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惑

露首先打破沉默，头痛地说：“娅莉，我们之间有必要这样吗？”

        “我觉得很有必要，王！”娅莉的声音重重落在最后一个音节上，“没人喜欢被人耍。”

        “我没有耍你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表明身份？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

        “先前你一直表现出很排斥魔王的样子，我怕说出真实身份后，你会拒绝我的靠近。”

        露伸手想要按住娅莉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娅莉却向后一闪，拒绝他的碰触。

        她只要一想到在原主面前说了那么多对魔王不敬的话，就觉得羞耻不堪：“我想离开。”

        露想也没想就否决了。

        “你的身份已经遭到泄露，为了安全，留在我身边是你唯一的选择。你也不希望一离开这里就再次遭遇暗杀吧？”

        娅莉虽然恼火露对她的欺瞒，却加更珍惜自己的小命，自然不会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时间呢？我要在你的身边躲多久？”

        “等所有的事态平息，起码在找回阿伦斯的宝藏前，你不能离开。”

        露的眼中闪过痛苦与犹豫，为了留下眼前的人他不得不重提那件事：

        “你我都清楚，和亲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宝藏，身为阿伦斯王族的你不该为此负起责任么？毕竟你……弄丢了它。”

        娅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愕然抬头，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

        “我是为了救你才……”顿了顿，她突然笑了，语气讥嘲，“是了，你根本不需要我救。”

        露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她受伤的眼神：“为了便于就近保护，你要以王妃的身份待在萨尔瓦。”

        “我明白了。”娅莉咬牙说，“但这只能是表面上的身份。”因为关系到可恶的宝藏的事，她不得不作出让步。

        “好。”露答应她。

        “我们之间也不会举办婚礼。”

        “嗯。”

        “一旦事情解决，你不能有任何理由限制我离开。”

        “可以。”

        “我需要你立下字据。”

        露唤人取来纸笔，就地写好上述娅莉提出的条件，最后落款。

        他把字据递给娅莉：“这下你满意了吗？”

        娅莉逐条看完，收好字据，露出应酬般的微笑：“非常满意，魔王陛下，希望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依然相处愉快。”

        露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语气冰冷：“朕亦如此希望。”

        两天后。

        娅莉将自己关在房里，期间没有见任何人，直到她的房门被敲响。

        来者的手里捧着一个三层高的食盒，浅褐色的短发衬得本就俊逸的脸更加精神。

        “是你！”虽然不再有标志性的黑色长发，娅莉依然立刻认出对方就是作为魔王替身的青年，想到他被城主刺伤的事，不禁关心问，“你那时受的伤都好了么？有没有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多谢您的关心，我的伤基本已无大碍。”青年微笑着回答。

        有了露的例子，这回娅莉倒没那么诧异了：“魔族的自愈力普遍都这么强？”

        “是的，这是我们天生的能力。”他向娅莉自我介绍：“我是王的亲卫队队长，您可以叫我维恩。”

        “维恩，”娅莉向他打听这两天一直压在心底的事，“这次谋逆的判决下来了么？”

        维恩点头回答：“巴里私通他国、出卖战友、暗杀魔王，每一条都是死罪，现已伏诛。至于他背后之人，已经在送往北域的路上了。”

        “为什么不杀了那名少年？”娅莉挑高双眉，为那些无辜惨死在这场阴谋里的魔族感到不平。

        维恩的声音透出无可奈何。

        “那名少年是北域的王室成员之一，若是将他杀了，反倒会给一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北域提供进攻的借口。

        “而若将他送回，身为炙手可热的王位继承人之一，在选王之战结束前必会把精力全都投入他们内部的争斗中。这样一来，北域会混乱好一阵子。”

        同为王族，娅莉对宫里暗藏的勾心斗角深有体会。

        简而言之，放少年回去搅乱北域的政局比杀了他在战略上更有价值。

        “那魔王的魔力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当时大家都沉睡了，而我和你却不受影响？”

        维恩从领口掏出一条和娅莉相同的石头吊坠，解释说：

        “这是可以免疫王的魔力的神奇石头，全萨尔瓦只有两颗。作为王的亲卫队长，我有幸得到一颗。

        “王的魔力非常特殊，属于敌我无差别攻击，从小为此受了不少贵族们的诟病，非常的不容易。他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成功，所以平时根本不敢随意使用魔力。

        而他唯一可以在使用的同时不伤到我方人员的便是弹奏催眠曲。不过这只能起到让人沉睡的作用，无法作为强力的攻击手段使用，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弹奏，知道的人便寥寥无几了。

        “虽然作为部下背后私论王的事不太好，但他也真的是太惨了！”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娅莉惊讶地发现维恩现在的表现与作为魔王替身时的冷淡判若两人，并不是个话少的人，相反，他很平易近人。

        当时作为替身，只对她所展现的那份温柔，才是维恩真正的性情吧。

        她笑着指出：“你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维恩伸手抓了抓头发，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说：“假扮王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紧张，害怕会被人拆穿，只好绷紧脸，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娅莉不由侧目，看来身为亲卫队长也并不是个轻松的职位呢。接着，她又想到另一个疑问。

        “我很意外，你们竟然放心让魔王单独行动。”按理说，露身为王族不管到哪身后都会跟着一群护卫。

        维恩露出一脸无奈又苦恼的表情，似乎早已习惯魔王提出的各种任性要求。

        “王早就收到暗报，知道会有人设埋伏暗杀您，便决定亲自去保护您。我们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王不顾我们的反对，坚持要这样做，幸好最后没出什么严重的问题。”

        维恩冷不丁单膝着地，右手紧握放在身前，郑重向娅莉行了一个大礼：“感谢您救了王一命。”

        娅莉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她的认知里，如果没有她的拖累，露到哪都会来去自如，根本不会有昏迷不醒的情况发生。

        于是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所以你明白了么？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追根究底是我害了他。所以救他本就是应该的，不需要特意感谢。”

        “就像王说得那样，您真是个又温柔又谦虚的人啊！”维恩露出果然如此的欣慰表情，“王以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这样，身为亲卫的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是……是嘛……”娅莉讪笑，觉得无法继续交流下去了。

        维恩果然没把她的解释听进去。

        娅莉忍住捂脸的冲动。

        露到底在他们面前都说了些什么啊！让部下对她有着那么奇怪的评价。

        “王一直在处理善后这次事件，由于牵涉甚广，已经两天没进食了，您可以劝劝他么？”不给娅莉拒绝的机会，他迅速把食盒塞入她手中，“如果您去送的话，王一定会愿意吃饭的。”

        娅莉凝视手中食盒，半晌轻轻点了头。

        持续的敲门声在书房内响起。

        露正埋头批阅文书，停笔捏了捏眼角，不善的语气透出心底的烦躁：“端回去！我说了暂时没胃口。”

        “这可不行，你这是饿过了吧，那更要吃点东西了。”轻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露闻言立刻起身，只是刚迈开步子又折回镜子前，好好整理了一番衣饰，这才去开门。

        他的眼中溢满惊喜：“你怎么来了？”他热切地接过娅莉手里提着的食盒，引她进入书房。

        “维恩说你两天未进食了，我便来看看。”

        只是两天未见，娅莉便发现露的脸色有点憔悴，精神不是很好，大概长时间没有喝水，嘴唇也显得干涩发白。

        从未见过展现出这样疲态的露，娅莉心底不知怎的有点难受。

        除此之外，露换上了王族特有的服饰，气息深沉充满威仪，那头漂亮的银发也变成了黑色。

        注意到娅莉的目光，露指了指头发，笑着说：“我原本便是黑发，由于比较少见，为了改装才染成母亲那样的银色。”

        娅莉陡然想起城主说过的魔王是混种的话，以及维恩之前在言谈间流露出的同情，心底不由弥漫起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嘴里不知怎么就赞美道：“你银发的样子很好看。”说完才发觉不对劲的她很想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又见露的眼神倏然清亮，她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局促下更想逃离：“饭既然已经送到，我就先走了！”

        露立即唤住娅莉，提议道：“要不要留下一起用膳？维恩应该不只拜托你来送饭，还有请你监督我吃完吧？”

        娅莉想起维恩临走前的请托，虽然未直说，但似乎有那个意思在，遂迟疑道：“有倒是有……”

        “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才美味。”露还想着和她多说两句，怎会轻易放她离开。他从食盒里拿出各色糕点摆放到桌上，拉着娅莉一起坐下品尝。

        “说说你是怎么猜出我身份的？”露先起了个头。

        娅莉思索了会，缓缓说道：“我在米尼亚时就隐隐感到不对劲，拉罗尔大人对你的态度太奇怪了。”

        露了然。“准备进攻阿伦斯前，我曾见过他一面，再次见面被认出也就不奇怪了。”他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变，而是抱有一些私心，想以最接近真实的样子认识娅莉。

        “来到萨尔瓦后，你的变装准备太充分了，我当时就有怀疑你的身份，那种药水不仅可以让人族变为魔族，反过来也行吧？”

        当初在下水道时，娅莉就注意到露的眸色有异，还以为是反射的墙壁上的火把光芒，其实是药效时间过了吧。

        她现在的眼睛也恢复成了黑色。

        “然后在城主府，维恩扮演的魔王少了该有的气势。尤其是对我，似乎认识我一样，显得过于温柔与关照了。”

        “维恩啊……”露摩挲下巴，考虑要不要给演技不过关害得他提早暴露的亲卫队长减薪降职。

        “接着，我又看到你在大礼堂后的角落和人谈话，你说他们是问路的，其实他们是你的亲卫吧？”

        露为娅莉的敏锐感到惊讶。

        “是的，你还记得我们在地下水道窥探到有人奉命搬运箱子么？我的部下向我汇报，那些箱子里藏有大量的火油，我便命令他们全部换成清水。”

        “之后我有问你是否隐瞒我什么，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娅莉嘟起嘴，忍不住埋怨道。

        “我错了。”露举起双手，眼神诚恳，“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隐瞒你、欺骗你，所以这次可以原谅我么？”

        自从和维恩谈过后，娅莉早就不在意露隐瞒她的事了。

        何况他们这一路相伴而行，共度危机，露一直都将她保护得很好，她早已在心里把露当作最亲近的好友了。

        之所以一开始那么生气，抗拒露的解释，完全是因为她将之视为亲友的露宁愿选择欺瞒也不告知她真相。

        这让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被他人所信任，从而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沮丧和不满。

        一旦冷静下来，临时爆发的负面情绪慢慢消退后，她开始直视自己的内心，质疑起这次争吵的必要性。

        然后刚才又和维恩谈过，令她余下的最后一丝不满也不翼而飞。

        不过她依然表现出犹豫的样子，不想让露太过得意：“这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这点可以完全放心，”露保证道，“朕不会再让爱妃失望了。”

        娅莉差点一口被糕点噎到，粉颊羞红，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是你爱妃……不许胡说！”

        露顿时一脸伤脑筋的表情：“以后总会碰到一些需要我们表现感情融洽的场合，若因区区称呼的问题被识破，那就太糟糕了。”接着话锋一转，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嘴角含笑，“所以不该提前练习一下么？”

        “这、这样么……”

        娅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在露特意展现的惊人美貌下头晕目眩，思维迟滞，什么也无法思考。

        露立刻乘胜追击。

        “所以，我们间一定要好好培养默契……”

        敞开的窗口内，两人时而为糕点的美味发出赞叹，时而说些天南地北的趣事，似乎要将两天未说的话一口气说尽，气氛热络而温馨。

        抱着文件的维恩驻足片刻，转身离去，脸上露出安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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