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依山临水应有龙

“你说什么？太子的人马已经上山了？”柳文白拍案而起，差点折了他的宝贝折扇，“不可能！消息不是被封锁了吗，才不到十个时辰，怎么可能聚集几百号士兵？”

        “属下不敢胡言，现在山上烛火通明，满山都是寻找太子的人。”

        “不可能……”

        柳文白喃喃重复着，不敢回头。

        清冷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柳郎中，你承诺的事情，似乎不太顺利？”

        岂是不太顺利，到现在都没有血影堂的消息，此次暗杀多半是泡汤了。柳文白心有不甘，跪下恳请道：“二殿下，请您再给点时间，血影堂布置下天罗地网，太子可能已经死在山上……”

        赵重麒面无表情，手中茶杯重重扣在桌案上，茶水溅湿了层层叠叠的密信。

        “不要在我面前重复‘可能’。连续一个时辰没有消息，最后等到一句‘可能’？”

        “众人听令，即刻启程回京。”赵重麒冷冷地看了柳文白一眼，“回京之后，我不想听到任何与东郡有关的‘流言’。”

        柳文白起身，大气不敢出，匆匆出帐布置去了。赵重麒亲手将密信一一投入火盆，望着星火灰烟飘落在地，他惋惜地一叹。

        “皇兄，看来你命不该绝。”

        林越在荒山里连续向北跋涉，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在树木空隙间瞥着一方平地，平地尽头波光粼粼，分明是一条大河！他大喜过望，抹了几把泥土糊住衣服上的血迹，忐忑地走出荒山。

        周遭只有荒草树林，河面宽阔，对岸也没有人烟。林越喝了几口水，清洗干净自己，坐在地上思考起去向。

        他以前看过东郡的地图，观此河规模和自己这几天的行动方向，这条河应该是兰庆河的支流，兰庆河由西向东，顺流而下，很可能再次走到湖泉城去。

        太子遭难，朝廷和太子派人不可能放过湖泉城，除非自己不打算逃跑，不然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逆流而上就是远陵县边境的太阿山，这座山更不得了，是皇家封禅之山，守卫和朝廷官员众多。

        “不行我就躲起来避避风头，靠打猎为生，只要不遇上山里的野人就行。”

        回想起夜里遇上的虫人，林越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午后，阳光如温暖的绒毯，将整个河木村包裹在舒适与安详中，几只鸡崽在母鸡的带领下巡视着村口。忽然，一声凌乱的脚步打乱了小鸡们的步调。

        “大族长，仙师还是没到，连个影子都没有！”

        来人一路跑进河木村祠堂，隔着人头向祠堂内室喊话。

        祠堂里挤满了村民，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祠堂内室的两个人。一者穿着长布衫，须发花白，眼神浑浊。听了报信，他喝住吵吵嚷嚷的村民们，说道：“真是怪了，祭祀三年，仙师从未迟到，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与昨晚河木山上的火光有关？火光闪了一夜，不会是妖怪把仙师捉去了吧！”

        “胡说！仙师法力无边，有龙神保佑，怎么可能怕妖怪？”

        “一定是因为龙侍奉神之心不纯，触怒上神，不让仙师驾临。”

        此言一出，村民纷纷指责起祠堂内室的瘦弱少年。少年肤色白皙，相貌清秀，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头让他看起来惹人怜爱。他一身红衣，双手被束缚在腰后。他不服气地说道：“我就是不想去祭神，之前送去的龙侍没有一个活着回村，去了就是送死！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

        白发族长凶狠地说：“住口！宋和玉，你这个不孝子！我是看老宋为村子辛苦一生，才把这个给龙神做侍君的机会给你。你不知感恩就罢了，还敢口出恶言！”

        “就是！仙师不是说了，龙神只要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少女！大族长是看宋大哥抗水而亡，才将留给亲身女儿的名额送给你！”

        “唉，老宋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忠不孝的逆子，能给龙神做侍君还不知足！”

        宋和玉气出眼泪，骂道：“无耻，无耻。不许再提我爹！”

        可族长只叫人堵上他的嘴，自己说道：“哼，这下耳根子清净了。现下吉时已近，我看还是先把龙侍送去，我们在龙神庙等候仙师。上次就是误了时辰，才导致今夏的大水。”

        村民们纷纷赞同，立刻抬起轿子，举起彩旗，带上祭神的器具往村西边走去。

        稍作休整，林越打算探索一下周围环境。往东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看见一座神庙坐落于荒草间，周围只有一条人为踩踏出的土路。

        庙里没有人，却摆着一方桌案，上有美酒两杯，水果一盘。案旁的软垫上有干净黑袍一件。奇怪的是，神龛上不是常见的万化大神或者土地公，而是一幅绸布画，画上是一条盘桓于云端的白龙，它吞云吐雾，踏星逐月，犹如一位悠然超脱的仙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神龛上摆着的祭品。

        林越一看见那些金灿灿的烤饼，五脏庙里就像开法会一样热闹。虽然之前在倒霉死尸身上搜到干粮，可都被死人的尸水浸透了，根本不能吃。

        作为奉天观姓名在册的道童，直面过真正女鬼仙师的奇遇者，林越本人对鬼神存了一点敬重和畏惧。

        于是犹豫再三后，林越恭恭敬敬地念了三遍奉神经文，说道：“龙神在上，弟子受奸人所害，饥饿难忍，走投无路。现在不得不借上神供奉保全性命，日后弟子一定加倍奉还，全心全意侍奉上神。”

        三跪九叩后，林越拿了两块饼，用美酒给所有伤口消了毒，又换上了干净衣服，这衣服外面是黑色，内衬布料为白色，林越将它翻了个面穿。刚迈出庙门，迎面撞上一支披红戴绿的盛装队伍。

        神庙外河水汤汤，西风呼啸，林越毒伤未愈，竟然没有发现他们。

        “什么人！”

        领头的老者大声质问，随后两个青年举着锄头钉耙围上，看清林越的打扮，勃然大怒：“贼人竟敢擅动贡品！”

        “岂有此理！”

        “快把他拿下！”

        “此人偷窃龙庙贡品，快，你去报官！”

        林越开始思考要不要杀了这些村民，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还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大魔头。现在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擅动贡品，本就是自己的错。

        他向看起来身份最高的族长道歉，解释道：“老人家，我是京城人，正要去湖泉城找寻没了音信的亲戚，本想抄个近路，不想在山里迷路，一路流落到此，又饿又累，身上的衣裳也都被勾破了。万般无奈，才动了庙里的贡品，请放我一马，我一定补偿。”

        谁知这些村民根本不听，骂道：“都有亲戚因为大水死了，怎么还敢动龙神的贡品？我管你是什么京城人关中人，坏了我们龙庙祭祀，我们村就要遭殃了！”

        无论怎么解释卖好，村民们就是不听劝，林越偷偷打量四下地形，嘴上问道：“什么祭祀这么重要？”

        “废话真多！龙神纳侍也是你能管的！”

        眼见几个青年就要打中，只见白影一闪，偷贡品的小子如疾风一般窜到神庙背后。接着飞快地往西边逃跑。

        “快追！”

        送亲队只留下族长等人，其余人手有的追贼，有的回村喊人帮忙。

        远陵城北方有一处小镇，镇东的塔楼上，太子妃俞蝶痴痴地望着东方，花容憔悴。自从知道太子失踪，她连夜赶到这偏僻小镇，就怕太子迷失在荒山北边，错过朱九符等人的接应。侍女为她披上披风，劝到：“娘娘，您已经一天多没休息了，娘娘保重凤体啊。”

        “本宫还没等到太子，如何能休息。”

        “殿下真龙之子，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懂什么！哎，派出去的侍卫回来没有？”

        “还没……”

        “怎么还不回来！快备马，本宫要亲自去山北寻找。”

        “娘娘三思啊！荒山有朱大人带兵搜寻，娘娘您不必亲自过去，殿下会担心的！”

        俞蝶甩开侍女的手，提裙走下塔楼：“朱大人走的山南官道，万一殿下在山北呢？”

        “娘娘！”

        俞蝶怒道：“你听不懂人话？”

        “不是的，娘娘，有侍卫回来了，您看！”

        俞蝶连忙跑回楼顶，定睛一看，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小镇走来。一个侍卫打扮，另一个则一身白袍，貌似少年。

        这白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逃跑未遂的林越。他面色平静地跟着侍卫，心中遗憾。从龙神庙逃跑后，他本想上荒山躲避，可刚上山就听见漫山遍野呼唤太子的声音。他只好撞翻追赶的村民，下山往河流上游跑，结果没跑多远又遇上太子妃的人马。

        此次逃跑，林越一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人找来荒山北部，就像是知道太子逃到了北部山区一样；二是误打误撞触怒了河木村民，有他们一边吵闹一边追逐，他是躲没处躲，逃没处逃。按照原计划，他是打算在荒山和山下轮流躲避士兵的。

        不过，林越也提前准备好了被发现后的说辞：为保护太子追上山，只发现了一些马蹄印。之后在山上遭遇杀手，又不幸跌落山坡，侥幸从山北逃出来，又饿又累，误食贡品，被村民追杀。

        只要太子别出事，太子手下别瞎治罪，他一个皇家宗庙的道童应是平安无事。

        果然，太子妃问了奉天观相关的问题，林越一一答上后，太子妃就相信了他的说辞。她想起那个贪得无厌的周鸿宝，马上迁怒了林越“怎么连你这跟上山的都没找到殿下，可千万不能有事……来人，带下去看着！若敢隐瞒实情，本宫可不会留情！”

        至于追来的村民，也全部被太子妃扣下，在找到太子之前，荒山附近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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