        沈迟暮看向篮球场里的李云希，转头对许昕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胆小鬼，懦弱无能，还自私”

        许昕面露苦涩，她知道沈迟暮喜欢李云希，也知道李云希喜欢沈迟暮。本来两人两情相悦，若是在一起便是皆大欢喜。

        可偏偏两个人都是暗恋型人才，更是不懂对方心意，唉！“迟暮，没有的”

        其实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如若自己如此认为，那么无论别人说的再多都是枉然。

        最终许昕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若是严格来说，她也是个爱情路上的探寻者。即使说的再富丽堂皇，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谈过一场恋爱，没有经历过情字，再华丽的劝解也失去了灵魂。

        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若是知晓了，恐怕沈迟暮耗费了所有，也要说出那句话。

        体育课下课，沈迟暮看向篮球场，那里早已空荡荡的，没了人影。一回到班级，眼睛自然而然的看向后门处，这么快吗？他就要走了，沈迟暮坐在位置上两眼睁大吞了吞口水便开始做物理题。

        她知道，马上就要再经历一次李云希离开的事情，她突然不想面对，她想回去，想回到2016年。

        然而李云希离开了，她只能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语，不会乱动，只盯着他的眸子，脸色煞白。

        其实她早就知道李云希是吸烟的，从报道的那一天他们偶然撞到，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虽然很淡，但是他们靠的如此近，气味就会变得有些刺鼻。

        接触过一个味道，这个记忆很容易被储存在脑海，即使下一次味道变浅，也会一下子反应过来。开学之后坐了前后桌，有时上课他从她身边走过，都会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就好像一个记号，每次他从身边走过，不用抬头，沈迟暮都会知道是他。

        柏川明令禁止学生吸烟，他们不允许有如此违禁行为发生。人，总会有侥幸心理，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担心。

        之前便有人传出他们这层男厕所有人抽烟，沈迟暮一下就想到会是李云希。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孔城霄找他很是频繁。每次他回来，身上的烟草味都会特别重。

        谁都没有想到，段长会埋伏在男厕所抓人。段长的办公室在三楼，和八班同一层，或许是他看到厕所里的烟头，或许是学生中的人打小报告，他们就是被抓了现形，无处可逃。

        那时候刚刚秋天，枫叶的绿色才从秋意里沾染了一点红，八班就出了事情。很多老师都说刚上高中就会吸烟的男孩子是坏学生，他们沾染了社会的风气，就是小混混。

        受当时环境影响，沈迟暮也是这样想的。但这一次的主人公居然会有李云希，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或许是意料之中，但不愿意承认。

        被抓的人中除了李云希，孔城霄还有另外四个人。那次事件，八班的人占了三分之一。他们被叫进办公室，被班主任程纳苦口婆心教育了半天。

        因为是第一次发现，所以警告一次。沈迟暮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羔羊，托着下巴往门口张望。每当门口出现一个人的衣角，她总是会急忙拿起笔装作写作业的模样。

        然后低着头斜着眼睛偷看是不是李云希，如果不是，便又开始发呆直到下一个人来到。

        没过几分钟，程纳回到教室，李云希等人跟着一起回来。他回了座位，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像一个木偶娃娃。

        老纳站在讲台上，宣布处分。又让李云希他们写一份三千字检讨，还苦心孤诣的教育了其他同学一会，才气冲冲的回了办公室。

        沈迟暮转过头看他，他也恰好抬头。他们四目相对，李云希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她从那两眼里读出了上一次感受不到的东西，有害怕，有决绝，有不甘。

        两次事件隔了不到一个月，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只知道这次开除是因为李云希和段长争理，段长恼了，才判了他们开除的刑。

        而昨天晚自习她们才发了秋季校服，距离穿上它不过五个小时。她还想着，他们穿着校服，就像是情侣装，可以光明正大的走遍学校的每一个黑暗角落。

        看着那件蜷缩在他课桌上的校服外套，沈迟暮忽然觉得可笑，哪怕以后再没了遇见他的机会，也没能力跨出第一步，这才是自己，才是无能的沈迟暮啊！

        沈迟暮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自己从前所写的一段话“仔细想想，我们也才相处了不到三个月，说过的话十个指头就可以数清了！那些日子，不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无人知晓，也无人问津。

        他心里或许从来都没有过我的存在，我只是一个路人甲，我不过是他漫长岁月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没了我，他仍然可以快乐的度过每一秒每一天，喝遍这世界所有的甘醇，尝遍这世界所有的心酸。”

        人就是如此分裂，在脑海中可以瑕想无数遍的结果，到了现实却什么都佐证不了。

        午饭过后，沈迟暮从前门走来，那张通知就张贴在宣传栏中。目光略过所有，只能看到李云希开除这五个字。

        在一个瞬间，所有的可能变为不可能，所有的臆想都被击打的四分五裂。

        午休沈迟暮趴在桌子上，脑海中浮现出她和他的一切。拿出那本记录她单相思的日记，从第一页翻到最新都是她和他的点点滴滴。她们的第一次遇见，她的第一次心动，她和他之间的无数个第一次都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迷蒙中，沈迟暮又看到了李云希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他的胆怯，他的伤心，他的不舍，都是如此清晰。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那么那个世界的我绝对是如同梦里那般，与他并肩，共同前进。”把这句话写在本子上，说服着自己这个假设绝对成立。

        不会因为任何客观原因而离他远去，不会看着他走开，与他相隔万里。不会因为怯懦，而失去自我，也失去了被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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